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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兒……」馮潤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你病得這麼重，母后好擔心啊……」

雖然馮家的女兒這輩子沒資格當母親，但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卻依然深植在她們的心靈深處，面前這個氣派能幹的少年，這個剛被冊封的大魏太子，就是她馮潤的兒子，是她此生的驕傲與依傍。

元恪再次睜開眼睛，他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顆淚水，虛弱地叫道：「母后……」

「恪兒不怕，母后在這裏，母后就在你身旁，陪著恪兒，將來看恪兒生兒育女，看恪兒幫父皇監國，看我的恪兒成為萬眾景仰的聖君。」母妃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

馮潤感動萬分，眼淚洶湧而出，顫著聲音道：「恪兒，我的恪兒……」

四皇子元懌對此十分不滿，婚約雖已成就，元懌卻不願去接見爾朱榮，還向元恪發牢騷道：「王叔和皇弟都能娶中原世家之女，偏偏要我娶一個契胡部的蠻族女子為妻，太子哥哥，在你眼裡，我就這麼窩囊沒用，只配跟個契胡女人過一輩子？」

太子妃于麗儀對高華有些戒備，不過，幸好高照容生前得到的寵幸不多，高家地位也不顯赫，與領軍將軍於家相比，高家無論是權勢還是財富，簡直都不堪一提。

或許，再過兩年，她就跟那些普通官員家的小姐們一和-圖-書樣，找一門還算像樣的婚事，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年年期待著丈夫兒子封侯陞官的喜訊。

她從未如此傾心相待過任何一個人，甚至待皇上也沒有，果然元恪的鐵石心腸，也被她不是親母勝似親母的溫暖融化。

在元宏沒有完成南北統一大業之前，洛陽城由太子元恪監國，代行帝職。

對這個悟性頗高的小舅子，元懌倒還真的有幾分欣賞，但願他的姐姐爾朱秀容，也是個同樣明慧的女子。

元恪睜開眼睛，眼前並不是高照容那張婉麗端莊的面容，而是馮潤清秀艷麗中帶了几絲嬌媚的笑容。

只有一件事上他沒有依皇后吩咐，馮潤想將馮夙的女兒、自己的侄女馮鈺兒送到東宮為妃，元恪卻沒有答應。元恪說，他當年在平城與自己舅舅家的表妹高華曾經兩小無猜、兩情相悅，願從平城迎來高華，充實東宮，早點為皇家開枝散葉。

高照容入葬之後，元恪一連半個月都在昏睡，昏迷之中，他似乎感覺到母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輕柔的手撫過自己的前額，用小勺為自己喂著湯藥，用絲巾輕輕擦去自己額上的汗水，小心地替他掖著被角。

可不知為何，元懌的心底，還是不時閃動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他既沒和圖書有再見過她，也沒有聽說她的任何消息。

元恪瞪了他一眼，不悅地道：「不只是你，三弟我也替他向領軍將軍於家求婚了，五弟我還沒來得及替他定下婚事，被皇后搶先一步，定了馮家的女兒，哼，反正他年紀還小，將來也是當閑散王爺的命，娶不娶馮家的女兒，都無關緊要。」

又是一個冬天過完了，太和二十二年，開春沒多久，元宏便在早朝奏議時，命元恪當眾宣詔，今年夏天，皇上將征冀州、定州、瀛州、相州、濟州這五州兵馬二十萬，合計近百萬大軍，大舉南伐，蕩平南齊，統一全境，以期完成秦始皇、漢高祖之偉業，若無克獲，決不北還，更不會重返洛陽城。

「母妃，孩兒夢見你不在了，夢見你被亂箭射死了，孩兒好害怕……」元恪昏昏沉沉地說道。

爾朱榮只有七八歲，一團孩子氣，高鼻深目、皮膚白皙、眼珠微藍，已可看出將來會長成一條威風凜凜的魁梧漢子，他從未見識過洛陽城的繁華，滿臉都是好奇之色，與元懌交談時還頗為拘束，片刻后便變得從容不迫、揮灑自如。

打這天起，元恪真的換了個人，不但像從前一樣深沉穩重、多謀善斷，日日隨父皇上朝辦事，件件交代下來的政務都辦理得穩妥，對中和*圖*書宮皇后馮潤，也十分禮敬。

元宏近來對太子所言，基本已言聽計從，准奏后，遣人去六鎮旁的秀容川契胡部落下聘，爾朱酋長見到大魏天子的迎婚使者，不禁喜出望外，不但一口答應婚事，還派世子爾朱榮跟著前來洛陽，回饋禮物。

