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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筆記

作者:書海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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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陷入泥淖的女郎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陷入泥淖的女郎

「為什麼?難不成只能喜歡你?」這話好無禮。鶯鶯看著女孩倔強的面龐,不知她在想什麼。
那些人看豆沙異常鎮定,鬆開了扭著夫人黑色的鑲鑽紐扣,匆匆逃竄。
豆沙時常看著她,也時常看著她的肚子。她看著鶯鶯時,眼神溫柔,目光落在她漸漸隆起的小腹時,卻帶著遲疑。
「你們一定在暗處笑壞了吧!你們料定我重情義,用這樣的法子騙得我先喜歡你,捨棄不下你,等到今日,才好讓小唯這樣行事!」鶯鶯忍不住哽咽出聲。
遠處的黑色轎車緩緩靠近,又緩緩停住,像黑暗中的一翕無人注意的影。
外人眼中,女郎其實是跪著的姿態。
「很辛苦吧?」豆沙看著因為懷孕而變得浮腫、時常喊著腰痛的女人,輕輕問她:「為什麼非要這麼辛苦,只要過好自己的人生不就好了嗎?」
有日保姆阿姨整理房間,無意拿出一本老相冊,老黃一拍腦瓜,遞給妻子:「我就說哪裡看到過豆沙,原來是和媽媽年輕時候生得一模一樣。」
「照片。」鶯鶯嘆氣:「我看看,是什麼樣的美人兒,把你迷成這樣。」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他不想強迫豆沙。
「騙人很好玩嗎?」鶯鶯眯眼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確實生了一副會騙人的相貌:「那些劫匪也是你做的吧?現在細細想來,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那位夫人含著淚,似乎對豆沙也有說不出的奇妙感覺,看到這個孩子,心中竟湧出千萬種酸澀。
「還是你先說。」鶯鶯一直擔心著宋唯的安全。
宋唯這些年沉穩一些,此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但是沉默著,主意卻拿得很正。
清明時節雨紛紛。
兩人都是一愣。
「我……我見到了她。」宋唯鼓起勇氣,無論姐姐怎麼反對,他這一次絕不會放棄。至於卧底之事,他打定主意,不讓鶯鶯和家人知道,實在是因為過於兇險,前途未卜。
今日來的客人似乎並不尋常,鶯鶯夫妻也十分重視,令保姆阿姨重新置辦了一桌飯菜,豆沙乖覺,不等鶯鶯招呼,就自己笑著揉著鼻子上樓去了。二樓有間活動室,裏面有許多電動遊戲,聽鶯鶯講,是她弟弟幼時留下的。
豆沙慌亂地看著她的表情,用力地看著,重複喃喃著那句話:「我還能來看你的吧?」
「我還能來看你嗎?」豆沙站在階下,緊張地攥著褲角。

豆沙也似乎自知,又買來天青色的幔帳,圈起她自製的小露台,同公寓其它的地方隔開。
豆沙的小小證件照藏在他皮夾的深處,m.hetubook.com.com這是奎因也絕不會知道的秘密。
「我啊,什麼都好,只要有一塊看書喝茶的小露台。不過你這裏空間太小,鋪置那個實在浪費。況且桌椅要原木的才有趣致,不過現在連老木匠都不肯再做了。」鶯鶯啜了一口茶水,后又覺得不妥,問豆沙換成白水。
「是你吧?」鶯鶯希望豆沙說不是。
「他怎麼了?」鶯鶯急切。鶯鶯和幼弟從小相依為命,說是姐弟,更像母子,但凡他有一絲不好,她都像生了一場大病。
「不要喜歡它!」豆沙突然間說出一句奇怪的話。
鶯鶯用手指著她:「你料定我心裏捨棄不下你嗎?你當初連姓都沒有,我就該懷疑你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連姓都沒有?」

