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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

「對了，剛剛那個黑罐子里裝的是什麼？」江楓狀似無意地問道。

一個身材非常具有江家人特色的一眼看上去近乎一米9的彪形大漢，穿著特大號白大褂，帶著口罩，發量稀疏看著像主治醫師，拎著一個一米八的壯漢跟拎小雞仔一樣走出了電梯門。

夏穆苪病床邊的床頭櫃很空，除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碗就只有一個黑色罐子。

「去吧，把這個罐子也放過去，不然等下碰到了。」夏穆苪道。

「我當然老了，我在不老再不死就要成妖怪了。」夏穆苪道，看向江楓，「那是你小孫子？」

章光航剛拿著蘋果出去，就有熱情的護士小姐姐上來問他要不要幫忙洗水果，直接忽略了後邊的江楓。

江楓一頓，果然沒有猜錯，追問：「誰的？」

江楓：？？？

江楓提著一個果籃跟著章光航走進住院部。

可是當他看到江衛國和江衛明的時候，那些他以為模糊的記憶又清晰了起來。

江楓四人，包括章光航都愣在了電梯口。

夏穆苪朝他們看去。

「請你先去把你爸的住院費交了。」彪形大漢又一巴掌拍在小雞仔的左肩上。

「三少爺，七少爺，真是對不住了，你們回了北平我不能去接你們反倒還要麻煩你們過來看我。」夏穆苪道，聲音沙啞。

陪護提著一壺熱水回來，給每個人都泡了一杯茶后，對夏穆苪道：「夏先生，我就不打擾您和您朋友敘舊，我去外面坐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

江衛國看了一眼被拖走的小雞仔，走進電梯，嘟囔道：「又一個不肖子孫。」

他真的是大半個身子都進了鬼門關。

陳秋生最初買下夏穆苪，只是想給他的獨子找一個年紀稍大的小廝陪著讀書，夏穆苪叫陳秋生的獨子少爺，也叫江承德的七個兒子少爺。哪怕後來陳秋生養夏穆苪養出了感情，又發現了他的廚藝天賦收作養子和徒弟，夏穆苪對江衛國他們的稱呼依舊沒有改過來。

值了！

彪形大漢把小雞仔一放，雞仔如同死裡逃生一般地大口喘氣，一邊還不忘死雞仔嘴硬聲音顫抖沒有底氣地威脅道：「我告訴你，你這是違法的，我要去投訴你，我要去報警，你們這是暴力虐待病人家屬，我要找記者，我要揭露你們這家黑心醫院！」

「對，我4個孫子就他還成點氣。」江衛國道。

他不知道自己家鄉在哪兒，在被陳秋生買下來之前他每天就是跟著大家一起走，不停地走，一天一個餅子，不能掉隊，一掉隊就會被丟下連餅子都沒有隻能餓死。

夏穆苪整個人瘦削得不成人形，皮膚鬆弛，手上都是老年斑，臉上的溝壑多到數不清，兩頰凹陷，唯有眼神銳利，就像一隻日暮西山的老虎。

將罐子放到柜子上，往裡推了推確定不會有往下掉的風險，江楓道：「我也去洗水果。」

多麼溫馨的醫患關係！

「老和圖書頭子的住院費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這群庸醫一天天的就知道要錢，我們老百姓的血汗錢都被你們這些吸血鬼給榨乾了。我爸好好一個人送進來被你們治成這個樣子，還想要我交錢，我呸！」小雞仔雞急跳牆，全然不見剛剛的慫樣，義憤填膺，氣急敗壞。

又？

「暴力？違法？」彪形大漢手往牆上一拍，牆壁發出一聲悶響，「這位病人家屬，你剛才在病房裡大吵大鬧，嚴重影響了其他病人的恢復和休息，我只是很有禮貌地把你請出來而已。你可以去調監控，也可以去投訴我，但是——」

這年頭的醫生……都是這個畫風了？

「我一定撐著，閻王爺來了也別想把我拽走！」

「你們快去吧，等我處理完這個我就去找你們，夏老先生在哪個病房？等下咱們一起去吃飯吧，爺爺，今天晚上我休息可以帶你們逛逛北平城。」其實江守丞連夏老先生是誰都不知道，但是管它那麼多，舔就對了。

夏穆苪的病房是雙人間，同病房的是一個67歲的姓趙的老先生，女兒陪床，正在給他削蘋果，夏穆苪病床邊坐著一個陪護，也在削蘋果。

「叮，獲得【夏穆苪的一段記憶】。」

江楓下意識多看了一眼手中的罐子，有那麼一刻想到了在記憶里看到的劉秀珍抱在懷裡的骨灰罐子。

江衛明無奈地笑笑。

果籃是他剛剛在醫院外邊的小店裡買的，花籃288元，果籃268元。花籃ｗｗｗ•ｈeｔｕｂooｋ•ｃom.ｃoｍ能看不能吃，放兩天就焉了，果籃能看也能吃，一天就能進肚。

