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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曾經有著她最快樂的一段回憶，如今卻不忍再回到這裏。

一陣清風拂過，捲起地上灰塵，漫天飛舞的塵土拍打在月初的裙裳之上，紛亂了眼眸，髒了臉蛋，她的目光卻是深深地望著遠處那一抹身影。

一切的起源，皆是源於這麓山的毀滅，若非如此，往後又怎會發生這樣多的愛恨糾纏。

「我陵霄這滿身罪孽，唯有用這條性命來償還，只有死在你的手中，我才心甘情願。」陵霄不顧全身心的疼痛，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陵霄得到這樣的答案，眼中緩緩溢出幾抹淚意，既然所有的誤會都說清楚了，那他又是何其了解月初，玉茗必然只會是他的孩子，只是到如今，月初還是不肯將這個事實告訴他，只是怕他會永生愧疚吧……

「自打你知道了我是玉染的轉世后，你便不再信我，但凡我說的每字每句你都要揣測。」

她站在岸邊，俯視著受傷坐在地上的陵霄，他的傷勢看上去遠比她的傷勢嚴重的多，那被劍鋒所傷之處，鮮血依舊，看來他根本未用真氣治愈身上的傷，只是任鮮血不斷溢出，流盡。

陵霄看著月初句句質問，語音中滿是憤恨，他卻笑得異常癲狂，「我說過，但凡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會毀盡……」他一直都明白，殺了她所在乎的人，比殺了她還要令她痛苦。

既然所有人都已認定了玉茗是白曜的女兒，她為何要揭露這樣的事實，玉茗的亡靈不會願意，陵霄更不會想接受。

這世上唯一的兩個親人，玉茗與陵霄都離她而去，亦註定了她將永生孤寂。

月初深深地凝望著一眼正在一點一點消散的陵霄，她雙掌合十，運氣而坐，只見一道金光穿破胸膛直射而出，照亮這一片天地萬物。

「我不會祝福你與白曜，因為除了我，誰都沒有資格陪在你身邊。」陵霄的氣息，一分一分地消逝，他卻強迫自己支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只為多看月初一眼，想將她的面容永遠銘刻在心，永世不忘，「但我希望你幸福……白曜，會是你最好的歸宿。」

猶記得當年麓山被天火焚盡，她與無雙第一個踏入的便是這黃泉路，那時的她與無雙還是年少不諳世事的少女，從來不曾明白那所謂的仙魔之https://m.hetubook.com.com爭，她只是想為父母討個公道，而自己只是為了想尋到哥哥。

這數千年來，他一直都認定了玉染是為了白曜才要置他于死地，甚至從來不曾後悔過當初將玉染殺死。

依舊是曾經那條小溪，只是水中不再清澈見底，水面上覆滿了灰燼，早已不見純凈。

陵霄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月初那緊握長劍的手，一字一句地問：「告訴我，玉茗，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兒？」

「月初，我知道，此生我們回的了麓山，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他話音至此，用盡全力握緊了她的手，用她的長劍朝自己心口刺去。

看著眼前這一幕，月初那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崩塌，她失聲慟哭。

她倏然伏跪在陵霄身邊，顫抖地撫摸著他那毫無溫度的臉龐，低聲道：「對不起。」

「忘記陵霄，忘記那個傷你，殺你，疑你的陵霄，他不過是你紅塵浮華中的一個過客……你是命定天妃，註定屬於這個天下！」

月初的話還未說完，只見陵霄緩緩起身，搖搖晃晃地走近她，伸出手，想要輕撫她的臉頰，可手伸出一半卻又怯弱地收回，他低聲問：「我若不信你，你早已死了千百次。」

陵霄自知身受重傷，已無力回天，便硬硬道：「成王敗寇，我如今敗了，無話可說，你要殺便殺。」

這一生，她做到了對佛祖的承諾，亦成為了那命定的天妃。

于白曜，終究是因心中的一股執念。

陵霄凝著她，卻始終沒有答話。

在西曜仙宮修仙千年，她對白曜的執著于不死心，將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直到白曜將三支誅仙箭插入體內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陵霄凝視著她那閃爍著淚光的眼眸，心中一痛，久久不能言語。

此時，收起劍，背對著自己的月初，便是露出了她最弱的命門，只要他現在動手，便能殺了月初，就此活下去。

她緩緩走近，只聞一陣溪水潺潺之聲傳入耳中，清脆交鳴，聲聲動人。

她從來都明白，陵霄對她的已是一再容忍，即使心中對她有疑，亦從來不曾對她傷害分毫，即使最後一刻，她謊稱自己是天界派來的細作，逼著他對自己痛下殺手那一刻，他仍舊手下留情和-圖-書了，否則這個世上早已沒有月初這個人。