鶯鶯放下了手中置辦的鞋架,看著被微風吹起的飄拂的幔帳。
久違地回到家,久違地安靜坐會兒,卻也不知該和姐姐說些什麼。
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是S市有名的富人區。
可是,終究還是轉過頭。
黛玉葬花。
鶯鶯的家庭教育註定使她偏於保守,並且重視門第之見。
「我……」
她實在不清楚豆沙這樣深刻而溫柔的情意是從何而來,但是,鶯鶯心中只有揉入胸腔的感動,反而並不覺得對方有何圖謀。
他嘀咕:「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可是我希望我的人生里有它啊。」鶯鶯溫柔地撫摸著肚子,這個孩子漸漸開始有了胎動。
豆沙滿頭大汗,正蹲在地上,用原木鑿桌椅。一鑿一隼,無不精緻。
而它也似乎知道母親的呼喚,小小的手輕輕刮著媽媽的肚子,從不惹人煩。
豆沙之後幾日去宋家拜訪,卻被鶯鶯狠狠扇了一個巴掌。
92年夏時,豆沙搬到了S市陽城區的一棟筒子樓。
「你是說小唯!」鶯鶯吃了一驚。
豆沙坐在石凳上,安靜地坐著,卻發現一管鼻血留了出來,大概是天氣乾燥的緣故,她去拿紙巾擦拭,眼淚卻全部翻湧而來。
鶯鶯許多年前,常給醉心工作的父親送飯,因此才會碰到他的得意門生。父親似乎還很不悅這個孩子被她看到,還曾再三叮囑她不許提起此事。
她這間公寓極小極小,有個這樣的東西,反而顯得滑稽。
「爸爸今天不在,似乎是要外出開一個什麼研討會。」
「他要去做卧底。」男人淡淡開口:「但是不行。對方絕不是他能掌控的,一不留神,釀成滔天大禍。別人引誘他上鉤,為了貽禍老師也說不準。」
豆沙聲音卻變得哽咽,她掙脫開鶯鶯的懷抱,伏地不起www.hetubook.com.com:「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再死了。」
她低聲溫柔地用對付小孩的方法哄著他,宋唯看著女孩光滑的下巴,卻只想低頭親下去。
鶯鶯蹙眉,沒想到豆沙年紀小小,心思卻這樣重。她把她攬在懷裡,有些無措:「可是,這跟我喜歡你有什麼關係呢?這跟我一看見你就喜歡有什麼關係呢?」
鶯鶯白天帶著它去院子里看鸚鵡,同她說會兒話,啃個果子,散散步,雖然都是些幼稚的奇奇怪怪的話,但是鶯鶯堅信它能聽到。鶯鶯自言自語中自稱媽媽,早已有了做母親的決心。
她不解鶯鶯執意生下孩子的原因。鶯鶯已經三十三歲,雖然還在育齡,但是日後恢復起來想必要比年輕女孩子差上很多。
「我明日要出國。」男人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老黃蹙眉,俯視豆沙,他實在沒有料到夫妻倆深深眷顧的孩子會是這樣的脾性。為了保護鶯鶯,老黃用從未有過的冷淡語氣下了逐客令:「不要再來了。我說,你以後不要再來了。畢竟,住在那樣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不是嗎?」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之前被欺侮,一時抑制不住委屈罷了。
「你很喜歡它?」豆沙黑黑的眼珠看著鶯鶯,她坐在鶯鶯膝下,她時常喜歡這樣坐在她的身邊,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情願。
鶯鶯父親宋萬里頗有權勢,常有外人不請而至,豆沙見客自然不便,因對這孩子十分熟悉了,鶯鶯便讓她自玩去,他們夫妻招待過客人後,豆沙再回客廳用餐。
之後的鶯鶯,確診了懷孕。
這是他的命。
那張臉,一寸一寸灰白。
鶯鶯的憤怒和憋屈到達了極致。她用心地疼愛著眼前的女孩,甚至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對待,卻被她和宋唯這樣費盡心機地設計。
豆沙十分依戀鶯鶯,對鶯鶯百依百順,而鶯鶯空閑的時候,也總是時時刻刻想陪著她,惹得丈夫老黃醋意熏天:「難不成搶得過一群男的搶得過小舅子不算完事,還要同個小姑娘搶。」
「你說。」
春雨又至。雷聲轟鳴。
不是還得吃飯嗎……
