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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元宏下旨，冊封二皇子元恪為太子，以元恪入住太子原來的東宮，在東宮舉辦盛大的婚禮，迎娶領軍將軍於家的女兒為太子妃。

領軍將軍于烈，原來的鮮卑八姓「勿忸于」家，便是這經受了生死考驗的忠臣。

「將太子與高貴人攙扶起來。」元宏溫藹地吩咐著，「恪兒放心，一切朕自有分寸，不會讓朕的恪兒為了江山社稷，就忍受這錐心苦痛的人寰慘變。」

更何況身邊還有虎視眈眈已久的馮潤。

即將大婚的元恪，並無多少喜悅。

元恂沉默著，將一瓶酒一飲而盡后，才重重地酒瓶砸在地下，怒吼道：「恩情？什麼恩情？害死我親娘然後把我養大的恩情？太后對我好，你對我好，都不過是為了栽培一個事事受制於馮家外戚的牽線木偶，為了永遠把持皇權！皇上總有一天會清醒，會除掉你們這些秘傳避孕藥、從不給拓跋家生孩子的馮家女人，除掉你們不下蛋的母雞！哈哈哈哈，天下哪有這樣的怪事，馮家嫁了這麼多從來不生孩子的女人給我們拓跋家，然後就穩當了幾十年專權太后、富貴外戚……哈哈哈哈！」

那一天，馮清已知元恂即將被賜死，元恂也聽聞了消息，因平城再出動蕩，有六和_圖_書鎮的老酋長揚言要揮兵洛陽、救出廢太子，父皇便狠心要斬草除根，母子二人隔著靜室的窗柵欄對立，兩人的表情中，憤怒的成分遠超過悲痛。

馮清獃著臉，望著殿內那對痛哭流涕不能自持的母子，腦海里卻不斷浮現上個月她去河陽城探望廢太子元恂的場面。

元恪泣道：「倘為父皇看好江山，為天下百姓當好皇上，卻承擔要失去母妃的痛苦，兒臣萬萬做不到！」

「你來看我幹什麼？」元恂不耐煩地質問道，「有沒有帶酒帶肉來？」

「帶了。」馮清努力克制住憤怒之情，明天他就要死了，這個拓跋家的嫡子嫡孫，他近十六年的人生里，除了親手殺死高道悅，並沒有過多的罪惡，但他的固步自封和叛逆胡鬧，卻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甚至，還險些斷送了她的，「來人，將這幾瓶劍南好酒遞進去，還有這支烤羊腿，這幾碗肉餚，喝醉了，你便不會害怕……」

這既美貌又溫婉的遼東美人，可真是個賢惠的好女人，等她死了之後，馮潤打算勸皇上一定要隆重為高貴人舉辦喪禮，追贈名號，修建高大的陵墓，以後春秋兩祭，就算元恪沒時間去，馮潤也不會忘記這個既能生養ｗｗw.hｅｔｕbｏｏｋ.ｃoｍ•ｃoｍ英武兒子又甘願為子赴死的好女人。

元恂上月已被賜死，皇上派咸陽王元禧攜毒酒前往河陽城，命元恂自盡，元恂死後，僅用一個粗木棺材裝屍，葬于河陽城，不得入祖陵，不得起墓碑，怕是再過兩年，連墳墓都找不到了。

二皇子元恪，不枉她費盡苦心，這一年來厚施恩義，籠絡得二皇子對自己極為尊重禮遇。

「吃吃吃！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馮清再也無法忍耐，失態地吼道，「太后、母后恩養你十幾年，在你身上寄託了半世指望，可你呢？整天喝酒胡鬧，弄丟了太子之位，還弄丟了性命，辜負我們馮家女人多少恩情！枉費我們十幾年栽培！元恂，你實在是該死！」

十五年前的一幕，看來又要再現魏宮了。

到洛陽城一年來，他又長高了一截，跪在地下也與高照容身高差不多，背後看已是堂堂一條漢子，但依在母親懷抱，元恪的臉龐猶帶稚嫩與依戀，彷彿仍是當年孺慕母親、不舍懷抱的幼子。

或許因為元恂並不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是自己十月懷胎、九月哺乳的親骨血，馮清望著快瘦脫了原形的元恂，心中對他更有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而不是即將人鬼殊和-圖-書途的痛切無望。

