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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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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雀登枝(三)

第六章 雀登枝(三)

葉芩正在看她,雙眸冷冽。
葉芩猛地照著他的臉丟了塊石頭,賈三一偏頭,靈巧地閃開了,石塊「撲通」一聲落進水裡。
他們在此留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邸和大半家業。葉家的根系扎在此地,意味著他們的南遷就像是回娘家,回來了仍然能做地方財閥,紙醉金迷。
盯了足有好幾分鐘,她決定叫一下葉芩,抬頭一看,他仍舊有些佝僂地坐著,長衫背後凸出一對蝴蝶骨,瘦削的手指放在眉骨上,嘴唇微微抿著,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撲通——」
她答得很輕快:「不,我就是問問。」
蘇傾合上小畫書,不著痕迹地換了個話題:「我聽阿煜說,新式學堂里不太學古文了,教天文、地理、數學。」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心底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可是她一進入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葉芩溺水的那一幕——
回想被救上來的那一天時,只記得蘇傾翠綠的衫子全打濕了,曖昧地貼在身上。
*
蘇傾靠過來,在同一塊石頭上挨了個邊兒,翻開一看,還沒張口就頓住了。
這個時代,無數漩渦同時出現,旻鎮看起來不受其擾,但實際上還是隨著時代洪流一併向前。
蘇煜似乎很害怕在人前出頭,姐姐被欺負,他如果站出來,就會被一併被針對;如果冷眼旁觀,就會被嘲笑。
後面一頁又畫了個亭子,亭子裏面又是三個錦衣華服的姑娘。
「念過《詩經》和《左傳》,然後就不念了。」
跳進湖裡拚命把他托上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
緩了一會兒,他才抬起眼,臉上一片陰翳。他冷眼看著湖中的賈三兒撲騰了幾下,面如死灰地爬到了岸邊,瞪大眼睛死死地望著他,身子抖得像風中殘燭。
他橫她一眼:「我叫葉芩。」
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撐坐起來,斜斜靠在樹榦上,低垂著眼皮,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著,看上去進氣沒有出氣多。
他的語氣忽然柔和了一些:「我沒事。」
他的睫毛濃密,但並不捲曲,像乾燥的白草蓬勃生長,又隨風顫動。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和圖書她的臉就泛著奇特的紅,眼底懷著某些深沉而隱秘的情緒。
蘇傾已經走上了河岸,日頭靠近中午,遠遠地看得見湖面粼粼如灑金,那邊的兩個人都正看著她,表情已經模糊不清。
從此以後賈三的命就歸了葉芩,畢恭畢敬、一心一意地追隨了他,一直跟到了最後,跟到了他手握大權、居於人上的那一天,只要葉芩一道眼風掃來,他還是會忍不住地發抖。
這種極端,在小世界的人格中表現得更加明顯。
「嗯。」
現下葉芩正看著她,見她半晌不答話,不大滿意:「嗯?」
葉芩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額頭,闔著眼咳嗽起來,兩股水柱從他嘴裏噴出來,因為太冷,他的嘴唇有些發紫,還在顫抖。
五少爺性情孤僻又有殘疾,照顧他的賈三年輕貪玩,只放他一個人坐在瀑布邊。蘇傾眼見著他發病痛昏以後無人看見,身子慢慢滑落,浸入水中。一連串氣泡騰起,最後水面上只露出個下頜。
忽然她感到被什麼燙了一下,急忙將貼著胸口佩著的圓環掏出來,竟然發現下部凝固的藍色像沸騰一樣膨脹起來。
他忽然將那頁紙暴力地撕了下來,疊了個小船放進水裡,伸手一推。
但在賈三哆哆嗦嗦地背著他走以後,他看見這個女孩還站在原地,遠遠望著他,眼珠子黑浚浚的。
她背對著他,沉默地低著頭,將雙手反繞到背後,手指翻飛地重打辮子,黑亮的辮子背後是一截修長的、雪白的頸。
手指恰好壓在戲水的蜘蛛精白花花的胸脯上,姑娘正衝著畫外人拋媚眼。
蘇傾低了低頭,耳垂的緋色還沒褪:「……甜。」
這樣的葉芩,正是小世界里的男主角。
畫上一共七個姑娘,有的在湖邊彎腰玩水,□□半露,有的站在水中,把裙子撩到腿根,有的乾脆敞開襟口潑水,解著裙帶玩鬧,各個神態嫵媚誘人。
風又捲起他的髮絲,帶著小船去了。
當時葉芩多看了她兩眼,冷漠里摻雜了戒備:「我從前見過你?」
難怪沒有文字,原來是這般只可意會。
有時候葉芩會主動說話。
葉芩將目光移https://m.hetubook.com.com開。
葉芩及時從病床上爬起,將人要走,說要自己處理。
她搖頭說沒有。