「父皇對那個女人寵信無比，我哪裡敢輕易動馮家？」元恪咬著腮幫子，強忍自己的不滿，「父皇活著的時候我不能動馮家，可萬一哪天父皇山陵崩，我便不會再對乾清殿里的那個女人客氣，四弟，這門婚事，你就算是給我幫忙，爾朱部落久居秀容川，兵勢雄厚，爾朱新興手下有近十萬契胡騎兵，不但在六鎮舉足輕重，皇上也不能小瞧他。有你的這門婚事做奧援，將來無論是馮家，還是宗室諸王，我都不會害怕。要想把馮家這些權欲熏心的女人從宮裡頭打掃乾淨，我只能藉助於於家和契胡部落的勢力。」

太子哥哥這麼熱衷於給兄弟們訂親事，看來背後還有他的苦衷，元懌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從朝中去除馮氏外戚的勢力？」

元宏覺得自己能夠等候的時間已經不多，當年他曾向文明太后許諾，此生要完成統一南北的拓跋家使命，但自遷都以來，宗室離心、北臣叛亂、太子悖逆、水災連連，元宏幾乎無法分出身來去和*圖*書布置大軍南征之計。

高華是元恪二舅父高偃的女兒，相貌頗為出眾，不像她那個柔弱善良的姑母，高華的眼中總是閃爍著精明能幹之色，一副善伺人意的表情，從平城坐車駕遠來洛陽后，高華的相貌氣度顯得一天比一天出色。

既然恪兒能令宗室歸心，那他只能先將恪兒扶上太子之位，期待恪兒終有一天清醒。

元恪又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越來越是虛弱，偶爾出去到北邙山下的華林園打一次獵，射不上幾輪箭，便連咳帶喘，眼花耳鳴，只能抬到玉路車裡，躺著回宮。

將瘋兒子立為皇太子的元宏，心裏仍抱著一線希望，有朝一日，元恪會重新恢復如初，恢復當年那精明能幹、城府深沉、長於國事的英朗模樣。

那麼讓三皇兄元愉與領軍將軍於家結姻，想必也是出自這個意圖，見元恪如此懇求，而且婚事已成定局，元懌勉強硬著頭皮答應了，當晚在宮中設席招待未來的小舅子爾朱榮。

他深情款款的述說，讓元宏想起了自己當年與馮潤情竇初開的往事，當即允諾，為元恪娶了高華。

大魏開國百年，年年征戰不止，這掃平天下之功，即將由自幼勤于政事、才比堯舜的皇上元宏去完成。

元恪不但態度恭敬、言語體貼，行動上也極是關心母后，宮外的htｔps://ｗww.he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時新貢禮，他都及時孝敬給馮潤，馮家的大小事務，他也無不照辦。

高照容入葬時「巨蟒護棺」的異象，不止一個人看到，參与送葬的公侯百官，都目睹了這一奇觀，就連見多識廣的咸陽王元禧，也對那神奇的一幕讚不絕口，從此死心塌地支持還在發瘋發癲的元恪。

新婚不久的太子妃于麗儀站在一旁，她擦著眼淚，勸解道：「太子殿下病了快半個月，母後天天親煎湯藥，衣不解帶地侍候殿下，晚上就睡在床榻之旁，已經半個月沒回過乾清殿了，瘦了整整一圈，殿下，就算是生身母親，也未必能做到這個地步啊！殿下就不能叫一聲母后嗎？」

每天下朝、午膳和睡覺前，元恪都到乾清殿去朝見嫡母三次，中午和晚上是與太子妃于麗儀一道前去，一邊侍候馮潤用膳，一邊陪著聊點家常和京城內外的傳聞。

幸好皇后馮潤總是充滿自信地安慰他，說太子只是一時傷慟、迷了心魂，不久就會痊癒，元宏才多少有些安心。

不僅如此，太子元恪還向父皇進言，要讓四皇子元懌與遠在六鎮的爾朱部落結親，酋長爾朱新興的長女爾朱秀容，與元懌年紀相仿，聽說也讀過一些書，性格賢良，適合成為元懌的四王妃。

夢中他呢喃地喚著母親，伸出手去，母妃便也輕輕地握住元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