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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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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魏宮碧血 3

第十一章 魏宮碧血

3

為了和他對抗,穩固自己的勢力,胡國珍才有意和眼下朝中勢力最大的親王、二十二歲的清河王元懌聯姻。
根基不牢也就算了,他還在幾年前的婚宴上得罪了當今皇上元恪的舅舅高肇。
花廳靜悄悄的,年近半百的老尚書胡國珍,神情鬱悶地獨自坐在一張酸枝木方桌邊,面前的一盤羊肉、一疊麵餅都已經涼得透了,他還沒有動過筷子。
沒料到的是,反對這門婚事態度最激烈的,居然會是他的愛女、從小被他視為不凡之器的箏兒。
高家如今滿門富貴,自從高肇來到洛陽城后,當年在洛陽城裡權傾一時的五個顧命大臣,病死的病死,叛亂的叛亂,剩下的北海王元詳和任城王元羽,也早已失去當年的權勢地位。
高肇入朝不過數年,便已經扳倒了好幾個宗室老親王,令宗室聞之色變。
「你沒有向她解釋,清河王是要迎娶她做次王妃,而不是侍妾么?」胡國珍滿懷希望地問道。
胡國珍清楚,高肇如此厭憎自己,一來是因為當年二人曾有嫌隙;二來自己的官秩不高、權力不小,高肇已打算在這官位上安插高家的子弟。
已遭受大大小小兵災一百多年的舊都洛陽,自北魏王朝南遷這十多年以來,由元宏與元恪兩代皇帝精心經營,逐漸從一片廢墟變為北方最繁華的城邦,顯現出欣欣向榮的氣象。
胡國珍無奈之下,原來也想過索性低頭忍氣吞聲,和高肇套套交情,曾向高府送過名馬美婢,不料高肇毫不客氣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退了回來。
胡家在河東多年,既非中原人,也非鮮卑舊部,他祖上沒有當過漢晉的官兒,胡國珍的父親胡淵,曾在匈奴末代單于赫連屈丐手下當過胡夏國的給事黃門侍郎。
自孝文帝「太和改制」和「遷都漢化」之後,大批漢族士人奉旨重新制訂各種朝廷典章制度,實施「三長制」、「俸祿制」和「九品中正制」等稅制、官制、選才制度。
有幾個宗室大臣為此死諫,不但沒有動搖高肇分毫,高肇反而更得元恪信任了,被視為一個剛直清正的大臣,上個月已升為尚書令,成了當朝宰輔。
胡國珍是出身安定胡氏的漢人,安定胡家雖然也是大族,但比起自漢朝開始做官、又在太和年間由孝文帝御筆親定的漢人世家五姓七望「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根本稱不上顯赫。
他深知自己女兒的吸引力,幾個月前,千方百計為女兒謀得參加宮宴的機會,在北邙山下的皇家圍場華林園與宮眷們一起打馬球。
楊花初起,漫天飄白,洛陽城的街肆也與往日一樣,在熱鬧中透著平靜。
那天,刻意打扮一番出現在華林園的宗親女眷們,個個艷麗不凡,可有三個女人卻格外出眾。
城西的胡尚書府里,氣氛顯得比平時壓抑許多。
一陣腳步聲響,他的正室皇甫氏從屏風後走了進來。
https://m•hetubook.com.com日上三竿,廊下往來的婢女和侍衛們,都輕手輕腳地走著路,不敢碰出一點響動來。連府中的貓兒狗兒,都悄悄地在檐上弓腰漫步,全無聲息。
婦人之見!胡國珍在心裏罵了一聲,搖頭嘆道,「這裏面的關節,你們不清楚。」
「噹啷」一聲,胡國珍拿起面前的青花托盤,重重地擲碎在地下。
「怎麼樣?她答應了嗎?」胡國珍的眼睛一亮,有些緊張地問道。
「我已經勸了她一天一夜,她就是不肯嫁往清河王府。」皇甫夫人摸一摸自己的心口,覺得胸口涌霧般升騰起許多煩惱和苦楚,令她的心一陣陣刺痛。
今年以來,高肇幾次在元恪面前說,胡國珍才能平庸、無法勝任高職,皇上也開始明顯疏遠胡國珍。
他怔怔地坐了下來,接過皇甫夫人遞上來的熱手巾,擦了擦臉,盤算著過一會怎麼去回復清河王元懌的話。
朝中鮮卑王公與漢族重臣並用,街上也處處可見黃膚黑髮的漢人和深目高鼻的鮮卑人、柔然人相混雜,還有不少白膚多須的西域人,衣著奇特的高句麗人、氐人、羌人,他們在街頭行色匆匆。
皇甫夫人搖了搖頭,讓侍女們退出堂外,嘆道:「我說的話,她全都聽不進去,不如讓人到瑤光寺去接妹妹回來,箏兒一向肯聽她的話。」
女兒胡容箏和別人家的小姐風格氣質迥異,多半是她的容貌、才藝使清河王起了好逑之念,但清河王元懌會不會知道,箏兒是www•hetubook•com.com這樣一個性格剛強、心比天高的女子呢?
