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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能！」劉進學一聽燕飛鄙視他的大棚，頓時怒氣沖沖。可惜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沒多少底氣，現在種植成本越來越高，種植的人也越來越多，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呢？「反正餓不死就行，這是我的事兒，和你們也沒關係。」

燕飛也無奈：「我是怕你一個人……」

等燕飛攙著他走過那道小門，安慰了他半天，劉進學看著那兩隻大雕盤旋了一小圈，重新落在院外的樹上，才驚魂未定地從嗓子眼裡憋出來一句話：「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燕飛是這麼想的，也這麼說了。

本來是責怪的話，被他說的有氣無力的，要不是燕飛耳朵好使，估計就算站他旁邊都聽不見。

後邊的話劉進學再傻都能明白，要是這裏成了雙孢菇的種植成了規模，而且還都是高品質的，不但對他來說，就是其他周邊的雙孢菇種植戶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再一扭頭，沖那些老虎黑熊吼了一聲：「都進去待著去！」

又嘆了口氣，他有些無奈地說道：「我說小師弟，你還怕我怎麼著了是吧？我這幾天真是心煩的很，你等我冷靜冷靜，再想想，咱們再談好不好？現在你先回去行不行？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說著真就甩手走人了——他能耐著性子對劉師兄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真不能要求他做太多了。

一陣風吹來，劉進學才覺得身上一涼，才發覺就剛才短短片刻，自己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別說了別說了！」吃了一嚇，倒是讓劉進學的煩心事嚇跑不少，而且也不再覺得自己來的目的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了。「其實帶羅老闆來，還是因為雙孢菇的事兒……」

「我是說那邊……」燕飛解釋。

「哎，那邊是……」燕飛在後邊喊他。

「那你那兩破棚子還能掙錢嗎？」燕飛不屑。

燕飛都走遠了，還聽到黑子在勸說：「劉師兄，你放心，來這裏虧不了你。你要是不相信，只要你說來，我現在就把我那堆破爛給你分幾斤，你回去省城了拿市場上賣掉，當安家費。來咱們這裡是偏僻了點，總得先讓你把家裡安頓好再說……」

可想而知，將來他們要麼繼續降價，要麼就……實際上一旦進行價格上的競爭，就憑他那比人家高几倍十幾倍的成本，最後的結果絕對不怎麼樂觀。

燕飛一指劉進學：「給劉師兄說說，你現在工資多少？這幾年跟著我，實際存了多少錢？」

實際上賀教授也說了，自己只是個愛好者，水平有限眼光也不算準，除了一些特別顯眼的東西他能認出來，剩下的要都讓他具體說出個一二三來，他也沒那個本事。

即使如此，燕飛也是嚇了和-圖-書一跳。別的客人來，如果是要在這裏多待幾天的，燕飛都會給人家介紹一下。這劉師兄倒好，他一來就別彆扭扭的，燕飛也忘了這茬兒。

甚至因為燕飛的追問，這會兒見到燕飛，劉進學就沒好氣地說道：「你又來幹什麼？」

「別跟著我，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劉進學回頭大怒，打斷了燕飛的話。

「還有，飛哥告訴你沒有？別擔心離家遠，咱們這三天兩頭有車來回跑。不是我吹，咱們供應省城的牛肉價格是最低的，他們巴不得能給咱幫上點忙呢！等他們知道你是咱這裏的技術員，別說你以後坐車不要錢，就是你帶著嫂子去吃飯他都不敢收錢信不信？」

燕飛也沒好臉色，對上這廁所的臭石頭一樣脾氣的書獃子，他的耐心也有限得很：「問問你來有什麼事兒啊？」

說實話三岔河鄉這邊種植雙孢菇，那成本真是低廉的很。送一車去省城，那成本算起來還沒這運費高。

「你能掙多少？」燕飛打斷了他的話。「辛辛苦苦的自己下力，能掙多少錢？你要是去當個技術員，能掙這麼多嗎？」

「我這不是怕你餓死嗎？」燕飛直翻白眼。

這傢伙一提起來那些東西，臉上就憋不住笑啊！

再比如燕飛摟著媳婦在小船上搖搖蕩蕩，他也抬著頭，只是摟著媳婦也不安生，讓徐小燕姑娘嬌嗔不已：「你就不能安靜待會兒？」

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女生，用一種彷彿詠詩般的語氣，深情的道：「和你待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該看天上的星星，還是你的眼睛……」

