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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沒死前常給我唱。」他溫柔一笑：「我唱給你聽啊。」

他總能快自己一步，可是大多時候又顯得不那麼機靈，不，甚至是蠢。

他雖然可能永遠找不到真正的傅梨湘，但是是不是假的，一眼便知。

「你們家風水不好，輕則破財，重則有血光之災。」宋唯蹺著二郎腿，像一隻聒噪的烏鴉。

他下意識審視著少年：「我不記得給你下過命令，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手下是一塊鮮美的豬肝。

崔國生轉頭看著宋唯一笑，然後回過身，低低地切菜，給四人留下一個背影。

崔國生知道自己家裡並不體面，口中說著不好意思，卻面目沉靜，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種屬於傅梨湘的氣味，曾在信紙上嗅過。

犯人是要用唯物主義辯證觀去看，但是尋傅梨湘不用，他是他的主觀判斷。

崔國生今年三十三歲，靠收廢品家電為生。

蓬勃的，而又內斂的氣息。

宋唯非常好奇。兇手殺人的所有軌跡他大概都逐漸清楚，但是對於引發殺人方式的內因，至今仍未找到。那些旁證提到的兒歌反而一直令宋唯非常介意。

不舒服的感覺在蔓延。

地下賭場的經常派人告訴鄭與斌的話，是這樣說的——有人看見一個名叫崔國生的拾荒人出現在聽泉溫泉酒店的建築工地。

宋唯看著鄭與斌，頗覺玩味。

鄭與斌和手下的兩個警察莽然無知地就要揮手往室內闖，卻被男人攔住。

單親，母早亡，家中親戚只有外祖父還在世。

而且鄭與斌背部有一隻黑鷹紋身，訓練完畢洗澡時曾掃到過，宋唯不喜歡有紋身的人。

他抬起頭的一瞬間，宋唯攥緊了手。

也或和圖書許是有的，但是鄭與斌錯了。

崔國生給在場的四個警察各倒了一杯水，搪瓷缸子大小不一，放著劣質的碎茶葉。

他是白敏敏的私生子，不能言說的私生子。

因為崔國生太過瘦小，無法引起鄭與斌的重視。

宋唯有潔癖，嗅到空氣中腐爛的食物和蔥蒜辛辣的氣味，迅速反胃起來。

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如此。

崔國生居住的是約四十平的老居民房，裏面陰暗潮濕，氣味濃烈，物什擺放卻十分整齊。

崔國生轉身，又是一笑。他笑的時候，脖子朝前伸了一下，黑眼珠卻一動不動，顯得有些嚇人。

岑珠之死是傅梨湘永遠無法痊癒的隱痛，他曾被送到心理醫生處強制接受兩年的創傷恢復治療，鄭與斌眉眼有戾氣，卻沒有那塊不能言說的柔婉傷口。

誰敢說豆沙死在電視機盒裡，他就敢咬死誰。

如果真有這樣的一個證人存在，為什麼早不出現？

崔國生一瞬不錯地盯著宋唯，他的眼睛極小，但是眼珠又是極黑的，像一滴沒有任何其它色彩摻雜的死墨。他長得不像照片中年輕的白敏敏。

宋唯依照那日拜訪的老教師所言，順藤摸瓜鎖定了去世的白敏敏，和她唯一的兒子崔國生，但是鄭與斌可從沒有一拍腦瓜，拜訪幼師。

這個男人眉毛格外濃黑，眼睛格外細小，身材瘦小，眉眼中帶著琢磨不透的東西。

可卻未等他答，隨即指著男人，罵罵咧咧：「逑人，怎麼這麼不長眼，有客來了，也不請進去，沒看見我們鄭隊在門口站了半天，喝西北風問著你話！」

看起來是會讓房間十分凌亂的物件，但是每一件都碼得整整齊齊，排成https://m.hetubook.com.com一排在桌上，上下左右對應間距一模一樣，連剩飯也是。

