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顧詩華見蕭夢鴻這麼說，雖然還氣鼓鼓的，但終於不作聲了。
姚載慈迅速上了飛機。
「詩華——」
王媽會跟著顧太太一道走。顧家其餘下人再過些時候，等宅子里事情全部完畢，顧榮就會將他們各自遣散。
她說完，蹲下去重重抱了下憲兒，起身扭頭就往機艙口快步走去。
一夜就在顧雲岫的哭泣里，亂糟糟的過去了。
大姐二姐夫婦齊來相送。
何靜榮哎了聲，急忙推門進去。
忽然這時，庭院里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踩地聲。蕭夢鴻扭頭，意外地看到顧雲岫來了，身後跟著個提著箱子的丫頭個丫頭躲躲閃閃，臉上帶著驚慌之色。顧雲岫自己的頭髮凌亂，妝麵糊了，眼睛紅通通的，彷彿剛哭過似的，模樣看起來很狼狽，與平時總以精心打扮示人的樣子截然不同。
何靜榮滿頭的汗，忽然看到後頭的蕭夢鴻，眼睛一亮，急忙朝她招手求助。
顧雲岫一進來，就一頭撲到顧太太的懷裡，咬牙切齒地道。
顧太太一愣。機艙外的姚載慈也錯愕了。見她扒住機艙門，急忙跑到前頭以手勢示意飛行員暫停。
明天，顧詩華將隨顧太太和蕭夢鴻離開。而顧家的其餘人里，大姐夫是交通部高官，國府遷都，他自然要舉家隨政府西遷。何靜榮是中央銀行經理，中央銀行遷走，正在轉運金庫，他也跟遷。
憲兒似懂非懂，沉默了下來。
蕭夢鴻思忖了下，還是走了過去，道：「詩華，讓他進來吧。有事讓他們夫妻自己說就是了。」
一個陽光燦爛的秋天，在紐約第二公共圖書館的大會廳里，正在舉辦一個由哥倫比亞大學發起的募捐活動。衣香鬢影，嘉賓如雲。到場的一千多位來賓，其中包括了紐約州州長、市長，正靜靜地注視著演講台麥克風前一位身穿黑色旗袍的中國女子。
「詩華！你不準留下！」顧太太生氣地站了起來。
「姚先生，麻煩你等下送我這個女兒回去。」顧太太說道。
顧雲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不住地落淚。
顧太太抓著艙門，眼淚滾了下來。
「何靜榮你這個王八蛋，你給我滾！滾的越遠越好。我明早就和我媽一起去美國，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何靜榮朝蕭夢鴻感激地道了聲謝，匆匆忙忙地跑了進去，被下人指點著到了顧太太門前，拍門讓開。
艙門開始慢慢關閉，機身頂上的螺旋槳也發動了。她站在艙門口，回頭最後望著身後隨著艙門關閉變得越來越狹小的視野時，原本一直坐在那裡顯得心神不寧的顧詩華忽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衝到艙門口朝外喊道：「等一下！我要下去！我不去美國！」
顧雲岫臉色有點蒼白，回頭再次張望了下身後，眼淚忽然涌了出來。
「五小姐！」姚載慈有些錯愕，「顧長官叮囑過的，務必要讓你離開。你不能留下來！」
顧太太坐在了客廳里，蕭夢鴻和顧詩華在邊上陪著。房裡起先沒什麼動靜，過了一會兒，聽見裡頭一陣稀里嘩啦桌子椅子彷彿被掀翻在地的聲音。顧太太猛地站了起來，朝門口快步走去，見門已經開了，何靜榮從裡和-圖-書頭退了出來，鼻樑上掛著歪歪扭扭一副折了鏡腳的眼鏡，額頭破了個大口子，血不停地往下流，臉上也多了幾道抓痕，血淋淋的。
到了機場。那裡已經停了一架美製c54的大型運輸機。軍車開進機場，沿著跑道一直進去，最後停在了飛機邊上。艙門被打開，放出了舷梯。
蕭夢鴻遲疑了下，還是去了趟蕭家。到的時候，見裏面已經差不多空了，只剩一個老下人在看門，說前幾天，少奶奶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少爺也不知去向。