夫人生得很美,是豆沙平生僅見的美,即使這見面落入了極大的俗套,豆沙心中卻還是一震。
「其實,事關令弟。」男人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麼把事情原本地告知鶯鶯,但是鶯鶯對宋唯的影響力最大,只有她才能做到。
她並不想見到外人。
她覺得自己的步履實在十分緩慢,她看著那棟皎潔的小樓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身下的泥土卻彷彿長了腿腳,一寸一寸緊緊地裹著自己和圖書
她的眼淚滾落下來:「沒有我,也沒有關係的。」
「我……」
她低頭時,身下是爛泥是污穢。
因為四處無風,炎熱極了,所以她時常學街坊老人,搬條長凳,坐在樓間樹下納涼。
豆沙也因此時常厚著臉皮去鶯鶯家中拜訪。
「你不喜歡它?」鶯鶯很困惑。
如此二人待她就更親厚許多。
鶯鶯讚歎他和七八年前那個青澀的少年模樣已然大不相同,雖然那雙眼睛依舊是舊時的模樣。
有人對她攔路搶劫,豆沙路過,用極笨拙的手段,當然她是不怕的,但是那位夫人只是一個弱女子,顯然怕極了,豆沙也就不預生事,只說自己已經報了警。
就算生而平等,也總有並非如此的時候。
豆沙失魂落魄地看著鶯鶯,她不懂她的意思,但是似乎宋唯和她的重逢把一切都搞砸了。
96年時,又和豆沙重逢,也是他的命。
鶯鶯才看一眼,卻把皮夾扔到了宋唯的臉上,憤怒得發抖:「你怎麼敢,你們怎麼敢!!!」
鶯鶯這樣說,顯然是鬆動了。宋唯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把自己的皮夾遞給她。
「你也不要喜歡我!」豆沙眼中突然有了點淚光:「我不好。」
「我喜歡的那個女人。只有她。」宋唯因怕鶯鶯拒絕,甚至不等鶯鶯回答,就說出下一句來:「下周末,我想帶她回家吃頓便飯,介紹你們認識。」
豆沙抿著嘴唇笑的樣子,實在讓人生不出惡感。他說什麼,這孩子都肯捧場,有心刺她幾句,她就用溫柔沉靜的眼睛,帶著大海一樣的包容,讓老黃彷彿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她單純的一生從未想過會被人這樣設計。她只是善良,不是蠢笨。豆沙眼中對她的喜愛和熱切也都是假的吧,只要一想到此處,鶯鶯心如刀絞。
豆沙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含著冰棍擦著汗,抬頭看著一棟棟皎潔的別墅。
她的腳踝好細,細到一望便令人覺得主任從未好好吃飯又或者生活不易的程度。
這麼年輕的孩子,沒有父母看顧,想必心中也有一段傷心事。
鶯鶯莞爾,捏著豆沙的小臉:「你哪裡不好了?」
豆沙打遊戲打得有些無聊,就趴在地毯上彈小鋼珠。
豆沙笑著搖搖頭。現在走,實在不合適。
「我先把事情做完。」這樣,宋唯就不用再做什麼多餘之事。
「誰?」時隔多年,鶯鶯愣了。
宋唯既未聽小山的勸阻,也未聽鶯鶯的。
「樓下的客人生得很是英俊,可是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和太太先生說個沒完,現在都九點了,你急著回家么?」阿姨慈愛地幫豆沙攏和-圖-書頭髮,看著她喝湯。
除了這個,她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在乎。
「你啊你!」鶯鶯恨得戳他腦門。
自他長大,任性恣意,總是隨著自己的性子,再無一日聽話。又兼他破了幾起大案,調職到S市后,外面那些人知道了他和父親的關係,更是一味吹捧,令他得意忘形、膨脹到不知所謂的程度,從前說起喜歡的女孩是離過婚的女人,試探她和爸爸的口風,鶯鶯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那個女人吊著他,手段異常高明,令他神魂顛倒到現在,鶯鶯炮仗脾氣,罵過他幾次,如今宋唯連家也不大肯回了。
豆沙看著碗中的甜湯,一愣,握著的珠子從指縫掉落。
她流著鼻血,嚎啕大哭著,傷心得捶著胸口,可是無論如何,卻喘不出那口氣。
「如果是您呢,您喜歡房子什麼樣子?」豆沙看著她。
