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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事？」劉崑崙高聲應道。

劉崑崙借了紙筆，寫了一張十萬元的算命錢欠條，胡半仙看了不免讚歎：「你這氣魄。趕得上劉邦了。」他收了欠條，又不動聲色的將桌面上的八十多塊錢掃到抽屜里，這下乾咳一聲，開始工作。

劉崑崙找了個水龍頭把臉和手洗乾淨，抖了抖衣服，以最佳面貌出現在洗車行老闆面前。這是一個胖乎乎的北京男人，面目和善很好說話。

「半仙……」劉崑崙有些底氣不足了。

……

胡半仙想了想，豪爽道：「好吧，看你這麼有誠意，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回，你……給我寫個欠條吧。」

胡半仙正色道：「這點錢就想逆天改命？克六親啊兄弟，來來來，這本相書你看看，天煞孤星命了解一下再說。」

劉崑崙說：「要不我先欠著，我給你寫個欠條，你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就這樣吧，我劉崑崙說話算數，掙了錢一定給你。」

……

女人睜開惺忪睡眼，滿身酒氣，而且是那種昂貴的洋酒味道。劉崑崙在敦皇的時候接觸過這玩意，懂行。

「你叫我什麼？」劉崑崙沒聽清楚。

之後的幾天，北京下了一場雪，洗車的生意更好了。跑車女人又來了幾次，明明車子很乾凈也要再洗一遍，每次都給劉崑崙五十塊錢的小費。有時候也聊兩句，她問劉崑崙哪裡人，來北京多久了，住哪兒，怎麼吃。

……

劉崑崙沒意識是在要自己，女人站起來招手：「哎，洗車小弟，叫你呢。」

「謝謝姐姐。」劉崑崙將錢塞進褲兜，繼續下一輛車，目hetubook.com.com光沒在女子身上流連哪怕一秒鐘。

「公狗腰，你那腰身……只有少年才有，那些老男人，都是大肚腩，母豬腰。」女人爬上副駕駛，說了一個地址，建國門外外交公寓。

臨近春節了，春運開始，北京城的外來人口如同候鳥一般返回家鄉過年，劉崑崙打開手機，積攢了半個月的簡訊洶湧而出，他有些想家了。

「都急，排隊！想插隊問問你前面的人願不願意。」劉崑崙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識。

「你哪裡人？多大了？有身份證么？」問了這三個問題，老闆就決定啟用劉崑崙，給他發了膠靴和手套，負責拿水管噴車。

說著胡半仙驕傲地拍了拍桌上的老式586電腦。

劉崑崙立刻投入工作，他給蘇容茂當過司機，洗車的活兒都是自己干。不但會洗車，還會用打蠟拋光哩。再加上身手利索，眼頭活，幹了不到一個小時老闆就讓劉崑崙獨當一面了，全面負責一條洗車線。

賓士跑車排到第一，劉崑崙快速而細緻地將車沖洗乾淨，擦乾，始終沒看那女人。康哥的教育猶言在耳，不屬於你的女人不要動。他在北京混了幾天，基本上沒見過長得好看的女人。現在才明白，好看的都在車裡坐著呢。這個開跑車的女人就極美，個頭和自己差不多高，皮膚白皙得如同白瓷一般，穿著阿迪達斯的運動裝，手裡拿著一部諾基亞8850，眉眼美而不媚，氣質極佳。劉崑崙在擦玻璃的時候，還看到車裡放著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哩hｅtuｂoｏk.ｃoｍ•ｃoｍ。

劉崑崙囫圇半懂，覺得胡半仙說得有些道理，但似乎哪兒不對。

女人咯咯笑了：「還挺有個性呢，瞧瞧這腰，標準的公狗腰，得多有韌性，多給力啊。」

洗車房裡開了暖氣，加上幹活消耗大，劉崑崙索性將衣服脫了。他從夏天到冬天幾乎沒停止過游泳鍛煉，對寒冷免疫。十九歲的少年正是發育最強壯的時候，古銅色的皮膚，線條清晰的肌肉，細腰乍背，拿著水龍穿著長筒膠靴，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憑著大垃圾場的經驗，劉崑崙很快找到一家廢品收購站，他把自己撿來的瓶子廢紙買了幾塊錢，解決了一頓飯。想到自己年輕力壯的，和老弱病殘一起撿垃圾未免掉價，不如干點別的。在他吃飯的隔壁，有一家車行，兼營修車、洗車、改裝業務，生意火爆，洗車污水都流到馬路上了，汽車排成長龍。大概是臨近過年，外地打工者都回老家了，洗車行的人手嚴重不足。

身無分文的劉崑崙在北京街頭浪蕩著，手持一張地圖，一步步找到了鐵栗子衚衕七號院，這是傳說中林曉曉的家，也是中央首長的官邸。大鐵門森嚴無比，高牆上架著攝像頭，想憑著匹夫之勇闖進去那是自投羅網，這種級別的領導家裡是有警衛員的。天子腳下，豈能亂來，劉崑崙決定從長計議。

要想報仇，就得先活下來，活下來就得掙錢。劉崑崙在城市裡混了一年多，也掌握一些初級的工作技能，比如當門童，干服務員，開車、當然最擅長的還是打架。一時半會他找和*圖*書不到合適的工作，只能撿起老本行，靠垃圾吃飯。

