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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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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蓮花伴帝 5

第九章 蓮花伴帝

5

元宏猶豫一下,才輕輕叩著殿門,問道:「蓮……你有話跟朕說?」
「皇上,臣妾自知該死,可臣妾雖然惡行累累,卻全都是因太后當年陷害逼迫,八年坎坷流離,才變得如此心狠手辣。皇上,高執事曾於臣妾有救命大恩,當年不是他在涼州搭救臣妾,臣妾早就做了泉下之鬼,所以臣妾感激之中,以身相許。自臣妾回宮之後,從未背叛辜負陛下,是太子懷恨臣妾,才將高執事凈身入宮,羞辱臣妾,臣妾心中實在虧欠愧對高執事……」馮潤飲泣著。
劉騰又加了一塊布,緊緊扎住元宏的雙耳。
「蓮兒,為什麼這麼對朕?」元宏捂著自己的胸口,馮潤沒學過武,力氣也小,這一劍扎在了元宏的兩根肋骨之間,並沒扎穿他的胸口,卻扎碎了他的心,「你的心為什麼這麼狠?」
軍士打開殿門,元宏望見身穿樸素的絳紅色深衣的馮潤正在側殿深處抬手曼舞,她的神情中,果然有一種訣別般的絕望與凄涼。
雖然姑母是瑤光寺的住持,但瑤光寺身為皇家寺院,香火太盛,不是個讀書所在,所以胡容箏這兩年寄居在冷僻的清緣寺里,安靜讀書。
「十年前,皇上眼睜睜地看著臣妾被太后驅逐出宮、迫害致死,倘若不是高執事,此時的臣妾,成為墓中枯骨已經十年……」
這變了心的女人,卻有種死也不悔的驕傲,元宏根本就不能明白,他身為帝王,奄有天下,自幼只傾心於她一人,這女人卻棄如敝屣,不屑一顧,反倒鍾情於一個宦官!已故文明太後生前面首無數,可也沒像她這樣古怪。
馮潤輕聲吟唱了起和*圖*書來:
馮潤沉默片刻,才道:「臣妾知道必死,今夕何夕,是為訣別。皇上,讓臣妾最後為皇上跳一次《鳴鳩舞》,從前皇上曾經說過,蓮兒的舞姿衫袖之上,都是春色,看了愉心悅目,可以忘憂……皇上,前年臣妾為皇上講解成實宗禪法,曾對皇上說過,人一生下來就落入苦諦,可心中愛的執念,才是受苦的集諦。當日臣妾若不是深愛皇上,成了太後傳位的攔路石,便不會受盡地獄般的苦難,今日皇上若不是深愛蓮兒,也不會被蓮兒的負心折磨得如此痛不欲生,連南伐大業也無法完成……」
「這世上,哪個男人不嚮往功名?」元宏凄涼地笑道。
秋月高懸,胡容箏在側殿旁的靜室里打開了經卷,卻見一個極其清瘦的身影,獨自從走廊上走到了關押馮潤的側殿門前。
元宏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渾身已是鮮血淋漓的元宏,猶自望著馮潤,喃喃地道:「蓮兒,當年的深情,昔時的甜蜜,只要你心底仍然留有剎那,朕也願恕你、饒你、不怪罪你……可惜……可惜連那個剎那,你都已經狠心丟了……」
鳴鳩拂其羽,
從那天被彭城公主當眾揭發開始,馮潤就沒有跟元宏單獨說過話,更無一字解釋和道歉,她如此強項,倒令元宏有些敬佩她。
……
元宏被這樣的猜測驚出了一身冷汗,想到這兩年常在懷抱的那個深情女子居然會如此居心叵測,對自己全無信任與誠意,便覺得有些厭惡。
元恪不屑地一和-圖-書揮手,兩名軍士按住馮潤的胳膊,劉騰拾起了地下的汗巾,繞在馮潤的脖子上,與白整一左一右使著勁。
剪剪春風歷河陽,
元宏無語地在殿門外靜立,馮潤隔門看見了他清瘦的影子,被月色照得很長很長。
而元宏臉上的眼淚,一直沒有停止過。
隨侍的劉騰和白整,七手八腳為元宏塗好了傷葯,紮好了傷口。
元宏一把扭住她的胳膊,大喝道:「來人!」
只有不遠處靜室里,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的胡容箏,望見元宏眼中淚水洶湧著,與臉上的血水交織,不斷往下滴落,竟顯得比身後的馮潤還要凄慘。
「在朕心裏,蓮兒和朕的江山一樣重!」
馮潤的哭叫聲越來越高亢尖銳凄慘,可香案前的元宏,卻連頭都沒有回過一下,或許他早知道自己無法經受住馮潤的懇求與痛哭聲,才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三三橫,兩兩縱,
這一輩子,他既不講究衣食住行,也以誠待人,寬容仁恕,好學上進,多年來南征北戰、讀書萬卷,事太后至孝,待馮潤至誠,可到底他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而這些女人也一個個地辜負他的深情?
「我的心狠?」馮潤退後一步,詭異地笑著,「不狠就能活下來了嗎?高秀是個多麼善良的人,這輩子醫活了無數百姓,也醫好了你的病,民間甚至管他叫高菩薩。可你們呢,你們卻欺辱、折磨我的高秀,你把他五馬分屍,屍塊拋到荒墳里去喂狗……拓跋宏,該死的是你,你為功名活了一生,卻用m•hetubook.com.com掛在嘴角上的深情騙得我歷盡劫波!」
胡容箏替馮潤報過了訊,便走到側殿旁的靜修室里讀夜課。
