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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崑崙說：「大姐，我可沒說煙酒啊，看來你是真知道，故意不想給我的。我就是個開車的，這些煙酒是老闆的東西，丟了我得賠，兩個月工資都不夠賠的。要不我再給你一百，你把東西還給我行不行。」說這話的時候，他低聲下氣，做足了姿態，心裏卻盼著對方更加驕橫跋扈。

……

奧迪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簸了二十分鐘，終於抵達大垃圾場。

劉崑崙糾正道：「那不是A6，是A8，比A6貴老多了。」掏出軟中華，又給叔叔大爺們散了一圈，然後說這是上班抽空出來的，還得趕緊回去。

遠處幾個年輕人探頭探腦，過了一會，臟孩帶著幾個小兄弟過來了，見到劉崑崙也是不敢認：「原來是崑崙哥啊，我還以為是哪個大老闆來了呢。」

逢年過節，蘇容茂都會給身邊的工作人員預備一份節禮。劉崑崙是他的司機，當然也有份。這份年貨相當豐厚，多到必須用汽車拉的程度：一整隻金華火腿、兩隻活雞、兩條大鯉魚、一箱子富士蘋果、一箱贛南臍橙、兩大桶壓榨花生油、一口袋東北大米，還有半扇豬。比起來劉沂蒙的節禮就少多了，只有蘋果和橙子各一箱。

劉金山也叼著煙，袖著手，上前看兩眼，嫌好道歹：「這口豬不夠肥啊。」話這樣說，手上卻不停，拖著腿把花生油和大米都搬進屋去。一家人四雙手，很快就把後備箱搬空了。

劉崑崙倒沒信口開河，只說是老闆的女兒，跟來看看新鮮的。母親邀請蘇晴進屋坐坐，蘇晴嘴很甜，叔叔阿姨的喊著，居然還拿出一個紅包來，說是hetubook.com.com她爸爸的心意。

警察眼裡也是有水的，蘇容茂是什麼人，著名企業家，省政協委員，還是慈善家，怎麼可能訛人，明擺著是小店想把煙酒黑了。所以他們不立案更不抓人，以調解為主。

奧迪A8停在門口，劉崑崙下了車，大喊一聲：「媽！爸！我回來了！」

劉崑崙不置可否，顧左右而言他，說我買摩託了，川崎400，紅色的。

「這是小五單位的車，奧迪A6，省里市裡領導都坐這個。他給單位一把手當駕駛員，可受器重了。單位過年還發了節禮，整整半扇豬啊，吃都吃不完，可把我和他媽愁死了……」

兩人親切擁抱，臟孩掏煙，劉崑崙說抽我的，拿出軟中華。臟孩瞟一眼蘇晴，嘿嘿笑道：「這是嫂子？」

劉金山也只是客氣一下，囑咐兒子開車小心點，便和一幫人目送著兒子女兒以及準兒媳駕車離去。

出來之後，蘇晴喘了幾口氣，外面的空氣雖然臭，好歹沒有屋裡那麼刺鼻。劉崑崙帶著蘇晴來到他的秘密基地，蘇晴望著後面的垃圾發電廠爛尾樓說：「我知道這個，這兒是我爸爸投資建的。」

這些東西統統裝在奧迪車的後備箱里。劉崑崙穿著他全套最體面的行頭，帶貂皮領的雪豹皮大氅，內穿西裝，腳踏森達皮鞋。一頭亂髮也打理得清清爽爽，用了半瓶子啫喱水，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當然讓他良好的不光是豪車節禮和氣派的行頭，更有副駕駛上坐著的女孩。

「其實我不住這兒，我另有基地。」劉崑崙眉飛色舞，「走，我帶你看看去。和*圖*書」

一群人衝上去，掄起鍍鋅鋼管一頓狂風驟雨，小店裡的煙酒、飲料、衛生紙、油鹽醬醋、口香糖，全都七零八落撒了一地，玻璃被砸碎，櫃檯被拆了。女人嚇得蹲在角落瑟瑟發抖，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很快來了，把他們都帶到派出所處理。

離開秘密基地，回到家裡的時候，奧迪車旁邊已經圍滿了人，全是劉金山吆喝來的。他一邊給人發煙，一邊唾沫星子橫飛，吹噓著兒子的榮光。

「真的！」臟孩眼睛亮了，跨著風馳電掣的摩托車做一名追風的少年是他和劉崑崙共同的夢想，沒想到兄弟這麼快就把夢想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女人嗑起了瓜子：「我給你說過了，我一直在這看店，從沒見過你，也沒見過你什麼煙酒。」

大垃圾場是個地理上的範圍，核心是垃圾填埋場，周邊的廢品收購站、小造紙廠、小塑料廠，小五金廠，拾荒要飯上訪的搭建的窩棚，都算是大垃圾場周邊。

劉家的窩棚逼仄狹小，四面透風，雖然生了爐子，依然冷得像冰窖。還有一股濃烈的味道，是長久不洗澡的人身上的體味和發霉變質的食物味道。蘇晴很有禮貌地沒有捂鼻子，還饒有興緻地參觀了劉崑崙的「房間」，其實只是一張破床。

誤會解開，皆大歡喜，小店拿出了黑下的茅台酒中華煙，至於被砸的東西，他們倒也識相，不敢索要賠償，這錢拿了會燙手，不知道哪天小店被人放火燒了都找不到頭。

劉崑崙說：「大姐，咱講道理好不好，別因為一點東西傷了和氣。你最好給那位大哥聯繫一下，把事兒搞清m.hetubook.com.com楚，對咱們都好。」

臧海說：「不行，不要下回了，我今天就跟你進城。」

女人說：「沒什麼大哥，一直是我在這兒，我也不認識你，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耽誤我做生意。」