「媽！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美國了！何家我是待不下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顧太太慢慢吁出一口氣，出神了片刻，道：「不走，那就回去吧。那孩子，你當自個兒的養。」
車裡的氣氛沉悶異常。大人沒一個說話的，各自全都有心事。
不知道顧長鈞和顧太太是否從說了什麼。顧太太看到她的時候，神色雖然依舊冷淡，但已經看不到蕭夢鴻從前習以為常的那種厭惡了。
顧雲岫被顧太太勸了半晌，終於止住哭泣，擤了把鼻涕，哽咽著道。
「媽！那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我要跟他離婚！我明天跟你們一起去美國！」
「讓她留下吧。如果她已經決定了的話。」
「三姑奶奶，您可以上去了。」他朝還站在下面回頭望著的顧雲岫道。
何靜榮不住地朝顧詩華合十求情，懇求放他進去。顧詩華沉著臉，只叫老門房不許打開鐵門，道：「我三姐不想看到你了！你立刻走！」
顧雲岫用手帕吸了吸鼻子，哇的一聲痛哭了出來。
「出什麼事了，三姐？」顧詩華問道。
顧太太定住了。
離別時女人們暗自擦拭眼角不提。最後到了出發的時間，顧雲岫才終於出來了，臉上是施了薄薄的脂粉，只是眼泡依舊腫的像兩隻桃子。
她寫了很長很長的一封信。寫完后，天色將要暮了，一縷夕陽從那扇窗口斜斜地射入，在她的那張床上投出了一道暖黃的光影。
憲兒緊緊地傍在蕭夢鴻的胳膊邊，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裡。
「三姑父，你疼不疼？」憲兒道。
螺旋槳慢慢停了下來。
士兵在庭院里等著她。開車送她去了顧家。
顧詩華朝顧太太揮了揮手，大聲喊道。機場的大風吹的她頭髮散亂，裙角狂舞。
老門房急忙開了門。
他鞠了三個躬。
「少爺已經睡了。太太才回的房間。剛才還在等你。」
蕭夢鴻坐在了床畔，指尖輕輕撫了下他曾躺卧過的那爿床單，最後站了起來，提了箱子下樓。
「三姑奶奶！」姚載慈終究是軍人，見不得這樣的磨磨蹭蹭，開始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何靜榮始終沒再出現。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四哥不能替我做決定，你更不能！」
「日寇法西斯的罪行罄竹難書。我們的國家在危難的時刻。我們需要更多的，源源不斷的來自你們的關注和支持，為那些正在用生命代價抗爭罪行的普通人，為戰火中失去了父母家園的孩子，也為了我們共同的一個理想——自由！」
顧太太和顧詩華被嚇住了，停在了門口。
顧詩華也到了近前。顧太太問她：「東西都收拾好了？」
「姚上和*圖*書尉，下次你見到了你的顧長官，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轉給他。」
彭思漢有許多的珍貴藏書及甲骨，這幾天，夫婦倆忙著全部打包裝箱運走，部分極其珍貴的捐贈給了博物院，到時候，軍隊將會押解博物院的藏品隨同國府一道西遷。
何靜榮平時很喜歡憲兒，兩人關係不錯。
「媽！我不去美國了！我要留下來！」顧詩華道，「我是個醫生。我一個人也無牽無掛。我留下來，戰場上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三天後，國府正式發表了戰時臨時遷都宣言。稱為不受敵人威脅，適應戰況，統籌全局長期抗戰起見，即日起中央部門將遷移至重慶。宣言一發，實則意味著北平被棄。整個北平陷入了惶惶，秩序混亂的幾乎成了一鍋粥。店面封閉，市民驚恐奔走，大街上那些由重兵把守的裝載了重要物資呼嘯離開的軍車更是加重了恐慌的氣氛。到了下午，城門口便擠滿了私家汽車，以致於交通癱瘓，全都是收拾了細軟爭著要離開的有錢人。
她彷彿有些猶疑，最後在姚載慈的禮貌催促下，慢吞吞地上了車。
她面前的客廳的地上擺著大小的箱子，敞開的箱蓋里露出裏面裝著的衣物和預備帶走的其餘雜件。幾扇房間的門開著。顧榮指揮著下人們進進出出，腳步匆忙，但並不顯亂。
