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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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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巨蟒護棺 1

第八章 巨蟒護棺

1

雖然自馮潤重返永樂宮,乾清殿里就再沒現過元宏的影子,馮清還是被他的責備傷了心,他還知道自己是他的皇后?
只有元宏鐵青著臉,向並坐自己身邊的馮清,看都不看地責備道:「皇后,你不但不通禮儀,還自甘妃妾,今日連禮服都穿錯了,你配做朕的皇后么?」
可見這女人從相貌氣度到才幹見識都過於平庸,本來就不配當他元宏的皇后。
太后說得對,庶生女的血是不幹凈的,就算馮潤當年曾經那麼清新動人、婉柔善良,可一旦遇事,她就會變得兇狠毒辣,為了權位富貴不擇手段。
他忍耐她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馮家姐妹入宮之初,元宏便傾心馮潤,正要立后之際,太後為了保住馮清的皇后之位,不惜下毒手對付馮潤,讓馮潤受盡荼毒,可這番馮潤回宮,卻大度沒與妹妹計較,而元宏也因之不再追究這筆舊賬。
這令馮清十分頭疼。
馮清找了平城、洛陽的禮儀官們徵詢幾日,還沒討論出個結果來。
其中有幾窟是馮潤出資所刻,馮清聽說,馮潤不但為太師馮熙、兄長馮誕刻了功德窟,還為文明太后也開鑿了一個格外壯麗的石窟,窟里所供菩薩像,面容衣衫全按著馮清手裡m•hetubook•com•com的那幅《文明太后音容圖》刻畫。
馮夙也繃著臉,毫不客氣地道:「本官奉馮皇后之命,前來贈送一件禮物,恭賀你出家修道。」
馮清甚至覺得,馮潤是故意走得如此緩慢、猶豫又如此從容,好在馮清的恐懼和忐忑之中,盡享那種「貓捉老鼠」般玩弄的樂趣。
侍女將馮清扶下馬車,馮清苦笑道:「有勞法師,我已經不是皇后了,今後還請替我另起法名。」
雖然她們馮家是漢人,太后當年也對漢學了如指掌,可馮清在平城從來沒目睹過一次「周制婚儀」,更無這方面的知識與體驗。
「禮物?」馮清被他的話弄糊塗了,到了這地步,馮潤還惦記著給自己送禮物?
元恪的大婚在東宮裡舉辦,元宏下令,准太子的婚儀要舉辦成「周制婚儀」,從「納彩」、「問名」、「納吉」、「納徵」、「告期」和「親迎」這六禮,到合卺儀式、成婦禮,還有準太子和准太子妃的禮服,贊禮官、迎親官的服飾、車輛,全要皇后馮清主持完成。
馮清認了出來,這是去年馮潤在寺中所穿法衣,衣服甚至還沒洗乾淨,沾染著馮潤當年的血跡與瘡垢。
她扭臉望和圖書著馮夙,冷冷地道:「北平公到這荒山裡幹什麼?是來看我的笑話嗎?是要看我落髮為尼的時刻有多慘多凄涼,好回去轉告你的皇后姐姐嗎?」
馮潤真的這麼懷戀馮家的故人嗎?還是她在用這種方式盡情地嘲弄那個對她無視多年、兇狠打擊的文明太后?
馮清母養多年的太子元恂,野性未馴,粗俗叛逆,同樣都是他的兒子,其他幾個皇子,怎麼一個個都溫文爾雅、深知經史?
北邙山的秋色還是那麼絢爛,一年之前,馮潤的生日,她陪著皇上到瑤光寺前來為馮潤誦經祈福,眼前的此情此景,與一年前的景色何其相似,而她與馮潤的命運,卻已經悄然更易。
就算如此,也是自己對輿服、禮儀知識見解不深的緣故,怪不得別人。
出家是她自己選擇的,她無法再在永樂宮中面對那個表面上極盡謙和、博學多識的女人,她的親姐姐,新進的馮皇后。
元宏大不耐煩,索性改令馮潤負責元恪的大婚,結果馮潤連司禮官都沒找,一手將元恪的婚儀安排得妥妥帖帖,連洛陽城裡五姓七望的漢人世家都讚不絕口,稱馮左昭儀不愧北燕帝裔,深知中原禮儀。