「可不是么，還活得挺好的。」劉崑崙嘴上說得輕鬆，但心裏卻早就發下誓言，死都不再回這個地方。

劉金山掀開門帘子看了看，幾乎認不齣兒子。這才三個多月，兒子就變了個人一般，體面光鮮，脫胎換骨。母親也出來了，當媽的就不一樣，看到的不是光鮮的衣服和豪車，而是兒女的平安健康。

臟孩坐在充斥著真皮和實木的豪車內，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看到昔日的兄弟嫻熟地駕駛著汽車，領子和袖口一塵不染，耳朵後面和脖頸上也不再積滿污垢，他暗暗下定決心，要做崑崙哥這樣的人。

蘇晴是個願賭服輸的人，答應過劉崑崙過節跟他回家，就不折不扣地執行，反正又不是真跟他結婚。

他給康哥打了個電話，說老闆的東西被人黑了，對方耍賴不想給，那邊說知道了，馬上就到。

劉崑崙說好。

女人依然是矢口否認，堅決要求警察處理這幫流氓。

小店男主人接到電話趕來，這種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看到對方是敦皇的人，他當時就慫了，說是誤會，昨天夜裡他怕東西被盜，就帶回家了，也沒給老婆說，所以才有此誤會。

劉崑崙笑得很燦爛：「行，過一會你不報警都不行了。」

蘇晴這才下車，母親看見兒子帶回來一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驚喜道：「這是誰家的閨女，這麼俊？」

劉https://www.hetubook.com.com沂蒙請了假，和弟弟一起回家。自從劉崑崙當上大老闆的司機，當姐姐的也水漲船高，工資上調了，職務也變成了領班。

劉崑崙說不吃了，單位晚上有飯局。

劉崑崙明白了，這是見錢眼開，想把煙酒吞了啊。他心頭火起，依然和和氣氣道：「大姐，是不是沒搞清楚啊。昨天在這兒看店的是位大哥，我和他說好的，也不白寄存，給五十塊錢的，要不你問問他。」

「大冷的天開摩托，你想凍死我么。放公司了，我開奧迪來的。下回你進城去，我給你安排個工作，摩托隨便開。」劉崑崙封官許願，志得意滿。這是他早就考慮過的，把臧海安排到敦皇當個服務生不成問題，自己也需要貼心的夥計不是。

劉金山說：「好歹吃了飯再走吧。」

那女人沒讓他失望，見劉崑崙服軟，更加囂張：「走走走，再不走我報警了。」

馬君健說：「沒事，該拘留就拘留，該罰款就罰款，該賠償就賠償，我全認。可是有一樣，這個店開一次我砸一次。我進去了，我的兄弟繼續砸，什麼時候砸到他把煙酒還了再收手。」

老劉家的房子在大垃圾場算是好的，至少有取暖的煤爐子和石棉瓦搭的屋頂。為了保證驚喜效果，劉崑崙故意沒通知家裡。遠遠看到屋頂上的鐵皮煙囪里冒著淡淡的煙，他就知道家裡有人。

「你開來了么，讓我過過癮。」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蘇晴好奇地看著這個另類的世界，不是城市也不是農村，而是垃圾的帝國。遍地都是各種各樣的塑料薄膜，紅的、藍的、黑的、白的，北風吹起，更是漫天飛舞。和圖書鐵路從這裏經過，高架橋下面是碎磚爛瓦彩條布搭建的棲身之所。空氣中瀰漫著千奇百怪的味道，唯獨沒有讓人愉悅的味道，各種煙囪里冒出的煙倒是統一的黑色。這兒甚至還有一條小河，發紅的河水裡泛著可疑的白色泡沫，飄著的依然是各種垃圾，河邊寸草不生，河裡更是生物的禁區。

奧迪轎車飛馳在機場高速上，劉崑崙意氣風發，談笑風生。蘇晴特地打開車窗嗅了嗅空氣說：「不臭啊，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此外劉崑崙還自己掏錢給爹媽買了禮物。他老子喜歡喝酒，經常喝的是塑料桶裝的劣質勾兌白酒，這回兒子孝敬的是一箱子帶紙盒子包裝的古井貢，還有一條中華煙。給媽媽的是一對金耳環，一件羽絨服。

在派出所里，劉崑崙據實以告，說我是蘇容茂的司機，昨天把一堆價值上萬的煙酒放在小店裡寄存，今天他們想賴賬，兄弟們氣不過就把店砸了。

劉崑崙掀開車后蓋，先把半扇豬肉扛了出來，嘴裏還叼著煙，口齒不清道：「都是單位發的，趕緊搬屋裡去。」

「你們倆就是這兒長大的？」蘇晴一臉的不可思議，她不認為這種地方能生活，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現在是冬天，又刮北風，咱們在上風口，所以聞不到，待會你就見識了。」劉崑崙說著，從前面出口下去，在省道上開了一段，然後拐上了土路。他就開始後悔，不該開轎車來，這種爛路是陸地巡洋艦的舞台。但是來都來了，總不能回去換車吧。

十分鐘后，兩輛金杯車趕到。韋康沒來，是馬君健帶隊，二話不說，把煙蒂一扔，指著小店：「給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