她睇著滿臉驚疑的陵霄，繼續說：「至於玉染愛白曜入骨……我說過，不論月初是誰的轉世，這一世，我只是月初，只愛陵霄一人，可你為什麼不信我？」

月初站在黃泉路上，突然靜佇不動，她離闖入麓山結界只差一步之遙，卻突然無法再移動一步。

「那個陵霄早就在你背叛我的那一刻死了！」陵霄猛然提高音量，「不要再提曾經，我為當初那個甘願放棄一切的我感到可笑，幽冥煉獄的一千年，是我此生做過最愚蠢的一件事。」

月初低聲問：「你為何不信我？」

「既然我不能阻止你，更不能陪著你，那我唯有一死以成全這天下。」月初話語至此，已是淚水溢了滿眶，她猛然回首，失望地看著陵霄道：「可你不該殺了玉茗！」

「我承認，我天性多疑，可是這一生，我若不警惕此刻早已成為天神的刀下亡魂，我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我從來都信你，只是在知道你是玉染的轉世，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當年的玉染愛白曜入骨，而在我的葯中下了失魂引，她要置我于死地……」

那一刻的她，也許是不成熟的，曾有許多年，她為自己當初這樣草率的一個決定感到自責，更覺得對不起哥哥。

多少年了，那個早已被天火焚盡的麓山，如今只是一片荒蕪的灰燼罷了，可她卻不再有勇氣步入這裏。

他聞言，渾身俱是一怔，獃獃地凝望著月初，似乎不接受這個解釋。

月初感受著他手心冰涼的溫度，深深凝望著陵霄，尤記起死在懷中的玉茗，是那麼嫌惡當陵霄的女兒。而陵霄，必定不可能接受玉茗是他親生女兒的事實，如此殘忍的事實對陵霄又是否公平？

最後，她輸得一敗塗地。

當她發覺原來哥哥是魔界大護法，心中亦沒有所謂神仙的那一份責任，她只是想著這一世只有哥哥這一個親人了，她要陪在他身邊。

陵霄盯著那個滿身是血的人，臉上的恨與痛毫無保留，盡數釋放。

于陵霄，這種感情早已不再是兄妹之情，更超脫了愛情。

受傷的陵霄，面色蒼白，看著孤立在面前的月初，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這世間，還是你最了解我，明白我會回到這裏httｐs://ｗwｗ•ｈｅｔubｏｏk•ｃｏm.coｍ。」

這一次，他對自己這樣殘忍，對自己沒有留一分情面。

陵霄那突如其來的自傷，月初閃避不及，只能感受到一聲長劍破膛的響聲。

麓山內荒煙漫漫，灰燼瀰漫著整片荒山，除了湛藍的蒼穹，所見之處皆是一片灰燼。

陵霄的身形模糊在眼眶，她哽咽著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要我，還是要稱霸三界？」

話未說完，卻被月初的輕笑聲打斷，「玉染從未想過害你，失魂引不過是白曄暗中投入，想要借你的手殺玉染罷了。」

她修仙，只為尋到哥哥。

「我曾想自私一次，違背對佛祖立下的誓言，想與你遠走天涯，不問仙魔之爭，縱然有天譴，只要你在我身邊，又有何懼？早在成親那一日，嫿嫿便告訴了我所有的真相，可我執意嫁給你，只是因為相信，相信那個為我放下屠刀的陵霄，也會為了我再一次放下心中那份野心與仇恨。」月初的聲音虛無縹緲，儘是疲憊，她嗤嗤地笑了起來，「在魔界，你為我築了一個綠蘿禁，那時的我多想陪在你身邊，親眼看著你站在最高處。可我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儘管我也曾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但我不能，不能像你這樣不顧一切，即使滿身罪孽也無妨，我是神仙，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盡天下人。」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唇畔有著明顯的「時至今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曾經那個肯為我放下屠刀的陵霄呢？」月初睇著那樣殘忍的陵霄，幾乎不再認識那個曾在麓山對自己有著無限寵溺的陵霄，如今已是個遍身殺戮的大魔頭。

因為一直以來，她都相信陵霄的心中是有自己的，所以她願意以一生的幸福來做賭注，希望陵霄能夠為了她而放棄那所謂的稱霸三界。

月初不言不語，靜靜凝望著他的面容，臉上凄冷一片。

「數萬年了，就在我即將稱霸三界之時，這一切終究還是被你毀了。」陵霄仰頭大笑，可眼中卻有著更多的恨，他這一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即便在白曜殺了母親之時，天神誅殺父親之時，他亦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恨意。

陵霄只覺她問出這句話異常諷刺，「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數次心軟沒有和_圖_書殺你！怪我太自負，我不信命，竟讓你成為了我稱霸三界的阻礙。」