馮潤望著元宏那張每日枕間席畔相伴的臉龐，更是覺得聖意難測。元宏心裏到底是有什麼打算？

「留犢去母」宮規至今已有百年，當年元宏曾打算廢去宮規，放林貴人一條生路，但執政的文明太后卻堅持不準改易宮規，逼迫林貴人當眾飲葯自盡。

穆泰之亂，恆州的官員幾乎或多或少全都牽涉此事。

看恪兒事母至孝，對高貴人這麼母子情深，將來高貴人死後，時日遷移，恪兒定會發自內心地把馮潤看成母親，處處聽順，而太后當初的人生，會被自己再次成功重複，北燕馮家的祖宗們，會感激有自己這麼個出色的庶生女，才可以接著延續昔日的榮耀。

只有一個世家鎖緊大門，布置府丁抗拒穆泰，從頭至尾，對穆泰的封官許願毫不動心，還聲稱要舉家以死殉國。

元恪泣不成聲，連話都嗚咽著說不出來，只能在高照容懷中拚命搖著頭。

元宏望著面前哭成一團的高照容母子，也是長嘆一聲。

太子被廢之後，朝野人望、宗室共識，都選中元恪為太子。

雖說現在風雨飄搖，可幸好自己還是中宮皇后。倘若元恪被立太子，高照容被賜死，按著規矩，元恪得認自己為嫡母，得成為自己名和_圖_書下的太子。

馮清呢，她教養出了那麼一個叛逆愚蠢的太子，皇上心中，多少會認為馮清教子無方、有失母儀，恐怕再難翻身與自己相抗。

高照容將元恪的頭攬在懷裡道：「傻孩兒，自古到今，哪個人能不死？倘能以母妃的死，換來皇上的江山社稷傳承有后，換來恪兒成為千古明君，母妃會含笑九泉。」

她望著不遠處木然而立的馮清，心裏有種佔盡上風的感覺。

元恂接過酒瓶，當即打開一瓶，往自己嘴裏「咕嘟嘟」灌上一大口，眉開眼笑地道：「好，總算我沒白叫你一聲母后，這個月，除了元恪和元懌還想著來看過一次哥哥，其他人全都一個人影也沒見，整天清湯寡水，吃得我肚腸響如鼓鳴。」

高照容上前欲扶起元恪，也落淚道：「恪兒，有你這番心意，母妃死都能瞑目了！母妃讀書不多，但知道皇上的江山傳承，一定要選對人，皇上從六個皇子里選了恪兒，那是看中恪兒身有帝王之志、帝王之才，能幫著皇上看好大魏江山。」

他怪誕的笑聲在靜室外的走廊上回蕩著，馮清氣得轉頭就走，連後來給元恂收屍建墓，都只派了長秋卿劉騰前往，自己避嫌未去。

皇上的許諾有些雲山霧罩，讓殿內侍立的一群和圖書后妃聽得摸不著頭腦。

元恪落淚說道：「父皇，不是兒臣不體貼君心、違背皇命，可母妃恩養孩兒成人，多少劬勞深恩，兒臣仍未報答，而今為了一己富貴，將母妃置於火爐之上，拿母妃的鮮血，染紅兒臣腳下的天子丹墀，兒臣做不到！父皇要強逼兒臣當太子，兒臣唯死而已！」

見元恪態度強硬，馮清與馮潤不便勸解，二人侍立一旁，各有心事。

從內心來說，馮清更希望能立元恂所生的皇太孫為皇嗣，但皇上對元恂厭惡已極，連帶著皇太孫和元恂生母、已死的林皇后都被廢為庶人，能夠不追究自己身為中宮皇后的責任，已經算是幸運了。

元宏對於家的忠貞行為十分嘉許，也更深感他為二皇子元恪選了王妃于麗儀、結姻於家，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外戚的忠誠，比外戚的勢力更有價值。

元恪當即輕車入宮，在清徽堂里匍匐君前，苦苦哀求不要立自己為太子。皇后馮清和左昭儀馮潤、貴人高照容等宮眷聞訊前來，勸勉著新太子。

高照容的話說到這份上，句句都合馮潤心意，馮潤覺得，這比自己出面勸說元懌要好得多。

高照容卻聽得淚濕前襟，不枉是她不辭辛勞養大的孩兒，他寧肯不居帝位，也不願讓母親受祖制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