都不用說，連場里的半瞎子龔老頭都看出來了，劉進學肯定是有事兒。

燕飛把其他人都趕出去，坐著又陪他喝了一肚子的茶水，看他徹底恢復過來，才說道：「以前都說過我養的有老虎，這次你像犯了病似的，我也沒先帶你看看，對不住……」

沒想到就因為這個，讓這位劉師兄寢食不安的，覺得拿了不該拿的錢……就這種性格，你還做生意？師兄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當你的技術員去吧！

沒有經過污染的夜空，那種湛藍的美，是語言都無法形容的。

燕飛差點沒一腳把這喜滋滋的傢伙踹出去：「說正事兒，老扯你那破爛幹麼？我走了，你負責把劉師兄勸說留下來，要是他還要走，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燕飛聽完也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算什麼事兒？自己讓他當中間商，主要還是自己偷懶，懶得為了那點雙孢菇去折騰找客戶，讓他掙點差價只是順帶的。

因為這一聲吼，劉進學就聽到頭頂兩聲輕啼，接著又呼扇的聲音傳來，一抬頭就看見兩隻大雕，正撲扇和-圖-書著翅膀起飛……

然後他就聽到了身後那幾個爛棚子里，似乎也有什麼喘息聲傳出來。

而且這種美是誰都可以欣賞的，鄉下老頭叼著旱煙可以抬頭看，城市裡時尚的大姑娘帥小伙兒可以看，哪怕是貓貓狗狗抬起頭，都可以看得見。

總算有了『人身自由』的劉進學冷哼一聲，推開養牛場後邊的一個小門，看也不看門外挨著幾棵樹的那個爛棚子，徑直走到了河邊，長長的出了口氣。

「肯定比當技術員掙得多。」劉進學肯定的很。「在單位才多少工資，我再怎麼折騰，也比上班強。還沒人管，多好！」

燕飛隱約聽到一些諸如，地租啊牛糞啊秸稈啊運費工人工資水電費之類的，不等他嘀咕完，心裏已經知道結果了——在省城邊上做點事兒，真的是什麼都得花錢。不但牛糞要錢，秸稈也不便宜，因為省城周邊有大型造紙廠，人家也收秸稈。

不過已經晚了。

要不怎麼會有人說，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最能震撼人們的心靈，一是我們內心崇高的道德；二便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

黑子則是搓著手，開始嘿嘿笑著，給劉師兄講解在這裏乾的好處。別的不說，就憑老闆經常大手大腳的發福利，那就值得來啊！

可燕飛也無奈：「他不說我能怎麼樣？」

燕飛呵斥一聲：「都不許出來……」

燕飛繼續笑：「你明天看看，我這裏隔兩天就有省城來拉牛肉的車，打個招呼你來迴路費都省了，比坐車都方便。再說，你以為在我這裏當個技術員，能讓你像自己種蘑菇一樣辛苦？不是我吹，你就天天在這裏喝著茶，有事兒了出去指點幾句就行，手都不用你伸……」

劉進學還是猶豫，燕飛再說：「你以為我說讓你腰包鼓囊囊的回去是空話嗎？你以為在我的場里，也沒什麼福利，就那麼點死工資是嗎？我都懶得給你解釋……黑子黑子，你過來一趟……」

黑子這兩天有點忙，到現在都沒睡，就在隔壁的一間房子里忙碌他那些破爛。聽見飛哥招呼，手都沒洗就跑了過來：「飛哥，什麼事兒？」

誰讓賀教授來了之後，給他那些東西分了分堆。然後又憑著那半吊子的古董水平幫他挑挑揀揀的，還撿出來了個叫什麼母錢的，有幾枚又是什麼存量極少的價值不菲，有幾個破碗爛罐也算是寶貝，還有個銅銹滿滿的廢銅疙瘩還是什麼什麼爐，還有……