亦曾猜測鄭與斌是否就是傅梨湘，因年紀、任職時間都對得上，可每每覺得差點意思。

不，是氣味。

他說：「我啊，每天做的活兒都是有數的。走走街，串串門兒，收收大家不要的東西，大家不要的給了我，我能掙點兒飯錢啊，人嘛，總要吃飯的。你說的這幾天，跟我這輩子所有的不是這幾天的日子，過得一個樣兒。有什麼差別呢？一天不做，都得餓死。」

他切完了豬肝，又去切白菜，這次卻換了一把砍刀，輕快又爽利地在圓白菜飽滿白|嫩的身體上狠狠地剁了幾刀。

風餐露宿，面容滄桑，更像四十余歲的年紀。

「小蚌殼，出水游，曬沙子，走一走；大鷸鳥，飛得高，停水潭，找肉吃；小蚌殼，展開殼，風不吹，樹不搖；大鷸鳥，衝下水，張開喙，抬起爪；鷸鳥張嘴咬住蚌，夏雨瓢潑衝出洪，嗚啦啦，嗚啦啦，風平浪靜不見了。」（夏）

他漸漸覺得怪異。

鄭與斌詫異地轉身，似乎並不明白為什麼會在此處看到宋唯，但是下一秒，這種錯愕已然變成了嫉妒。

鄭與斌一貫嫉妒宋唯，嫉妒那種會被人輕易看出的叫做天賦的東西。

崔國生爽利的切菜聲變得緩慢，他似乎在思考，可是低著頭的背影讓人覺得不安。

無妻無子，獨居。

這個男人身上沒有傅梨湘的氣味。

和諸警對峙在門外的崔國生抬起了頭。

這位師兄身後也許站著什麼人，但是看不大清楚，正邪難辨。

鄭與斌臉黑了幾分。

「春風到，櫻桃俏，紅潤潤的小臉惹人笑和-圖-書；麻雀狡，飛樹高，一口銜住小櫻桃。春風春風留不住，春雨一夜砸腦袋，綠枝猶然紅果消，櫻桃麻雀半身埋。」（春）

狠狠地敲著他的心臟。

鄭與斌對崔國生有顯而易見的敵意和輕視，卻沒有防備。

宋唯忍不住笑了，因為滑稽。

「你的母親白敏敏，對，我是說，白敏敏老師，曾經教你唱過兒歌嗎，或許跟季節有關，夏天唱到蚌殼、壞鳥、夏雨之類意向、秋天又有白兔、灰狼？」

為了解開岑珠被殺之謎，他曾在圖書館收到已畢業遠去的傅梨湘的第一封訊息。

崔國生被突然出來的白皙少年推得一晃，他個子本就不高，瞧起來也有些瘦弱，因此宋唯一推，他幾乎站不穩。

鄭與斌為人大開大放，並無書信中的思維清晰。

鄭與斌對崔國生的第一句話，說出了一個仿似合理的答案：「有證人向我告，說三年前曾看到你在聽泉溫泉酒店的建築工地鬼鬼祟祟。現在我有權合理懷疑你毀屍埋屍，而封禁你的住所，對你進行全面搜查。」

他大概認為自己單手可以把崔國生拎起來。

他知道，宋唯一定是查到了什麼，一定是握住了什麼確鑿的東西，而他，只是虛張聲勢，任人驅使的一個傀儡、木偶。

刀上還沾著豬肉的碎屑，也或者別的什麼肉，一點隱隱的紅色映著寒刃，鄭與斌不知道自己的高高在上和輕蔑可能會帶來什麼，宋唯上前了一步，牢牢地拽住了鄭與斌。

宋唯問崔國生：「還是那句話。1992年，也就是今年，8月18日、8月28日、10月28日，你都分別在做什麼，還能不能記得起來？」

大家周三好哇。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和*圖*書相。

「冬天到，堆雪人，雪人俏，胡蘿蔔的鼻子紐扣的眼，小朋友，真歡樂，唱著歌，堆高高，天冷天冷可真好，雪人咧著大嘴笑。突然一天太陽到，過年家家吃豬羊，小朋友睡著了，孤零零的雪人也化了（liao）。」（冬）