馮清至今還沒想明白,到底是m•hetubook.com•com自己穿錯了衣服,還是有人讓她穿錯了衣服,從馮潤向來的手腕看,當然是後者可能性更大。
儘管你自幼偏愛馮清,儘管你想以皇后名位相付的人是馮清,儘管你十幾年來認定的接班人是馮清,儘管你在臨終之際自以為心愿已足、終將馮清推上了皇后之位,可最後的最後,還是你嫌棄的庶生女馮潤,接過你傳承的使命,站在元宏身邊,守護著北燕馮家那高貴的血脈。
更何況到了洛陽城這種衣冠繁盛之地,在太子的大婚上,馮清鬧出這麼一場烏龍笑話,讓他這個一心漢化的皇上,在五姓七望的士族面前失盡臉面和體統。
車輛轉上高崖窄道,下面可以眺望到山谷對面的龍門石刻,跟一年前比,功德窟的數目增加了快一倍。
即將入主乾清殿成為新任大魏皇后的,是一年前她在瑤光寺見到的那個醜陋尼姑,而自己這個去年剛來洛陽的大魏皇后,則被打發到瑤光寺剃度出家。
皇后瘋了,徐嬤嬤恐懼地望著那在寺門前狂笑不止、手舞足蹈的馮清,皇后終於瘋了,瘋了也好,瘋了就可以不再面對那漫長凄涼歲月的摧殘和煎熬……
舉行婚禮的二皇子元恪、王妃于麗儀、贊禮官和親貴,身穿的和_圖_書衣冠無不合乎《漢書·輿服志》,而婚禮前的「六禮」、成親禮和成婦禮,也全都嚴格按著《禮儀志》所載,有這樣的左昭儀,何愁洛陽不成為將來的衣冠之地、禮儀之邦、中原正朔?
妙通一諾無辭:「本寺的當家比丘尼,均為智字輩,今後皇后的法名,可稱『智音』,願皇后在這絕壁深山,日夜聽誦梵音,明悟得道。」
馮清定睛看去,認得一個是馮潤的同母弟北平公馮夙,一個是瑤光寺的住持尼姑妙通。妙通迎上前,誦佛禮敬道:「阿彌陀佛,貧尼恭迎皇后。」
那天嬪妃們大多身著「揄翟」服出現,馮清雖然覺得自己禮服竟然和嬪妃們一樣,但看到各人領口花紋不同,還以為自己穿對了吉服。
馮清被噁心得退後一步,馮潤在這最後一刻的嘲弄,讓她突然間覺得太是可笑,不禁一揮長袖,仰天瘋笑起來。
既然馮清對皇后的「褘衣」毫無識見也毫不在意,那這個皇后,她不當也罷,元宏當晚回去,就命中常侍雙蒙擬就了廢后詔書。
馮夙揮了揮手,他手下端來一個羊皮錦匣,馮夙輕啟錦匣,裏面是一件青色的半舊法衣。
當然,還是有人穿錯了衣服,那個人就是皇后馮清。
徐嬤嬤一路擦著眼淚,為自己和_圖_書小姐的苦命悲嘆著。
馬車停在瑤光寺的大門前,寺門前,站著幾個人。
「智音,智音……」馮清喃喃念誦著這個法名,笑聲越來越是苦澀。
馮清平靜地接受著自己的命運,交完皇后的璽綬,她便坐著沒有塗飾的雙輪馬車,與徐嬤嬤還有幾個年輕侍女,前往瑤光寺。
按照周禮,皇後有六種服飾,其中禮服佔三種,稱為「三翟」,最高等級的朝衣吉服,是黑色彩繪「褘衣」,有十二行翚翟紋,第二等級的禮服,才是九行翚翟紋的「揄翟」服。而嬪妃和太子妃,比皇后低上一級,她們最高等級的朝衣吉服,則是飾以九行青底五彩搖翟紋的「揄翟」服。「褘衣」除了皇后誰也沒資格穿,所以宮中很少見到。
雖然早已猜到自己會敗給馮潤,但馮清還是為自己離場時的倉皇落魄感到了羞愧。元恪大婚三日之後,元宏便命雙蒙下了廢后詔書。廢后的理由,竟是她這個北燕皇族馮家的嫡生女粗俗不知禮儀。
身為大魏皇后的馮清,竟然穿著綉著九行翚翟紋的青色深衣「揄翟」服,出現在准太子的婚禮上,這讓同樣身穿「揄翟」服的准太子妃于麗儀在跪拜敬禮時,深感尷尬。
從安昌殿到乾清殿並不遠,馮潤卻足足走了有一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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