他還沒有說完話,臉上的表情就突然間凝固住了。馮潤剛才趁他走近之際,已從舞袖中取出近一尺長的短劍,狠狠地扎在元宏胸口。
元宏最後望了一眼馮潤,將自己腰上的汗巾解下來扔在地下,背過身去,再也不看那個臉龐已經扭曲變形的女人,吩咐道:「劉騰,白整,你們就在這裏勒死皇后,放入棺材里,在清緣寺停棺兩天,等朕也死了,恪兒,你就將父皇和皇后同棺共槨,一起葬入長陵。」
元宏望著自己的胸口,血從那裡不斷流出來,洇濕了他打著補丁的衣服。
昨天開始,寺中駐紮重兵,守衛森嚴,正殿被皇上元宏佔用,側殿大門緊鎖,沒想到竟是皇后馮潤被鎖在裏面,看她模樣,婉麗中帶有嬌媚,面貌清秀,儀態端莊,不知為什麼禁軍們卻會談虎色變,對她很是害怕。
「不!」馮潤咆哮著,痛哭著,從軍士手中掙扎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元宏身邊撲去,「皇上饒命,蓮兒從今天起再也不敢負心了,蓮兒知錯了!」
元恪不明父皇用意,站到元宏身邊侍候著。
「可臣妾看到的是,為了江山,為了功名,皇上會毫不猶豫地拋棄臣妾!」馮潤並不相信。
那個高菩薩到底是什麼地方打動了她,讓她不顧尊嚴和體面與之相守?難道是自己這兩年忙於政事冷落了她,還是自己十年前一時軟弱沒能保護住她,讓她對自己心生怨恨?可這次回宮來她並未表示出怨恨啊!難道說,從她回宮開和_圖_書始,她就處心積慮要利用自己的深情去攫取王朝無上的權力?
在她最後的傾訴中,殿門外的元宏已經落淚如雨。
戴任降於桑。
「紮緊一點,朕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劉騰又是一使勁,馮潤的頸骨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她那嬌媚無比的面孔深垂在胸前,渾身爛泥一般向地下癱去。
「丟了又怎樣?」馮潤的神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她伸手狠狠將插在元宏胸口的短劍拔了下來,又要再向元宏胸前插去,「拓跋宏,只要你一死,這江山,這天下,都是我的,都是我們北燕馮家的!」
馮潤拭淚道:「皇上捫心自問,皇上的心中,是功名重要,還是臣妾重要?」
元宏連胸前的傷口都沒有捂,他只是凄涼絕望地望著面前那個女人,二十幾年的美好記憶也抵不了這一刻真相撕破的慘痛,多麼好,他本來就脆弱不堪的身體,被這一劍刺成重傷,也許同樣活不到明天一早太陽升起的時刻。
元宏痛得流出了眼淚,不,不是身體的痛,是心,她終於親口承認了,她真愛的,是那個連屍骨都找不到的高秀。
元宏嘆道:「你說你對不起高菩薩,那你就對得起朕嗎?」
劉騰不明其意,但還是用一塊布將元宏的耳朵扎了起來。
任城王元澄等人也聞訊趕來,馮潤見大勢已去,只得將短劍丟在地下,跪地求饒道:「皇上,臣妾聽彭城公主說皇上要賜死臣妾,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皇上饒命!」
元宏坐在香案邊,靜靜地道:「拿布來,把朕的耳朵紮上。」
「不,我的高秀就不會,在他心中,功名從和圖書沒有心愛的女人重要。拓跋宏,你口口聲聲說深愛我,我告訴你,愛是什麼,愛是生死不棄的守護,愛是萬里追隨的陪伴,愛是歲月不移的惦記,愛是毫無功利心的依戀,高秀他死了,可在我心底,他永遠都活著!」
一提起這事,元宏多少有些理虧。十年前,他的確知道馮潤得的不是疫病,在宮中診治休養幾天,就會痊癒,但太後為保住馮清的后位,將馮潤逐出宮去,他卻也沒敢跟太后多加爭執。
被勒得舌頭都吐出來的馮潤,猶然在絕望中狂叫道:「元宏,你混賬,什麼假惺惺的情意,什麼結髮夫妻,全都是假的,人心是最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我手中的天下!」
「皇上……」殿門裡響起了抽泣聲。
「朕決不會!」
那是當年元宏為她所作的《鳴鳩詩》,元宏再也按捺不住了,高聲吩咐不遠處守殿的軍士道:「開鎖,朕要去見朕的皇后!」
「倘若朕知道你那次出宮會有性命之憂,朕就是不要江山,不,朕就是不要性命,也會拚命保住朕的蓮兒!」元宏也哭了,她終於說了心裡話,這些年來,她恨元宏,不是元宏的深情,她不會被折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會有那些慘絕人寰的苦難。
這男子是大魏的皇帝,那女子是大魏的皇后,他們是當今這最強盛王朝里最至高無上的一對夫妻,可眼前這一幕,卻堪稱人間慘劇。
「蓮兒……」元宏且喜且悲地走向馮潤身邊,「集諦也好,苦業也好,這輩子朕對你的心,永遠都不會……」
軍士疾步入殿,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忙上前制住馮潤,扶住搖搖欲墜的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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