明天，就是蕭夢鴻離開的日子。
顧榮抱了顧彥宗的遺像出來。顧太太接過，小心翼翼地用綿紙包好，平放在一隻箱子里。
蕭夢鴻離開蕭家，回到自己的住所，給了珊瑚一筆不薄的遣資，連同收拾出的自己的一些衣物送了她，叮囑她與家人儘早離開北平。
「德音！你快幫我攔住她！她一向聽你的！」
大學的教學也徹底停了下來。諸多校長們開始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在商議是否應該將大學跟隨國府進行搬遷的事宜。
蕭夢鴻朝她微微點了點頭。憲兒走了過去，仰頭輕聲道：「三姑姑，你別難過。你這麼難過，祖母也不好受的。」
「讓開！」顧詩華一把打掉了姚載慈的胳膊，扭頭看向蕭夢鴻，「四嫂！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請你支持我！我媽和憲兒，以後就拜託你照顧了！」
路上交通時有堵塞。出了城后，才變得順暢。
她朝前方微微鞠躬。
他停了下來。臉漲得通紅，看著顧太太，滿臉的哀求之色。
她說道。
蕭夢鴻忍住心裏湧出的傷感，抱住兒子低聲道：「爸爸希望我們走。我們聽他的。等他打了勝仗，我們再回來和他相聚。」
剩下顧簪纓和彭思漢夫婦，經過商議后，兩人最後決定留下，隨大學西遷。
顧太太追到了機艙口。
這場募捐慈善，共獲得了將近十萬美金。
……
這個軍官還很年輕，和顧詩華相仿的年紀，皮膚微黑，眉目英氣。蕭夢鴻曾見過他一面，知道他姓姚，名載慈，是顧長鈞從前航校里的學生，不久前因架機作戰英勇，剛被升為空軍上尉。
姚載慈對蕭夢鴻十分恭敬。見到蕭夢鴻，便朝她敬了個禮，稱她「蕭小姐。」隨即指揮跟來的人幫顧家下人一道搬運要帶走的行李箱子。全部都裝好，人也到齊了。
顧太太焦m.hetubook.com.com急之下轉向蕭夢鴻。
顧詩華嗯了聲。
第二天清早，送他們去往北苑軍用機場的軍官便上了門。
「媽，我會保重自己的！四哥能為國家抗日，我也能出我的一份力！戰地醫院比美國更需要我！」
「半個月前，我路過了貴州哈德遜河西岸的西點鎮，我在西點軍校的門口徘徊了許久，遲遲不願離去。我從沒有進到過貴國這所曾培養出無數傑出軍事家和優秀軍官的堪稱偉大的軍校，但在我的心中，它與我卻是如此的親切，就彷彿一位神交已久的老友。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的丈夫，或許到場的諸君里，有人也聽說過他的名字，中國空師顧長鈞將軍，他的少年時代，就是在這所軍校里度過的。他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光榮畢業了，他也真正地履行了你們的軍校曾教導給他的校訓：責任，榮譽，國家！」
他說完，回頭看了眼身後門裡的方向，終於低頭快步走了。
何靜榮接過壓住了額頭傷口，朝蕭夢鴻低聲到了句謝，定了定神，朝顧太太深深地鞠了個躬：「媽，實在對不住你。我還是先走了吧。銀行事務緊急，我明天大約也不能來送你們了。媽你往後自己保重身體。」
顧太太見她不說，心知情況不對，厲聲催問邊上跟過來的何家丫頭。那個丫頭吞吞吐吐，終於說了個大概。原來竟是何靜榮在外面養了個兒子，都已經一歲多了，平時瞞的密不透風，連家裡的父母也不知道。就在剛才，竟然有個乳母樣子的婦人抱著那孩子找上了何家的門，說這是何靜榮的兒子，那個女人生了這孩子后不久就病死了，何靜榮雇她養著這孩子。這兩天她沒見何靜榮來，自己實在心急火燎要回老家，就把孩子抱過來還給何家人。說完把孩子往桌上一放，就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何家父母和顧雲岫。
幾天前開始，駐京的陳東瑜就派了兩個持槍士兵，寸步不離地跟著蕭夢鴻。
顧詩華牽著憲兒的手從樓上下來。憲兒看到蕭夢鴻，面露喜色，跑了過來。
姚載慈下車，站在舷梯口，先送了上憲兒，再扶顧太太上去。