保姆阿姨推開門,探了會兒頭到樓下客廳,嘀咕道:「哎喲,該不是眼睛不大好吧,可惜了,長得這麼好的一雙眼,乾淨凈的。」
鶯鶯善解人意地看著他,過了許久,兩人卻同時開了口。
這世間,女郎的膝蓋珍貴,實在沒有跪人的道理。
他點點頭,也笑:「鶯鶯姐,好久不見。」
不是還得這樣嗎……
她去夜大報名回來的那天晚上,救了一位夫人。
車內前方的司機緩緩轉身,請示著:「您或許看到了什麼,部長?宋所長說他一會兒就到家,您今天回國探望他,他很高興。」
夫人叫鶯鶯,微微一笑的時候,便似令人回到春暖鶯啼之美景。
她不嫌棄豆沙住在筒子樓中,時常提著名貴的吃食去探望豆沙,又用纖細晶瑩的手指指著狹窄屋內一處又一處的地方,如這裏放一盆玉蘭,那裡置辦一個小的金屬衣桿,又或者這樣尺寸的小冰箱她也見過,極可愛,或許正好放在此處,再不然,廚房的每樣調料還是依照液體和固體、柔和到辛辣依次排開,否則容易躥味。
客廳氣氛尷尬得壓抑,過了好一陣,鶯鶯才氣道:「拿來。」
她最近調養身體,正在備孕,打算要一個baby。這可是父親和丈夫如今最期待的大事。弟弟總是跑得沒影,也不肯住在家中,大家實在是寂寞了些。
「太太最近十分奇怪,變了口味,愛上這個,我也給你留了一碗。」她招呼豆沙,話著家常。
「我!我這輩子都很窮!我現在住的也是貧民區,我連錢都沒有!我什麼都不會,讀書時因為腦子笨根本跟不上課程!同學們也不喜歡跟我玩,我連交朋友也不會!」豆沙含著眼淚:「我想做個好人,可是我把我自和_圖_書己的一輩子變得糟透了。你這麼好,對我這麼好,我怎麼配做……」
宋唯其實撒了謊,豆沙和小山散得不明不白,連離婚證都未領。
鶯鶯忍俊不禁,邀請豆沙到家中做客。老黃看到這孩子,反而一句話說不出來。
第二日,鶯鶯指揮著商場的工作人員把自己買的東西都抬到豆沙家中,推開門時,卻愣了。
宋唯笑了:「你先說。」

來客進入玄關時,就看到一抹碧綠纖細的影子一閃而過,長發微卷,披散在瘦削的肩上。
「那該怎麼辦?」不知為何,直覺上,鶯鶯十分信任眼前的年輕人。
一點也不想。
「是我。」豆沙沉默了會兒。那是她找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靠近鶯鶯。
她走到玄關,豆沙的一雙雙鞋子,或者乾淨、或者沾了泥土,擺得歪歪扭扭的,心中又生憐惜。
鶯鶯蹙眉,惱意又起:「你怎麼還沒有死心?多少清白的女孩你配不上,偏要離過婚的?」
鶯鶯每每含笑看著豆沙,自己也不知,怎麼看這孩子實在都生得太可人意了。
「似乎有些斜視,同太太說這話,眼睛卻彷彿一直朝樓上看著。」阿姨這輩子見過很多人,斜視是這樣的。
豆沙哭著擦著血,又手忙腳亂站在樹下擋雨,什麼都沒有瞧見。
他身後的人靜靜地看著車窗外的那個奇怪的女郎。
豆沙微微笑了笑,點點頭,轉身走去。
「怎麼說?」豆沙擱下碗。
鶯鶯一愣。
鶯鶯撫摸著老照片,也不禁莞爾:「怪不得呢。怪不得,我一見她,就這樣親切。」
這樣的話,可真好啊。
他已經好久沒有聯絡姐姐,甚至因怕奎因夫人查到自己和這個家的關係,而狠心註銷了電話。除了姐姐懷孕生子,他匆匆到醫院,匆匆看了外甥女一眼,又迅速離去。
不是還得看她一眼嗎……
「什麼?」宋唯一愣。
不知哪裡傳來的電視聲,裏面唱著越劇《紅樓夢》。
保姆阿姨看她趴在那裡也不淘氣,嬌憨可愛,怕她無聊,給她送來一碗甜湯。
可是不是還得好好活著嗎……
豆沙踮腳,把哨子帶到他白皙的頸上,輕輕開口:「你以後想見我了,吹吹哨子,我就下來了。」
「無妨。其實,我今日來,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男人穿著裁剪得體的西裝,看上去是不符年紀的沉靜溫和,長相倒是其次,實在氣質非凡。
悄無聲息地看著。
「愣什麼?」鶯鶯對來客十分熟悉,微微一笑。
鶯鶯笑了,這是多麼奇怪的問話:「等你做媽媽時就知道了。」
總之,因為此事,豆沙和那位夫人成為了極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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