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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看一看，明天就要被陛下賜死的絕代佳人、大魏皇后，」彭城公主的聲音里飽含著嘲諷，「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冰肌雪膚，馮潤，你若不是庶生女兒，怎麼可能這一輩子受那麼多荼毒？落到這個下場？可惜啊，庶生女就是庶生女，庶生的血，無論如何都洗不幹凈。」

元宏猶豫了一下，對元澄道：「朕已經廢了馮清，馮家的女兒，朕不能一廢再廢，就讓她住在清緣寺里讀經，朕的光景，你也看到了，活不了多久，等朕死後，由你任朕的顧命大臣，遣盡朕的其他嬪妃，讓她們全回家改嫁，只留下馮潤殉葬，跟朕一起葬入長陵，謚號……就叫她幽皇后吧！」

停戰詔書裡頭，皇上稱南齊明帝蕭鸞剛剛病故，禮不伐喪。但軍中謠諑紛紛，有的傳說皇上病體不支，要回洛陽休養，也有的說皇后欲廢太子，太子求救后皇上揮兵回去料理內政，更有的說皇后私通宦官，皇上氣得抓捕了皇后，欲回京廢黜皇后。

而這樣的毒辣女人，父皇還是捨不得她，要讓她與自己合葬長陵，帝后萬年相守，父皇的前兩個皇后，林皇后、馮皇后都已被廢為庶人，今後，青史所和圖書載，馮潤仍是元宏唯一的皇后。

空寂的清緣寺秋夜裡，馮潤突然聽見不遠處有元宏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她忘了，他已是重病垂危之人，此時的他，或許根本就身不由己。

天氣已到初秋，還是溽熱難當，任城王元澄仍穿著紗袍，卻見元宏已換上夾棉衣衫，不禁勸道：「皇上，前日服用高執事的藥方，病體便有起色，不如再喝點葯湯休養。」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才知道生有多好，她決不甘願再死第二次。

「本宮不信！你讓皇上當面告訴本宮！」

英明一世的父皇，一遇到這個妖艷女人，就成了糊塗蟲。

元恪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可難道他想來想去，還是要賜死自己？他是擔心自己不久於人世，大魏的皇權重新落入馮家人手裡，還是他那天壓抑下去的憤怒，終於爆發？

「信不信由你，皇上或許是還不能對你忘情，可太子元恪、任城王元澄、咸陽王元禧等人全都上奏請求廢后賜死，皇上迫於眾怒，最後也只能勉強保住你一條全屍。他本來還想給你留點情面，把你一個人關在空蕩蕩的側殿里，你但凡要還有一點廉恥，早就該自殺以謝和*圖*書皇上了，可你貪生怕死，到現在還苟活著，皇上只得命人明天給你賜死。我啊，明天一早就要趕回洛陽，來不及看你受死的慘狀，所以現在先來提前告訴你一聲。難得你們姐弟倆抬舉我，想讓本公主嫁到馮家，這番深情厚意，本公主就用提前報訊來回報你了！」彭城公主淡淡一笑，便轉身離去。

馮潤從窗子縫裡向外望著，看到一個苗條嬌小的身影走了過來，那是一個十來歲模樣、身穿灰色衲衣的小尼姑。

他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對馮潤如此心慈手軟，馮潤不但徹底背叛了皇上，聽說背後還設巫蠱詛咒皇上早死，而當年的元恂、高照容，也是馮潤用計陷害而死。

馮潤趕緊向她招了招手。

傳說雖多，但元宏的親兵，卻沒有回洛陽，駐紮在城外的清緣寺。

元恪很是感激這個皇姑母，此次若不是彭城公主巧計誘惑北平公馮夙，帶著馮潤自投羅網，以父皇如此病體，恐怕已來不及除掉尾大不掉的馮潤，而自己不但會失了太子之位，還連小命也無法保全。

