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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生下來就是個小賊的她，跟著是個老賊的爸爸，一朝來到陌生的世界，走投無路時，一咬牙，又做了賊。半生都是賊，他說他不喜歡賊。

豆沙很少出現雷霆手段。

我連死都不怕。

放了很多遍，少年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師兄，我不是壞人。」

她帶給他燒雞和豬蹄，他也並不感動。

不吃不喝不動，幫眾戳她，她就翻個身，繼續發獃。

豆沙手中摩挲著一隻杯子，杯中是剛泡好的太平猴魁，她把整杯水潑到他的臉上，看他詫異地抬頭，滿臉是茶水的模樣，淡淡問道：「清醒點了嗎？」

小山冷淡地看著電視屏幕：「我會克制。」

秦裳是被俠所殺，並非大家所懷疑的秦國偉。

「很年輕，不是張清清。」宋唯迅速地下結論：「還是學生。」

胖豆沙幾乎慌不擇路地回到家，她覺得自己很蠢。

之後，豆沙莫名其妙嫁給了小山，在唐爸爸和眾鄰居的操持下。

小山嗤笑：「你的青春期太長了。」

錄像帶中的受害人就是秦裳。

但若他是壞人，這世上當真沒有好人了。

秦裳母親張麗也認為這是她之前被碎屍的女兒秦裳。

沙老大依舊終日一攤肥肉堆在椅子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待人和藹，甚至還有些懦弱。

「因為通過秦裳，他一直關注著你家，希望尋機會殺死秦國偉，在他跟蹤你們的過程中，他發現了張清清的存在。那個長發的和你妹妹頗有些相似的姑娘。」

而秦國偉如果不是張強所殺，張強供述為真的話，秦國偉亦是被俠所殺。

他因hetubook.com.com毆打張強之事，自傷自棄，又因豆沙之事，自厭自閉，這些日子，這個孩子並不好過。

她那會兒很小，才多大？

小山看著眼前的孩子，忍不住還是拍拍他的頭：「誰說你是呢。」

她講些蹩腳的笑話，他從來不笑。

那不是她能逃脫的命數。

今天豆沙這樣待他，無人不驚訝。

她該幹嘛幹嘛，一頓五斤的紅燒肘子吃得滿嘴流油，夜半彷彿在房間內撞牆薅頭髮，嘴裏絮絮有詞，似乎煩惱極了，一邊憂愁一邊吃燒烤，一邊吃燒烤一邊憂愁，陳旭像個貪吃蛇不斷鯨吞壯大的那些日子，她整整胖了一圈。

「你喜歡她時並未通知我，你不喜歡她時，也不必。因為沒有這樣的道理。」小山滯了滯手，嘆了口氣，故作輕鬆地回他一笑。

她覺得悲涼，自己為賊。

秦裳失蹤時，穿的就是這身校服，背著同樣款式的書包。

一個人寂寞地啃著肘子，一個人寂寞地坐在椅子上發愣，一個人寂寞地看著遠處盤桓的飛鳥，一個人寂寞地喝著成箱的啤酒。

李珣抹了把臉，低頭開口：「您言重了，我會查清楚的。」

小山吐出一口氣：「讓張強指認。」

似乎是在黑暗之中，而且處於錄像帶的後半段，俠殺人的過程中。

唐小山轉身，笑容變得明艷很多，他說：「等你變成好人的時候。我不會喜歡一個賊。」

少年憤憤：「你的血根本是冷的。不認識你的人才不知道你這麼壞。」

那些笑話唐爸爸笑了，那些滷味被唐爸爸的小夥伴吃了。

在那裡和圖書，她遇見了唐小山。

談著談著，陳旭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談著談著陳旭就莫名其妙吃不到任何油花了，談著談著，陳旭就莫名其妙和全世界為敵了，談著談著，手下的人就被侯起全部接收了，談著談著，他就被其他幫派五花大綁扔到了野狗的窩裡。

豆沙接著瘋胖，陳旭接著瘋狂，繼而別的幫派受不了陳旭了，拉著豆沙很嚴肅，說沙老大我們談談。

豆沙又低頭倒了杯茶湯，她想起了小山的話。

然後，她傷未養好，綁著繃帶瘸著腿，就開始騎摩托送他上班。

周末快樂，我們有雨。

錄像帶停在了一幀畫面上。

排除了李玉玉這個干擾因素，案件又回到了連環殺人的主題。

俠對秦裳念念不忘，即使她死了三年。

張強哭得一塌糊塗。

泥足深陷，賊心不亡。

他要屠殺的對象始終是無法對焦的，只有這裏，頗為清楚，宋唯之前一直在捕捉。小山漫不經心地，但做到了。

秦裳失蹤時間是1988年10月13日。

宋唯反覆觀看那捲錄像帶，又邀小山一起。

不，他看屍體的眼神比看她有溫度。

煙火大會結束的時候，唐小山依舊點頭，有禮貌地微笑，然後離去。

昏暗的攝像定格在俠的臉上，一掃而過，地磚上有一個雙肩式樣書包。

張強悲痛欲絕：「為什麼？」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大家都覺得她很寂寞。

陳旭起初十分謙遜，對待兄弟也講義氣，十幾個堂口的小弟兄沒有不贊他的，過了一二年，野心大了，底氣足了，也就漸漸不像話了，混弟兄先是三https://m.hetubook.com.com五成群聲勢浩大，繼而和其它幫派摩擦加重，之後，明裡暗裡要把豆沙擠兌下去，甚至有幾次都暗中下了殺手。陳旭眼中的豆沙，才能平庸，碌碌無為，坐在龍椅上也只是一隻愛流汗的豬罷了。