「你到了。」她聲音平平地道，「晚上住下吧。」
姚載慈應了聲是。
「詩華！我絕不同意你下去！」
這位中國女子，就是蕭夢鴻，也是剛剛落成不久的第二公共圖書館的建築設計師。
……
過了一會兒，顧太太出來了。何靜榮忙道：「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們大人大量，饒了我這一回吧！這幾天我忙著搬遷中央銀行的金庫，剛回家才知道……」
「五小姐！你不能留下！」
顧詩華停住腳步，回頭朝蕭夢鴻笑了下，快步下了飛機。
連同之前募捐而來的善款，這一年來，蕭夢鴻已經累計獲得了將近三十萬美金的善款。
顧太太眉頭緊皺，半晌沒說話，最後嘆了口氣，道：「你先去我房裡洗把臉，休息一下。晚些再說吧！」王媽便上來扶她胳膊，顧雲岫哭的有些暈頭漲腦的，被王媽扶著站了起來時，這才看到了一旁的蕭夢鴻，彷彿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她半晌，有點僵住，臉色慢慢地透出了陣紅，又是一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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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視周圍，目光清澈而明亮。
顧詩華站一旁，看一眼顧太太，又看了眼蕭夢鴻，面露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何靜榮這會兒終於才來了，正被顧詩華給攔在了大門外。顧詩華怒道：「三姐夫！我一直以為你對我三姐是真的好，沒想到你竟然干出這樣的事！你要是實在討厭我三姐，你可以和她正大光明地提出來離婚！我們也不會賴著你不放的！現在不聲不響地這麼多出個兒子來，你置我三姐於何地？她可是你的妻子！」
顧長鈞此前應該是給家裡打過電話的。
蕭夢鴻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獨自坐在卧室的書桌前，抽屜里取出了紙和筆，低頭開始寫信。
兩年後。
「太太，您小心。」
蕭夢鴻向她道了聲，去房間看了下兒子。沉吟了片刻，她到了顧太太的門前，敲了下門，隨後推門而入。
魯朗寧和蕭夢鴻擁抱，表示自己完全能夠理解，並且說，他也著手安排送太太回美國了。
這在現在，是一筆非常巨大的慈善金額了。
在募捐現場，她被紐約時報的記者請求向在場的來賓做一個即興的演講，這個請求得到了眾人的贊同，在掌聲里，她登上了講台，面龐帶著從容的微笑，略微思忖過後，說道：「州長先生，市長先生，各位議員，女士們，先生們，感謝諸位今天的盛情到場，更感謝諸位肯給我這樣一個表達的珍貴機會。我向來不是一位演說家，但在這種時刻，即便口拙，我也必須鼓足我的勇氣，站出來發出我的聲音。在發聲之前，我想說件事。」
……
「是！」
「媽媽，我們走了，剩爸爸一個人，我擔心他。我不想走。」
大會廳里響起了一陣掌聲。
「嘩啦」一聲，裡頭跟著砸出來一面鏡子，掉地上摔個粉碎。
姚載慈彷彿還想追下去。
蕭夢鴻最後一個上了飛機。
「非常感謝大家。」
她去與魯朗寧先生辭別，向他道歉，為自己在這時候的離開。
「讓她留下吧。」蕭夢鴻道。低頭從身上取出了一封信。
顧雲岫雙腳像釘在了地上，時不時地回頭。
女僕瑪麗接過蕭夢鴻的行李，說道。
……
「那個孩子的母親……是行里前年聘的一個端茶送水的女職員……生了孩子后，就不幸染病去世了……」
之前那位曾指定要蕭夢鴻為他設計藝術館的赫夫納先生一個人就捐了五萬。
顧太太站在機艙口，望著自己的女兒，忽然道：「雲岫，昨晚該說的話，我都已經給你說盡了！女婿自然是是有大錯的。到了如今，我摸著自己良心說，以前也只怪我糊塗，太寵你了，把你養出了這樣的性子。這會兒事情出來了，你非要和我一起走的話，我也不攔你。只是我告訴你，這一趟走了，下次什麼時候能回來就說不定了！這邊人會怎麼樣，更是說不清楚！趁著飛機還沒走，你自己想想清楚！」