比如河邊的陳英軍正一臉詩意地仰望夜空：「我喜歡待在這裏……除了你們這裏的天空特別乾淨，星空很美之外，還因為，這裡有你。」

燕飛趕緊又往他身邊走了一步，扶住渾身有點軟綿綿的他：和-圖-書「別怕別怕，就是幾隻老虎黑熊，都是我養的，聽話得很，都不吃人。」

下一刻，劉進學已經知道，燕飛為什麼不怕有人拆他這破棚子，這裡是沒有鬼，但是……這裡有很猛很猛的猛獸。

直到剛才看這位劉師兄走這個小門，燕飛才想起來告訴他，可這位劉師兄話都不讓他說完……

燕飛見他嘴硬，哈哈一笑，圖窮匕見：「要不這樣，你乾脆把你那點小產業停了，來我這裏當技術員好了！除了種植雙孢菇，還有蚯蚓養殖。這兩項都是馬上要大力推廣開來的，你在這裏當個技術員，別的不說，十里八鄉的誰見了你不得讓上兩分？錢我也不會少你的，生意上的事兒你也不用操心，我這邊自然有人去干。你看怎麼樣？」

當然，張輝這情況又有點不同，因為在不少三岔河的人看來，在燕老闆的養牛場里干，可比在獸醫站混有面子多了！

一回頭，看到燕飛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口，頓時真的生氣起來，不過也無奈。他就算再書生脾氣，也不是小孩子了，好歹是個大學生，在社會混了這麼久，誰對他是好心壞心，他還是知道的。

所以在劉進學說完自己一個月能賺幾個錢以後，燕飛就呵呵直笑：「那你看，我這裏質量比較好不說，今年漲水過後，那邊村子里又有好幾戶人家看雙孢菇掙錢也想乾的，以後肯定還有更多人會跟著我干……其實現在的棚子已經比以前的多了不少。將來我這裏產量越來越高，你那點東西……」

現在都開始向錢看齊了，就拿張輝那小子來說，現在看養牛場這越來越紅火，他都打算徹底脫離獸醫站徹底投入養牛場的大家庭了。至於說鐵飯碗和面子問題……以後銀行里的存款越來越多，手頭越來越闊綽，誰還敢瞧不起啊？

因為燕飛剛才呵斥的兩句聲音大了點，幾個小夥子們已經跑了出來。看到這情況都趕緊上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兒。

燕飛冷笑：「那等你大棚干不下去，回去就有面子了嗎？現在你是見好就收，到了這裏你錢也不少掙，也累不著你人。等將來你掙了錢，腰包里鼓囊囊的回去，誰還看不起你？」

劉進學一扭頭：「都已經說過了，除了帶羅老闆過來看看，就是告訴你，我不想做這倒賣生意了。以後你們直接談生意，別的我就不管了。」

「這個真不怕！」燕飛在棚子里發出鐵鏈嘩啦啦聲音的同時，快步走上前去，站到那棚子邊上。「我怕工地上出意外，怕場里牛生病，就是不怕有人偷這幾個棚子……」

「你再去問問，他都悶半天了，現在你再去問問。」徐小燕站起身道。「晚了，我先去睡。你再和-圖-書找劉師兄談談，好歹當初也是幫過咱的，現在人家有了難事兒，你這麼不管不問的，多不合適呀！」

「你就告訴我能掙多少錢吧！」燕飛堅持追問。

從原本就覺得掙燕飛的錢不安，到因為雙孢菇不如三岔河鄉的而受挫，再到來了之後自作聰明，結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劉進學這會兒是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地全說出來了——人受驚之後，本來就容易出各種癥狀，比如不間斷的說話，來平息自己的恐慌。

劉進學想想都覺得自己前途無亮，只能耍賴：「那也得等你這裏成了規模再說！」

劉進學現在倒也不耍那倔脾氣了，低著頭開始嘀咕著盤算。

實際上劉進學已經有點心動了，就是有點抹不開面子，好歹燕飛的那點技術，也是自己教給他的。現在倒好，情況完全反了過來，自己居然得到他手底下幹活，這算什麼事兒？

劉進學一聽不樂意了：「我怎麼了？我現在種雙孢菇也不是不掙錢……」

連燕飛這不怎麼會安慰人的態度，讓他不爽也說了出來。

他唯唯諾諾地還想說什麼，燕飛接著說道：「你好好想想，我這裏也算求賢若渴。別的也不說，你看我廠里的張輝還有小趙他們三個獸醫，那天天乾的都是什麼？不就是沒事兒在場里溜達一圈，遇到需要動手的活兒隨便一招呼，有的是人干。他們都是中專畢業的，年齡還比你小，難道你還不如他們？」