「清河王元懌是皇上的愛弟,相貌堂堂,手握重權,雅通詩書,這樣的人才到哪兒找去?」尚書胡國珍站起身來,在花廳里負手走了一圈,怒容滿面地說道,「王爺親自到胡府來向箏兒求婚,那是咱們胡家的榮耀,是她的體面,她卻敢這樣隨心所欲、毫無禮數地回絕!都是爹媽平常太縱容她了!」
當年胡夏被滅,胡淵降魏有功,被魏世祖太武帝拓跋燾封為身份極高的武始侯,胡國珍後來也襲了爵,一路升遷至尚書,但究竟根基不如別的公卿大臣穩,無法固寵。
皇甫夫人看著滾了一地的瓷片和麵餅,默然垂下了眼睛,良久才說道:「都怨你,從小請師傅教她識字練武,又從小放任她在多處尼庵書院讀書,教成了這樣頑劣固執的性子,與眾不同,不像個官宦人家溫柔知禮的小姐。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只會移了性情,如今凡是她認準的事情,爹娘都勸不住。這門親事雖然打著燈籠難找,但箏兒不情願,難道我們用刀架著她脖子,將她押上清河王府的迎親安車嗎?箏兒的膽子比誰都大,逼急了,只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北海王元詳是皇上最小的叔叔,權高位尊,身為當朝顧命大臣,雖暗中偶有聚斂賣官行為,但不像全門都被皇上剷除的咸陽王元禧,元詳從不敢公然抗君,算得上小心收斂。可最近高肇連上六個奏章,說元詳意在篡奪皇位,將老王爺誣陷下獄,舉國嘩然。
和_圖_書百行百業十分興旺,街上連片都是高大的店鋪、典當行、酒樓茶館,市聲盈耳,行人接踵,到處可見華麗的馬車、金碧耀眼的招牌。
元懌是皇上的四皇弟,雖非同母弟,但才幹出眾,比三皇弟元愉更得元恪信任。
她已經前前後後拒絕了十幾門在皇甫夫人看來完全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以致蹉跎成了洛陽城年齡最大的侯門千金,眼看就要錯過嫁期。
最迷人的卻要數胡尚書的女兒胡容箏,她幾乎吸引了所有看球的親貴們的視線,穿著淺綠衣衫的胡容箏,清純如滴露翠竹,騎術高明,動作敏捷,一個人打出了三個球,獲得全勝。
一位是皇上的寵妃高夫人,穿著白色紗裙,縱馬之時,白裙飛飄,優雅動人,不遜於南朝美女;一位是皇上的同母妹妹長樂公主,穿著紅色金綉射箭服,艷麗奪目,恍若貂蟬再世。
這些人,有的是商賈,有的是異國使節,他們對這個由鮮卑人建起的強大王朝懷著敬仰和嚮往,如朝聖般進入洛陽的東正門,並在這個繁華程度可與南梁京城建康比擬的大都里,感受到一種異國罕有的親切和熟稔,覺得如魚入水般的融洽。有些人索性定居下來,成為洛陽城裡的富室、大賈、良民,成為北魏的官吏,甚至與鮮卑貴族互為婚姻。
深通權術的高肇,一上任就開始著手排斥異己、扶植親信,作為胡國珍的頂頭上司,高肇已經屢屢公開表示,他對胡國珍的政績和才幹極為不滿。
「箏兒說,她絕不會為人作妾,哪怕他是朝中最親貴、和_圖_書最有勢力的王爺也不成。」
「怎麼沒說?箏兒冷笑道,元懌若真有誠意,教他休了現在的清河王妃,再上門提親!」皇甫夫人沒好氣地回答,「我想著,元懌已娶過妻子,本已不妥。他的正妃是爾朱家的女兒,家裡是秀容川的契胡部落酋長,爾朱家冬朝夏歸,擁兵數萬,形同藩王,勢力極大,連皇上都不敢輕易得罪,更別說清河王了。我朝祖宗家法,除了這些藩王女外,只有五姓七望的漢女才能立為親王正妻,箏兒雖說年齡大了,仍然是洛陽城裡最貌美有才的小姐,憑什麼要為人作妾,到那裡受氣!」
當年的大王叔、咸陽王元禧早已橫死叛亂的路上,幾個兒子叛歸南梁蕭衍。連在前朝屢立戰功的任城王元羽,也只能避高肇的鋒芒,裝出好酒貪杯的樣子,從早到晚一副醉醺醺模樣,喝醉了在街頭帶人胡鬧,傳為京城笑談,也因此,高肇對元羽不甚防備。
第二天,冷落已久的尚書府門前,再次被媒人們的車馬吵擾起來。
然而,胡國珍只對元懌的求婚感興趣,他知道,如果成為元懌的岳父,那他不但能穩固目前的位置,而且勢力會變得更強,隱隱可與高肇抗衡。
洛陽城,這個由北魏孝文帝元宏一手重建起來的北朝京都,薈萃著各種北方民族的人民和風物,似乎能夠接受和融化任何異族人,目下,儘管是寒意未盡的初春,整個城邦仍然煥發出一種新鮮而奪目的光澤,顯得年輕而富有生機。
雖然已經位列上卿,但朝中的種種明爭暗鬥仍然讓他十分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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