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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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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玉京秋(九)

第六十九章 玉京秋(九)

「那你……可要好好對傾傾啊。」
江諺的心不知緣由地,猛然銳痛一下。
他本想找一找蘇傾解悶,沒想到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了。因為她就在鏡頭的最中央,前排坐著的老師們像兩叢綠葉左□□斜,捧起了第二排正中的花骨朵,顯眼,晃眼。
江諺皺眉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阿姨?是你媽媽那邊的親戚?」
河邊柳條隨風漾著,蘇傾拿指頭小心地揭開外層的蠟紙,仔細妥帖的動作和當年的江論如出一轍,剝完了,安靜地遞給他。
少年雙手插著兜斜斜立著,正站在布告欄前隨便看著什麼,腳下落著一團淺淺的影子。
前些天市委書記上電視還說,他們現在住的地塊,劃成了高端住宅用地,雖然也是住宅,但性質是不一樣的。推平以後,蓋的是獨棟別墅。
楚湘湘看江諺盯著布告欄不作聲,鼓起勇氣同他搭話,「她在你們晚鄉一中好不好?還跳舞嗎?有沒有考第一名了?」
「和吳阿姨一起。」
「正經什麼正經?又打電話又敲門的——這不是黑社會嗎?」何雅麗把手裡的紙巾絞成了紙絮,又哽咽起來,「傾傾六月份要考試了,拿著三十萬去哪,讓我們住一室一廳,住地下室去?」
蘇傾已經習慣他的喜怒無常,把冒著冷氣的冰淇淋放進保溫杯里,旋上了蓋子。
蘇傾點了點頭,跟著她走進校園,走到了樓道口,回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江諺。
幸好今天是他陪著來,不知省去多少猜疑和麻煩。
「唉,能不走嗎。」女人累得汗流浹背,「昨夜又敲了一夜的門,可嚇死人了。https://m.hetubook.com•com
指尖隔著玻璃印上去,明知是摸不到的,手指在她略帶稚氣的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找到蘇傾了嗎?」
她謹慎地轉動著眼珠子,食指指指天,又指指地,聲音壓得很低:「都一塊兒的。」
二中門口有位穿灰色西裝裙的女老師,專程接待他們,老師旁邊站著穿校服的楚湘湘,兩個闊別已久的女孩見了面,馬上緊緊抱在一起,看得出原本是關係很好的夥伴。
坐在她身邊的人都欣慰地點點頭,辦公室的茶几上擺了一束鮮花,屋裡很安靜,她手上讓老師塞了兩個蛋黃派:「別干坐著,吃點。」
何雅麗先發現哪裡不對,一絲冰涼從脊梁骨鑽進去:「傾傾怎麼這個點還沒回來?」
「不行。」何雅麗的眼圈通紅,「這房子我們十年前買的時候就四十二萬了,現在房價漲得這麼厲害,少說也翻了兩翻。拿著三十萬讓人搬走,有這種道理嗎?」她咬了一下唇,狠狠地說,「不行我們去法院告他們去吧。」
江諺問:「好吃么?」
「他們給我們多少錢?」
江諺冷眼看著,毫不客氣地奪過來,垂睫看了看,猛然咬了一大口,連帶著她咬的那個缺口一起,全吃進了嘴裏。
他順著年份找到了13級的合影。二中是個小學校,年級里統共四五百號人,穿著自己的最正式的衣服拍畢業照,一片花里胡哨。
正是上課時間,中庭一個人也沒有,不知哪班的教室開著窗,傳來集體讀課文的聲音。
蘇傾畫了淡妝,逼人的明艷大方,抱在一www.hetubook.com.com起時能感覺到她身材的凸凹,說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了。而自己似乎還是從前一根麻桿的樣子,像個小孩。
楚湘湘心裏一墜,她覺得早戀是不對的,可放在蘇傾身上,她又分辨不出到底對不對了。
陽光落在辦公室的木頭桌子上,反射了白光的列印紙刺眼,上面的黑字有點飄。
他鄉做故鄉這些年,她才發覺這地方的美麗背後,還有不為人知的地方。
那時,何雅麗是在問:「報警了嗎?」
這是——蘇傾?
她拿手接。
一連數晚,蘇凱回家都很早,客廳的燈昏暗地亮著,家裡陰雲密布,煙灰缸里的煙蒂積了厚厚一層。
她紅著臉問:「你是她男朋友嗎?」
中考前夕,平靜的生活不知不覺發生了一些變化。晚上的時候開始有人敲門,拍打得很用力,幾乎像是在砸門一樣,她穿著睡衣,害怕地從屋裡走出來,爸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哄她回去睡,說沒關係,是外面有人喝醉了,找錯了家門。
氣氛陡然凝滯了一下,她把圍裙一把扯下來,抓了抓頭髮:「我到學校,我到學校找她去。」
郭湘將蘇傾左看右看,有些意外:「傾傾,你……你好漂亮啊現在。」
蘇傾背著書包走到了行道樹下,遠遠地一回頭,母親還站在原地和他們攀談,臉色憂鬱。
小太妹是多少級來著?