當時,蘇傾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拚命朝他跑過去,抓住他的衣服往上拖。
在蘇鴻病逝之前,家裡境況尚好的時候,她與蘇煜原本是一起上學的。那時旻鎮還興私塾,原身很喜歡念書,書念得也很好。可是私塾里的男孩子欺負她軟弱,總愛亂扔她的課本,又往上面抹稀泥、倒髒水,笑話她將哭不哭的樣子。
「八戒依言,即取出缽孟,與他換了衣帽。拽開步,直至那庄前觀看……」
賈三嬉皮笑臉,雙手合十:「哎呦,蘇小姐客氣。」
蘇傾遲疑地翻開書頁,葉芩又抬頭瞥著她,太陽光照著他的眼睛,淺褐色的瞳仁微微縮小,顯得冷情淡漠,又有點懶散:「蘇小姐,這麼遠我怎麼聽得到?」
他的嘴唇有些發白,鼻樑兩側烏青往下蔓延,臉色慘白,眼下發黑,看起來有點像畫中的癆病鬼。
湖面上的風掀過一片漣漪,少年靜靜地看著瀑布,長衫下垂下的絲綢褲管被風吹動。蘇傾站在他身後,還像是萍水相逢,從不多問一句。
她很多次看見蘇煜和一個梳著齊耳短髮的小姐一起回家,大家叫她」三小姐」,一個家裡全盤西化的、洋氣時髦的姑娘。她活潑、大方、富有,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眼中的焦點,她代表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吸引著蘇煜的目光,使他感到好奇和仰慕。
蘇傾抓住石頭爬上了岸,濕衣服像一雙鬼手往後拽她。她這才感覺到精疲力竭。
天生帶著戾氣反骨。
葉芩不作聲了,把手上的書隨手扔給她:「你來,幫我念書。」
葉芩看著她,又看看書頁,「上面是不是有字?」
「嗯。」
遠遠地,賈三將盆抵在腰上過來,那一盆衣服似乎將他麻桿兒一樣的身子楔出個角度,蘇傾迅速站起來接過了盆:「謝謝。」
在平京南逃至旻鎮的眾人里,葉家是最幸運的。
這些畫面在進入世界初期,就全部被蘇傾看過了。她甚至不知道邪神給他們設計這樣的命數是否故意:與葉芩和林小姐波瀾壯闊的和*圖*書一生相比,蘇傾這位初戀的存在之短暫,幾乎連配角都算不上。
但她並不拘謹,也不無趣,甚至還有點隱隱的喜悅,他頭頂有個旋,風吹亂他的頭髮的時候才能隱隱看到。
蘇傾盯著書頁,又看著他的臉,語氣很小心:「這是連環畫。」
他里煩躁,伸手一壓書頁:「讀哪兒了?」
這時候的他顯得很柔軟,充滿煙火氣。
她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沒想明白神器的指示究竟如何,霍然扭頭去。
蘇傾的食指來回撫摸著紙頁撕裂的斷口,彷彿那是一個粗糙傷口。
「……是。」雖然他原意好像並不如此。
蘇傾點點頭。
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剛才畫上的蜘蛛精那樣濕漉漉的披肩長發。
如果是自己看到,興許沒有什麼。但是現在身旁還挨著一個人,能嗅見她身上飄來的香氣。
再者,她不太懂邪神開出的條件「逆天改命」,不過既然是改命,大約不能早早死了。但如果她不死……
一聲驚叫,他的影子後仰著跌進湖裡,濺起高飛的白色的水花。
她笑得很耀眼:「來。」
直到數十年後,葉芩才與後來的夫人林氏敞開心扉。林氏是名門閨秀,新式小姐,個性活潑,慢慢地讓他走出陰霾,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幸福一生。
他剛才明明犯病,竟然一聲不吭。
他忽然想到一個類似的畫面,那就是湖面上怡然自得的野鴨子,用喙熟練地熟練翅羽底下優雅的雪白絨毛。
葉芩抽開手指,上下打量那幅惟妙惟肖的插圖。
「那念吧。」葉芩不再搭理她,微微闔上眼,眉頭微蹙,手指一下一下地捏著鼻樑骨。
葉芩出了這麼大的事,濕淋淋地回家去,葉家老爺才想起來還有這樣一個兒子,一向沉迷榮華富貴萬事不理的六姨太太也忽然大吵大鬧起來,葉老爺只得一面安撫六姨太太,一面重罰看管不力的賈三。
她百般推脫,推脫不過,才順手從邊上揀走了形狀最不規整、最不好看的一顆,揣進了荷包里。
忙去推他:「葉公子?」
此時的葉芩剛剛因為意外落水而結識蘇傾。如果按照劇情繼續發展,他會將其視為此生第一個也hetubook•com•com是最喜歡的女人。
「這有個小船。」賈三幹完了活,顯得異常興奮,鬆快的目光四處亂飄,定格在水面漂著的小船上,興緻勃勃地撿了起來,拆開一看,臉頓時紅得像猴屁股。
五少爺像鬼魅一樣立在院子里,輕飄飄地拽著他的衣角,賈三撞歪了,只在額角留了一道長長的疤,就是蘇傾見到的那一道。
四個形態各異的貌美女子立於花間:「閨心堅似石,蘭性喜如春……」
蘇傾聲音細細蔫蔫的:「沒字兒了。」
蘇傾端起小畫書平著觀察,輕輕地用指甲挑開了書頁蓬鬆和密實的分界線,翻開來念:
賈三回來,見了人躺在地上,方知事情嚴重:
這裏面最平靜的是蘇傾。她正背過身去心不在焉地梳頭,想著以後怎麼辦,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小不良於行的葉芩,剛才把人一腳踹進湖中央,是多麼違和。
「你想上新式學堂?」
「學過什麼?」
葉家老爺妻妾成群,利益關係也很複雜。第六房姨太太的獨子叫做葉芩,兒時就在大家族的傾軋鬥爭中被下毒陷害,致雙腿傷殘,體弱多病,只能靠人背行。
……畫上人越來越多,字怎麼越來越少了?