「知道怕了吧。」胡半仙冷笑起來，「其實也不是不能破，就看你的誠意了。」

從這之後，女人就再也沒有來過洗車房，誰也不知道這次打賭，劉崑崙也沒往心裏去。他干一天歇一天，沒事就到鐵栗子衚衕七號去蹲點，可那扇大鐵門從來沒有開過。

排在後面的一輛寶藍色的賓士跑車的軟頂緩緩打開，車裡坐著的女人沖劉崑崙叫：「弟弟，弟弟。」

劉崑崙走到車旁，看見女人坐在駕駛座上已經睡熟，他試試車門，沒鎖，於是打開車門喚醒她：「姐姐，姐姐，醒醒。」

十萬塊就買了一句話，不過劉崑崙也不吃虧，十萬塊不過打了張白條子而已，兩下里好比墳頭上燒紙糊弄鬼。劉崑崙起身告辭，胡半仙關了店門，朝著雍和宮方向去了。

胡半仙仰天大笑：「我自己還沒找到呢，不說了，天機不可泄露，我該去宮裡和大喇嘛論道了。」

「是你啊，公狗腰。」女人醉眼朦朧，踉蹌著爬出來：「姐姐喝醉了，不能開車了，你送姐姐回家，給你一萬塊。」

「可以。」劉崑崙說，他並不是賭氣，也不是為了賺錢，他平時確實是用冷水洗澡，這是在刻意磨練自己的意志。

排在前面的還有四輛車，分別是奧迪、寶馬、賓士、捷豹，開車的都是體面的中年男子。女人下車，挨個進行說服。沒費多少功夫，只是交換一個電話號碼的時間而已，就說服四位成功人士執行「女士優先」的政策了。

劉崑崙看了看周圍，今天女人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早，沒有其他排隊的車。他脫掉T恤和絨衣，褪了褲子，踢掉膠靴，揚起水管，冰冷刺骨的水柱沖刷著腦袋和身體。女人嚇傻了，急忙阻止劉崑崙近乎發瘋的行為，搶下水管關上，拉開車門把他推進去，衣服丟進去命令他趕緊穿上，用從後備箱拿了一個毛巾讓他擦擦腦袋。

「不會吧，現在可是冬天，你用冷水洗澡，你想死啊？」女人捂著嘴眨著眼睛，「我不相信，你真能用冷水洗澡，我給你一萬塊。」

「那麼，我該去哪兒找，找什麼樣的，有什麼提示么？」劉崑崙眼巴巴地問道。

「其實呢，從科學意義上來說，傳統四柱在理論和方法上都沒有完善，對於命運形成的機制和原理不知其所以然，也沒有形成完善的四柱太陽律月亮律預測方法和方式。這個八字呢，八字的組合有多少種你猜猜，你肯定猜不到，一共有一百一十二萬三千二百種，光靠人的腦子怎麼可能處理得來，所以我在九十年代就引進了電腦算命技術。」

「你瘋了么，要錢不要命！」女人的著急是真心的，她很後悔開這個玩笑。大冬天的拿冷水澆頭，不重感冒才怪。

「冷和痛苦一樣，你不畏懼它的時候，它就不存在。」劉崑崙的話讓女人若有所思。她翻了翻手中的小包，劉崑崙認識商標，那是LV的包，很貴。

「天煞孤星嘛，也不是沒救，我看過你的手相，你命里有貴人相助，應該能化解一部分。若是再找一個命硬的人和你一塊兒過日子，把你的煞氣抵消了，這就化解了。簡單來說，你找個同和*圖*書樣是天煞孤星命格的女人當媳婦就負負得正了。」

「江東人，剛來，就住這，隨便吃。」劉崑崙總是用最簡單的語言回答。有一次女人問劉崑崙怎麼洗澡，他晃了晃手裡的水管。

「不好意思，今天沒帶這麼多錢，下次給你。」女人說。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劉崑崙決定回家，他和車行老闆辭行。老闆很講究，按照工作量給他結算了工資。算下來比在大市場當保安掙得還多，怪不得每個人都想到北京來。

「我趕時間，能不能先洗？」女人嗲嗲地喊著。

劉崑崙穿上衣服，下車，面無表情繼續洗車。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劉崑崙發現空蕩蕩的路口停著一輛寶藍色的賓士跑車，無論前方是紅燈還是綠燈，這輛車都不動，走近看車牌，正是經常光顧洗車房的那輛。

劉崑崙在附近代售點買了一張回近江的火車票。出北京的火車票很難買，他加了價才買到一張無座票。這是一趟從瀋陽來的過路車，發車時間是深夜兩點鐘，他一點鐘從洗車房出發，步行前往火車站。

劉崑崙還就真翻了一下這本泛黃的線裝書。年輕人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明白胡半仙並不是在忽悠自己。按照四柱八字理論，自己的生辰八字有劫煞孤辰入命，妥妥的天煞孤星，專克身邊的人，康哥和羅小巧就是被自己剋死的！

過了一會兒，劉崑崙路過北新橋的時候，卻發現胡半仙坐在一家鹵煮店裡，吃得滿頭大汗，熱火朝天。

「你真的不怕冷？」女人非常好奇。

車子擦好，女人遞給劉崑崙一張五十元的鈔票：「拿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