「媽！我不走了！不走了！」
顧太太眼圈一下就紅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蕭夢鴻到的時候，看到顧太太坐在那裡出著神，眼睛微微紅腫，手裡緊緊攥著串被摸的滑光水溜的佛珠。攥的指節都有些發白了。
這是一所典型的加州海https://m.hetubook.com.com濱別墅，兩層的白色房子，一個入戶花園，花園的鐵籬笆上，纏滿了爬藤玫瑰。
何家父母這才知道兒子在外頭竟然有了個兒子。雖然還不明所以，但見那孩子長了雙漂亮的眼睛，模樣和自己兒子透著幾分的像，只是被養的瘦巴巴的，面黃肌瘦，一歲多的孩子就跟人家八九月大似的，躺在桌上哭個不停，聲音就跟只小老鼠，頓時心疼的要命，抱了孫子趕緊就躲了起來，任由反應了過來的顧雲岫在外頭哭天搶地摔凳子捶門。
憲兒這幾天也彷彿明白了什麼，輕聲說道，目光有些憂傷。
這筆錢，將於幾天之後匯回到國內，打到總統夫人所成立的戰時兒童保育會的賬戶上。
結束了白天的慈善募捐活動，當天晚上，蕭夢鴻坐飛機回到位於加州橘郡的住所時，已是深夜了。
顧太太臉色也很難看，盯了女婿半晌，終於道：「你進去吧，自己跟她說去。」
姚載慈回頭看了眼下面的顧詩華，躊躇了下，慢慢地接了過來，鄭重地放進內兜，朝蕭夢鴻敬了個禮。
「媽，我打算回中國去。」
珊瑚淚眼婆娑，向蕭夢鴻再三道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走了。
……
「我的太太不願意和我分開，但我堅持她必須走。戰爭原本就不該將女人和孩子捲入，但絕大多數人卻無法倖免。現實總是如此的殘酷。蕭小姐，你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建築師，也是京華最出色的教師之一，我期待著你能回來重新執教的那一天。」
到了晚間九點多，顧太太一直在房裡陪著女兒。蕭夢鴻等兒子睡著了，下樓時，聽到外頭彷彿有爭執聲，出去看了一眼。
顧太太吃了一驚。
顧太太嚷了一聲，「姚先生，你快幫我攔住她！」
姚載慈一個猶豫，伸出手。
全場掌聲雷動，持久不息，原本就坐的州長、市長以及議員們紛紛也紛紛起立。
何靜榮用另只手摸了摸憲兒的頭，朝蕭夢鴻道：「你也保重。」
蕭夢鴻見狀，也是吃了一驚，急忙拿出塊乾淨手帕遞了過去。
「是的，我的朋友們。我的丈夫，他的同袍，士兵，以及在中國浴血抗戰的千千萬萬無數個像他一樣的普通國民，正在為了國家而負上他們的天然責任！我們髮膚顏色可以不一樣，說的語言可以不一樣，信仰的宗教也可以不一樣，但我們身體皮膚下共同流動著的血液卻同樣是鮮紅色的！無論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甚至是世界角落裡的那些說著我們一句也聽不懂的語言的再微小的民族，我相信我們都會有一個共同的理想，那就是讓自由的聲音響徹每一片大地！」
顧雲岫咬了咬唇，眼淚又掉了下來，被王媽扶著進了她母親的房。
「我要留下。我已經想好了。」顧詩華道，「媽你是不可能阻攔我的決定的！」
最後她說道。
顧雲岫大罵何靜榮烏龜兒子王八蛋，鬧了許久，家裡下人紛紛閃避，公婆卻始終閉門不出，最後終於開了道門縫，卻是婆婆躲躲閃閃地出來去廚房，叫下人給那孩子調米糊吃，頓時氣的心口發疼，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定下神，扭頭回了自己房，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跑回了娘家。
……
房裡傳來顧雲岫的嘶聲。
蕭夢鴻遲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