「我喊你你不讓我說啊！」燕飛表示自己很冤枉。

跟著什麼人就能學到什麼性子，黑子這小兒巴氣的傢伙，現在虎頭奔還沒影兒呢，就跟著燕飛學會大手大腳了，說話的口氣也是大的嚇人……

這是劉進學的心病，他為什麼出來創業，還不是看著單位里，還有其他地方那些比自己學歷低，比自己年輕的師弟師妹們，隨便混兩年都比自己混的好？

屋裡有了幾個人，又有點悶熱，劉進學喝了幾口熱茶，總算慢慢地恢復了精神。

後面的話有多真只有鬼知道，但是這裏的星空很美至少是有些附和事實的。他們那裡的城市雖然發展起來，但是星空，肯定沒這裏的美。

被燕飛和幾個小夥子拉著踉踉蹌蹌地走進房間，劉進學在悶熱的屋子裡待了一陣子，也沒聽到燕飛幾個人說了半天都說了什麼話——他才感覺到身上有了點溫度。

看著從棚子里晃悠悠出來的幾個身影，他嘴巴一張一張地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指著燕飛身後，手指頭都是哆嗦的。

聽燕飛這麼說，劉進學立刻發對道：「那怎麼行？這裏離省城幾百里，我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嗎？」

「要飯都餓不死！」劉進學也是煩的不行，他自己心裏和*圖*書亂的很。書生氣就是這樣，當初做決定的時候義無反顧，現在事情都做了，想到以後自己少了一筆收入不說，連人也得罪了，心裏又有些後悔。「你趕緊忙你的去吧，我出去走走……」

反正據說那房間里的破爛東西，要是拿到了市場上賣掉，憑飛哥的那性子給自己分了紅，開上他那樣的虎頭奔都不是夢想。

只不過想到房子，他又嘀咕道：「那也不行，當初我可是雄赳赳氣昂昂出來創業的，現在居然跑到鄉下地方給人當起了技術員。以後回到家，見了周圍那些以前的同事，我這臉面還有地方放嗎？」

燕飛停住腳步：「……」

「怕什麼？你還怕這裡會鬧鬼不成？」劉進學又開始著急了，一轉身在一個破棚子踢了一腳。「還是你怕我把你這幾個破爛棚子拆了偷走？」

要不是早些年單位分給過他房，估計到了現在，福利房的指標他都競爭不到。

也就是說，那麼一屋子東西里，肯定還有別的值錢的玩意兒——所以這兩天黑子只要晚上一得空，就躲那屋裡也不怕熱，收拾他那一堆『破爛』。

在加上找工人找車的錢，那成本刷刷刷地就上去了。哪像三岔河這裏，養牛場用的牛糞是自己的，至於需要的秸稈，別人都是送到指定地方，還生怕堆的垛不整齊場里不要——最後一大車秸稈，有選要幾塊錢的，有選給壺便宜酒的，反正都美的不行。

幸虧是晚上，看不太清楚，而且那幾個身影也沒完全走出棚子，就被燕飛吼了進去。否則指不定還要把他嚇成個什麼樣兒。

黑子搓著手嘿嘿直笑：「那個，算不算隔壁我收的那些東西？」

「大半夜的你去哪兒？」燕飛聽他語氣緩和，也不再那麼惡聲惡氣了。

其實燕飛也不怎麼會安慰人，劉進學又一頭扎進牛角尖，他們兩人一時半會，要能談出什麼結果，那才是稀奇事兒。

「我又不是要跳河，你非得跟著我幹啥？」劉進學不滿的很。「來了你這兒我連人身自由都沒了？人家說生意不成仁義在，你這是準備和我連師兄弟都不當了？」

至於工資成本，劉進學那裡是專職工人，三岔河這邊連小關庄那幾個小夥子，也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大棚上，平時都忙別的，反正需要人的時候場里從來都不缺。

「哎，別動。」姑娘打開他偷偷伸過來的手。「你也不去找劉師兄談談，我看他是真有事兒，你看他現在那樣子……」

只是很多時候，人們容易忽視身邊隨時可見的東西，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於是燕飛安靜待那麼小小的一會兒，然後繼續不安生。

「就出去走走，到河邊吹吹風！」劉進學說著頭也不回地就朝外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