崔國生是享受這個過程的，切割的剎那，粗眉挺得高高的，唇角一直帶著柔軟的或可成為嫵媚的笑。

家徒四壁，幾台新彩電摞在角落堆著，靠著牆壁，是一個單人木板床，挨著床，一張四角黑漆桌上擺著各種雜物，險些放不下，如剪刀、起子、啤酒、餘下結塊剩飯的碗、幾本地攤上買來的卷了邊的民間傳奇、武俠、色情雜誌。

宋唯推測，兒歌共四首，對應四個季節，亦對應著之前那些受害人的死亡時間。

廚房的門正對著客廳的幾個木凳子，按照風水的說法，這叫眉心沖煞。

風彷彿在嘩嘩作響，也或者是懸在房樑上的他每天要細細看許多遍的畫像在響。

別人不要的垃圾給了他，足夠換一些錢，養活活得像垃圾一樣的他。

宋唯狠狠地瞪著二人，直逼得他們訕訕止步。

男人手中還掂著菜刀，彷彿門鈴響之前還在切菜，姿勢隨意而自然，但是宋唯看著他的那雙粗糙的手，手上的青筋微微泛著，就證明他重重地握著刀，並非表面偽裝，而是使了全力在防禦。

但是崔國生卻似乎瞬間反應過來了，穩穩扶住狹窄的門框，頗為熱切地開口：「幾位警官，快進快進，招待不周。有什麼屋裡說。」

所以鄭與斌何以找到崔宅？

因為命案總是雙雙發生，而且在同一個季節。以季節劃分，則殺人手法表現得非常純粹，吻合邏輯。

其母系早逝https://m.hetubook.com.com的肺結核幼師，白敏敏。

所以，反而弄巧成拙，說錯了。

——電視機盒。

崔國生把破碎的白菜分別擇開，放入破碗中，怔了怔：「我四歲她沒了，是29年。」

鄭與斌的兩個隊員已經坐不住了，他們試圖尋找被抓的豆沙和李女，又已然看出這極小的坦蕩的空間內很難藏人，進而默認豆沙和李女或者已然相繼受害，然後走向了唯一的似乎能藏屍的地方。

這句話中，可沒有「三年前」三字。

他恨不得化身土狗，咬死這兩個王八蛋。

「你們儘管自便，我餓了。」

他笑了笑，宋維恍惚自己看了一絲奇怪的嫵媚。他說：「我下午還得把上午收的東西運走，這會兒做點飯，恁們有啥儘管問。」

剛從抽搐著放血的豬身上，剖開的熱乎乎的，彷彿還會跳動的肝臟。

被利刃緩緩地磨著，緩緩地切著，橫截面下，肝髒的纖維柔軟而腥臭。

宋唯又問：「唔，你母親我調查過，她去世了大概……30年？」

宋唯攔住鄭與斌，卻很自然地掏出一個記事本，吆喝著對崔國生開口：「說！今年8月18日、8月28日、10月28日夜晚，你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人證、物證能夠自證？」

崔國生似乎很愛笑。

「大灰狼，爪子黑，拍皮球，傳白兔。小白兔，眼真大，看見皮球笑哈哈。大灰狼，影子長，拍皮球，傳白兔。小白兔，影子短，接住球，就不見。長影覆蓋短影子，咿呀咿呀小白兔，怎麼就不見。秋風吹，月亮頭，桂花樹下靜悄悄。」（秋）

白敏敏去世后，大家才穿出來。

鄭與斌背後一定站著什麼人，教他說了什麼話，只是，他轉述的時候又自以為是地加入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