現在是1991年臘月。

豆沙冷笑，卻用近乎殘忍的語調質問他：「是不是非得威英幫里裡外外死完了，李老大才肯重視這件事？聽說侯起在外和人起了衝突，你和手下袖手旁觀。等我遇難，如今的你怕是連手都不會抬一下。」

其實他心裏面還在壓抑不住的難過、悲愴，但是他懂得，長大了除了做選擇，還要學會懂事兒。

三年。

那些年沒辦法感動的唐小山，敗給了感動了的唐爸爸和小巷鄰居。

小山暫停了錄像帶，他反唇相譏：「我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對女人的任何事情都感興趣。」

她絕望地說著，你放了我吧，我給你磕頭。

傳聞中的第三指揮部和傅梨湘，折騰得威英幫眾人一聽見傅字就會嚶嚶哭泣的那人，也突然間消停了。

宋唯突然想到什麼。他說：「張強，張清清和蓋傑之死也許只是因為你妹妹秦裳。」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那個說自己不會喜歡賊的唐小山。

這種喝法，仙女也會吹起來。

等到豆沙發現所有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的時候，她拖著大衣裳，慢吞吞地拖向集市。

唐小山依舊很平靜，但是他看著拖著大衣裳的她，那雙眼中卻第一次出現了更加複雜的東西。

小山詫異，但仍去了。

豆沙沒再找過小山，但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ｈｔｔps://ｍ•ｈｅtuｂooｋ•cｏｍ•ｃｏｍ

那一天的煙花可真燦爛啊。

這卷錄像帶於今秋流出，細細算來，就在秦國偉死亡前後。

眾人一時無言，不知再該說些什麼。

一切似有預謀。

「我們干這個，遲早會死。」豆沙很清楚自己的命運：「我沒有想過真的就淘洗乾淨，但是如果是自己人想弄死我，我卻是不肯認這個命的。」

她像一隻暮年的老烏龜，只用眨眼代表活著。

三年？

豆沙謀划著干票大的，還沒謀划完，就被幾個堂會的大佬聯合捕殺，滿身是血倒在了唐家門前。

那些煙花，唐家的鄰居看了。

豆沙想了想，這輩子沒這麼蠢過。

大家很不適應。

豆沙恍然想著過去，李珣看著豆沙，卻很直接地開口：「沙老大，不見得是內鬼，也許是他真的回來了，也許是傅梨湘作亂。」

她大概覺得自己的一聲都得這樣過了，父親一生的宿敵來了。

她帶他去看集合威英幫之力辦的煙火大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他抬起頭，表情深沉。

她依舊很孤獨，但這次的孤獨帶著絕望。

豆沙知道這一年會有這麼一件事，因為筆記上寫了，但是筆記上沒寫，那人為何如此輕易就範。

安靜得彷彿從未存在過。

張洋想打圓場，張了張嘴，竟發不出聲來。

那個人她根本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侯起卧底對方組織，誘導警方抓住那人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做噩夢、放不下的死對頭，竟是個絡腮魁梧大漢，沉默寡言，卻什麼都肯招認。

少年頓了頓，又說了第二句：「我可以不喜歡豆沙的。」

他頓了頓，指和圖書著畫面：「你看這裏。」

畫面定格在受害人的上半身。

但是好看極了。

任憑什麼愛情，都與賊不相干。

大家都在等豆沙的反應，豆沙卻讓眾人失望。

李珣在嚴打時曾護著豆沙，把她送出幫派，豆沙對李珣的喜愛和寬容，眾人都知道。因此李珣仗著有功，亦有恃無恐。

沙老大微微一笑，十分和善。

即使面目不清楚，但因是親人，對身體形態動作太過熟悉。

大家問她不怕胖嗎。

陳旭都笑了，小夥子也納悶，威英幫在這個蠢貨的治下，何以蒸蒸日上。

受害人校服長褲，長發，耳廓上半部扁平，抱起雙臂蜷縮在地上，胳膊上有一大塊紅色胎記。

他也不大。

少年說：「等你喜歡誰了，就知道了。」

小山卻一直蹙著眉。

「老大，如果從幫內抄查起來，大家誰又是真正乾淨的呢？任憑一個蝦米，也有自己在外的門路。」那些茶水順著臉龐向下滴落，李珣不敢說些什麼，但是這話卻並不客氣。

除了人不夠需要老大上去撐場面，很多時候，她溫和到像不存在。

之後的豆沙陷入了委頓之中，她覺得寂寞之外，了無生趣。

她來家中接他，他雖然客氣地微笑，但從來沒有上過她的車。

這彷彿已經是二十啷噹歲的男孩和他心愛的朋友和解時拿出的最大誠心。

少年哈哈笑起來：「能克制的才不是愛。你知道女人的月經嗎，措手不及，洶湧血腥。那是愛的本質。」

豆沙這樣想著，遠遠地揮手：「唐小山，你這輩子能喜歡上我嗎？」

十八還是十九？

唐小山高深莫測地躬身看著她，像看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