見到了兩位老爺子，江守丞對小雞仔就沒那麼多耐心了，直接拖著他離開就像拖行李箱一樣容易：「繳費的事我只是提醒一下，我看你說了這麼久想必口也幹了我帶你去喝茶。」

「1901。」章光航道。

「我來吧。」江楓去拿罐子。

「我看了他的比賽，好孩子，好孩子。」夏穆苪此時完全不像章光航所說的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更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隔壁床的父女忍不住朝這邊看來，少爺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電視劇化了。

夏穆苪是在7歲的時候被親生父母賣給人販子的，賣的時候已經記事了。夏穆苪記得，他上頭有5個姐姐，他是父母天天燒香拜佛才求來的兒子，視若珍寶，取名叫夏生就是希望他能入草木般旺盛的生長，健康的活著。

「這位——小弟？三爺爺？！爺爺！！」江守丞受寵若驚，當場忽略一隻雞就能撐起一集醫療劇的小雞仔，「你們居然還特意來看我！」

夏生是夏穆苪最初的名字，他是陳秋生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夏穆苪是後來陳秋生給他取的名字。最開始夏穆苪不習慣三個字的名字，老記不住，別人問他叫什麼他就說他叫夏生。

兩位老爺子走到夏穆苪跟前，大家都沉默著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陪護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蘋果去泡茶，章光航熟練地接過蘋果www.hetubook.com.com接著削。

「泰豐樓……什麼時候開？」夏穆苪問道，眼中光彩熠熠。

「不用了，我和我朋友一起去洗就好了。」章光航道。

江守丞選擇性看不見江楓手上的果籃。

他現在都記得，他是他父母跪下來磕頭求人販子收下的，不要錢，只能給他一口吃的讓他活下去。他被賣的時候，上頭的5個姐姐沒嫁人的全都餓死了，嫁了人的也生死不知，爺奶為了給他留一口吃的自己拿繩子弔死了，他娘也快餓死了，他娘把他送給人販子的時候一直用虛弱的聲音和他說讓他聽話，讓他活下去。

「你去給他們泡茶。」夏穆苪對陪護道。

這就貼心了？我還能親自吃呢！

夏穆苪的病房在19樓，章光航這幾天天天往醫院跑對於醫院的地形已經很熟悉了，領著江楓三人輕車熟路地走到電梯門口等電梯。

咦？

一分鐘后，電梯門開了。

「師父。」章光航道。

三位老爺子要敘舊，他們這些小輩還是不要打擾了。

「我們來看夏老先生。」江楓道，在心裏感嘆二堂哥幾月不見更壯實了，在醫院當實習生還有時間健身運動可真不容易。

在被陳秋生買下之前，他的生活只有黑色。

章光航把削好的蘋果切塊放在玻璃碗里，去柜子上拿牙籤，道：「師父，我去洗水果。」

「不知道，這些年師父一直把那罐骨灰擺在床頭，應該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你老咯。」江衛國感嘆道。

病房內的設施挺www.hetubook.com.com齊全的，兩位老爺子都在看電視。

兩位老爺子就在旁邊干看著，在他們看來買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去菜市場買兩斤魚肚大蝦比什麼都實在。

「二哥？」在電梯口看了半天的戲，江楓不確定地叫出了聲。

「就是這段時間了，你可要撐著別死了，我和三哥還等著你和我們一起剪綵。」江衛國道。

江楓：？

小雞仔承受了兩巴掌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但是他很堅強，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夏生，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江衛明失笑，「我們都老了。」

和他同一時代的人，他所愛的，他所恨的，基本上都埋在了地下，閻王都已經開始派小鬼來抓他了，他依然能賴在這陽間不走，死前還能見到故人。

護士小姐姐甜甜地道：「章先生可真是太貼心了，連水果都親自洗！」

考慮到夏穆苪是一個單純不做作，務實不浮夸，愛錢只愛錢的唯物主義者，江楓權衡了十幾秒就挑了一個看起來分量最足的果籃。

彪形大漢「輕輕」拍了一下小雞仔的左肩，小雞仔一顫。

夏穆苪原以為，很多事情他都忘了，泰豐樓只存在於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中。那些時光太過美好，是他這一生中為數不多的色彩斑斕的時光，美好到甚至有些模糊。

夏穆苪點點頭。

江楓默默把果籃放到一邊，給兩位老爺子空出位子。

江楓就在章光航身後，看見夏穆苪的樣子嚇了一跳，沒表露出來，道：「夏爺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