他茫然睜開眼,初始時眸光有些渙散,盯著她停了片刻,似乎才凝了神,馬上變作冷淡的不滿:「我叫葉芩。」
二人都看著書頁,又沉默了片刻。
他揚揚手裡的書:「識字嗎?」
而蘇太太和她,小鎮上的金蓮兒、襖裙和長辮,註定是另一個他急於擺脫的陳舊的世界。
原身並非感覺不到這種懵懂的感情,只是她命薄早夭,二人無緣。
「怎麼了?」
幼時那一次中毒傷其根本,此後時常頭痛欲裂,以至夜不能寐。
蘇傾沒回話,只是低頭笑了一下,眼睛彎起的弧度溫柔含蓄。就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願意包容。
自此之後,他在大家庭里成了影子一般的存在。
少年忽然彎下腰,泄憤似的撿了片石子兒打水漂,石子旋轉入水,又像水蠆那樣跳躍著,盪起由近及遠的一圈圈漣漪。
葉芩即是小世界的沈軼,他已有自己的事業線路、命定紅鸞,相當於一個全新的人。她若不死,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應當少與他的糾纏,以免擾亂他的氣運。
隨著家裡吃緊,原身就主動提出不上學了。
「五少爺也上新式學堂嗎?」
「五少爺落水了,五少爺落水了,五……」
她猛地注意到他額角生滿了細密的冷汗。
剛那一下爆發,廢了他好大精神。
新式女學生中正流行的齊耳短髮太激進,不適合她。
它好像變成了可流動的水,慢慢地向上蔓延了一格。
「……五少爺,老爺讓您多讀聖賢書,您……」
肺里的鐵鏽味涌到口中。湖不算深,她跳進湖水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往岸邊推,用身體將他頂了上去。
結果要麼與蘇傾錯過,要麼遠遠看見她遁走的身影,僅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倉促遞給她一小盒冰糖。
「私塾?」
賈三將小船胡亂揣進褂子兜,扭過頭求救似的大喊:「蘇小姐,明兒還來不?」
蘇傾的眉宇舒展,又翻一頁。
三個人一時都未作聲,四周詭異的靜默。
蘇煜的思路很獨特,他決定帶頭奚落蘇傾以示立場,很快獲得了大家的簇擁。
賈三兒極會察言觀色,是個人精,就是因為太機靈,照顧殘疾的葉芩以後,總是志不在此,覺得自己前途灰暗,心思都用在了別處,對五少爺多有怠慢。
葉芩抬頭一瞥,蘇傾的臉色竟嚇得比他還白:「哪裡不舒服?」
到了最後,妙齡女子們紛紛寬衣解帶,旁白消失了,整版都被畫佔滿。
怎麼處理的?他閉上門上了什麼刑誰也說不清,賈三慘叫了兩天兩夜,人都瘦得不成形,實在熬不住了,一頭撞向柱子,想求個解脫。撞上去的那一瞬,讓人猛地拉住了。
蘇傾也是後來才明白,自己和旁人的眼中的沈軼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蘇傾覺得有趣,音調也放緩了,她的聲音細軟軟的,不疾不徐,聽著很舒服。
「……」蘇傾盯著畫面,臉無聲地紅到了耳根。
葉芩仰頭望瀑布,想到的是那一天她低頭扎辮子,那樣一根長而黑的辮子,和被打濕而捲曲的碎發,貼在細瓷般的脖子上。
因為幼時的毒,葉芩的身體底子很差。落水以後,他在家裡休養了一個月,再來此地時,會多注意一下湖邊洗衣服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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