可元宏卻猶疑著，不肯處死皇后。

那自己的母妃算什麼？

元宏淡淡地道：「誰再敢拿姓高的和*圖*書葯來給朕喝，朕就連他一塊兒殺了，跟姓高的一起扔到亂墳崗里喂野狗。」

那苦難的八年，那因病被逐出宮、被父親送到荒山古寺等死、被登徒子侮辱、被涼州的輕薄少年玩弄、重病不起的一幕一幕，畫面般在馮潤的眼前打開。

父皇這算是什麼處罰？

彭城公主笑道：「姑母已替殿下除去大敵，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也可以回京休息幾天，怎麼，太子還有事情？」

元恪心裏嘆息著，從大殿走了出來，卻見彭城公主上了馬車，看樣子打算今天回去洛陽。

彭城公主揭發馮潤當日，高菩薩就被元宏用「五馬分屍」酷刑殺死，屍首扔在野外，早已不存。

馮潤被關在清緣寺的側殿里，殿門上加了幾重鐵鎖，殿內空無一人，她的貴重服飾早被剝奪乾淨，身上穿一件普通宮女的絳色深服，坐在香案邊發獃。

「明日回洛陽，皇后也一起回宮嗎？」元澄小心地試探道。

「皇姑母，你這就回京？」元恪站在車下問道。

一旁侍立的太子元恪聽在耳中，心中滿是不平之感。

殿門突然洞開，彭城公主風姿萬千地走了進來，站在離馮潤不遠處。彭城公主上下ｍ.ｈｅtｕbｏoｋ•coｍ•ｃｏm打量著馮潤，卻並不說話。

她為父皇生下太子，又因皇嗣之立而死，多年辛苦奉獻、捨生忘死，卻被父皇完全無視，既不打算追贈皇后，也不打算將高照容在長陵合葬、太廟附祭。

若不是馮夙與常二夫人一起求她幫忙，讓她撮合馮夙與彭城公主的婚事，她本來不至於讓自己落到這麼一個束手就縛、任人宰割的地步，高秀也不會死，可也是自己太大意，只記得要防備太子元恪，卻忘了要防備面前這個總是一臉不屑表情望著她的傲慢公主。

那天，望著高菩薩的慘死之狀，馮潤面如死灰，把什麼陰謀都交代了，一旁聽審的元澄，幾乎有當場一劍刺死馮潤的衝動。

馮潤使勁拍打著窗戶，小尼姑停住了腳，從窗縫裡看見了馮潤。

他愛不愛她，她早不在乎，她一定是他命中的魔障，讓他無論如何都只能告敗認輸。

馮潤突然站起身來，暴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算計過了一切，就是沒算計到在大功垂成之際，自己會重新落到元宏手中。

「不，皇上不會的，皇上不會賜死本宮，他怎麼樣都不會對我下手！」馮潤自信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懷疑，「皇上要想ｈｔｔｐs://wｗw•hｅｔｕｂook•ｃom•ｃom殺我，不會等到現在動手。」

難道這就是自己平生的最後一夜？

「你來幹什麼？」馮潤沒好氣地問道。

這穢亂宮禁、弒君未遂的妖婦，平生既未給父皇生育皇嗣，也沒給魏宮帶來一絲安寧，自她重新回宮，馮清被廢，元恂被殺，高照容被害死，還把志在平定九州天下的父皇害成這副模樣，馮潤實在罪該萬死！

皇上吩咐全軍停止征伐，收兵回洛陽。

「你不信？」彭城公主冷笑道，「皇上就是再喜歡你，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你居然讓一個宦官取代皇上的位置，寧可咒死皇上，也要和一個宦官相守！堂堂大魏皇帝，平生志氣干雲，正率手下百萬大軍南征，揮汗成雨，勢如吞虎，眼看唾手可下江南，完成秦始皇、漢高祖那樣的統一大業，北邦南朝，多少士人為他讚歎心折，稱他為一代賢君，可你這妖婦，卻偏偏要在洛陽興風作浪、玷污他的名聲，皇上此生最大的失敗，就是錯愛了你！不除掉你這妖婦，他就酬不了平生之志！」

馮潤一驚，那天元宏盛怒之下，卻只當即處死了高菩薩，並沒出一字責怪她，更沒說要殺她，只是他望向她的眼神，憤怒之中，還夾雜著對她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