陵霄望著月初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他陰冷的目光中閃爍過無數的複雜情緒，終究化作一抹凌厲的冷然，父母之仇未報，稱霸三界的夙願未完成，他不能就此死去，他必須活下去，那才有最後一絲機會。

也不知站了多久，回想了多少往事，可記憶中最深刻的卻是被陵霄重傷而躺在懷中的玉茗，她滿身是血卻笑的純真。

月初第一次見到如此憤怒的陵霄，曾經的他，即便是憤怒都是用冰冷來掩蓋一切，她明白，這一切源於陵霄敗在了她的手中，更因為她親手毀了他的夙願。

這樣的玉茗，怎能讓她不痛？

月初的目光忽泛寒意，握緊手中的天音無相劍，邁步朝結界內走去。

劍，散發著點點幽光，劍氣如虹，隱隱顫動著，似有著將陵霄穿膛毀滅的衝動，可持劍的主人卻遲遲未動手，只是那麼靜靜地看著他。

月初在恍惚間悄然一笑，極為堅定地答道：「不是。」

「這些話……為何你從來不曾對我說？」

陵霄的手，猛然握拳，強忍著渾身的疼痛，凝了最後一絲真氣，欲朝從她的背後給予她致命一擊。

月初望著陵霄的氣息一分分減弱，卻還在強撐著意識說話，她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劍，轟然掉落在地。

陵霄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血泊一點一點將他全身湮滅，他喃喃道：「如有來生，我願放下這滿身罪孽與仇恨，做一個平凡的人，與你白首偕老……只可惜，蒼狼星破，天道輪迴，終究躲不過灰飛湮滅。」

「你口口聲聲要毀掉盡我在乎的一切，可你不知，我最在乎的人是你，一直都只是你而已。」月初話音至此，原本身受重傷的她，再也凝不住欲四散的真氣，血再也控制不住從口中溢出，一滴一滴，如斷了的珠簾般瞬間染紅了她的前襟，「曾經我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對你拔劍相向，因為你不僅僅是我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更因為你是我這一生中最愛的人。」

月初去追陵霄之時，面前早已沒了陵霄的蹤跡，可月初的心中卻仿若有一個目標，明白陵霄此時會去往何方。她一路騰雲而去，穿越過那無邊無際的忘川河，時隔數千年再次踏入這黃泉路上，依舊ｈｔｔps://ｍ•hetubｏoｋ.ｃｏm•cｏｍ是黑暗迷茫，鬼火亂竄，遍地枯骨森森然。

那時候的她還不明白這一種執念源於何處，每回見到白曜，只會有著一種情不自禁，直到白曄死前，將那個驚天秘密吐露，那時她才明白，原來這一種執念源於她是玉染的轉世。

月初的指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肉體，只能無能無力地看著他的魂魄開始一分一分地消散，可是淚流滿面的她，卻笑得異常動人。

月初猛然提劍，直指陵霄，耳畔又想起佛祖所言：這一次，便是永生。

在她還沒有理清自己究竟是不是愛哥哥的時候，決定了要與他成親。

但那時的她，只是月初，她對白曜的感情終究不過是心中那一抹執念而已。

陵霄聞言，沉默了許久許久，一雙冷漠的眸子時隔百年，終於出現了暖暖的溫度。

在她身後的陵霄，凝著真氣的手卻是停在了半空中，始終未動手。

「正如你所言，所有的人都要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我輸了，卻輸得心甘情願……如今，我終於能解脫了。」陵霄的身子，開始一分一分變的清晰剔透，逐漸透明，他喃喃低語：「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

「我曾立下誓言，若你再殺無辜之人，會親自手刃你。」月初冷冷地看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殺了月秀、無雙、七殺、楚韻，人間無數的無辜百姓……還有，玉茗。你身上所背負的殺戮與罪孽，這一生都無法償還。」

月初有些嘲諷地笑著說：「陵霄終究還是陵霄，即便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是會選擇稱霸三界的吧，可是到如今，你竟連騙一騙我都不願……」她感受到陵霄握著她的手一分一分失去氣力，隨之一個退步，便跌回了血泊中，全身是血的他是那樣的狼狽。

荒蕪的風聲呼嘯，她卻忽而收回了劍，猛然轉身，深深凝望腳邊那潺潺流過的溪水，低聲喃喃道：「我始終記得，在麓山的溪水邊，你修行，我捕魚，那十五年，是我最此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只可惜被天火焚盡，再也找不回當初的記憶，就如我和你，再也回不到當初。」

「我說了，你會信嗎？」

她不惜違反終究所立的誓言，即便違反天譴也要嫁給陵霄，明知他未曾脫離魔界，但也想給自己給他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