楚湘湘見她回頭,遠遠地朝她揮揮手:「你去吧,我陪你朋友。」
二人看一眼表,六點半了,餐桌上的鯽魚湯涼得發腥。
不知信息是在何處泄露的,兩個人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大量https://www.hetubook•com.com信息塞滿信箱,要求配合簽約,否則後果自負。
何雅麗變了臉色,卻不吭聲。她當初的確是因為薛凱的工作調動搬過來的,年輕時家裡不同意她遠嫁給一個無父無母的窮孩子,她當晚收拾了行李就跟他跑了,十幾年沒回過鄉。晚鄉的灣峽,青山綠水,很符合他們心中理想的家。
江諺的語氣很淡:「自己吃。」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女老師的手搭上蘇傾的肩膀,語氣柔和地催促:「走吧,學生代表還有銀行的人都在裏面。」
蘇凱「唉」了一聲說:「倒是。那再拖一拖,再拖一拖。」
蘇傾停了停,垂眼「嗯」了一聲。
蘇傾看著空白的簽名欄發怔,銀行負責人說:「小姑娘,這是你老師同學的自願行為,以後到了社會上,哪怕掙錢了還給他們也行,眼下既然需要這筆錢,就拿著先用,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這是她的**,是、是她男朋友,我才可以告訴你。」
「我現在都不敢看手機。」何雅麗哽咽著說,「真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蘇傾說:「那個人也敲你們家的門……」
照片里的女孩穿著荷葉領白襯衣,海軍藍背帶裙,領子讓風翻捲起來。一左一右兩個麻花辮,辮稍系了藍色的蝴蝶結,乖巧地垂在肩頭。一張白皙俏麗的臉,黑如曜石的眼睛,笑渦又甜又乾淨。
他們說新城建設是晚鄉未來發展戰略的一部分,雖然這戰略大多數民眾搞不懂——那麼多別墅蓋出來,誰來住呢?
校長和緩地說:「蘇傾啊,你趕快取走了,我們心裏的石頭也就落下了www.hetubook.com.com。當時你錢也沒要,人就消失了,這兩年我們總想起這個事情,你劉老師下班以後老騎車去護城河邊轉悠,見著有人撈起來了,就急著跑過去看看。」他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因為早戀,她才變得那麼不一樣。
江諺百無聊賴地掃著布告欄,本來是打發時間,看到布告欄里貼著每一屆學生和教師的畢業照,目光便順勢逡巡下去。
江諺的嗓子有些啞,看著蘇傾最後走入的那棟樓,開口問楚湘湘:「她還有什麼手續得在你們學校辦?」
「你要嘗嘗嗎?」蘇傾把奶糕伸到他眼前,似乎注意到了到什麼,指頭動了一下,把沒咬過的那一邊轉向了他。
又拆了一根,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小奶糕白得軟糯,側面結了一層細密的冰碴子,她的嘴唇印在上面,像雪地里落下的櫻花。
「能有什麼後果?」蘇凱揉了揉僵硬的臉,又把眼鏡摘下來溫吞地擦著,「青天白日的,還能強闖民居?」
拍門聲持續了好幾天,她沒有放在心上,耳朵里塞了兩團棉花,側枕著睡,心裏想,這個醉漢怎麼總找錯門。
穿制服的女老師靦腆地說:「這不沒事嗎,都是我瞎操心——對了,現在誰跟你一起住?」
「她是3.18爆炸案唯一的倖存者。她們家都沒了。」
畢竟是秋天,含了這麼大一塊冰,牙齒馬上酸得發痛。他微微鼓起腮吸了口氣,蘇傾的臉色很緊張,把雙手伸到他下頜底下:「太涼了?吐出來吧。」
蘇凱的鈴聲尖銳地響了一下,聽筒那頭傳來了急促的呼吸,半晌,稚嫩的壓抑著恐懼的聲音響起:「爸爸——」
m.hetubook•com•com「前天說四十萬,昨天接了電話,說我們不識相,降成三十萬。還威脅我,再往後拖,一分錢也拿不到。莉莉,要不然我們——」
她左右看看,眼圈有些紅了,「今天取的這十萬塊,是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們同學和老師給她的捐款。」
「報警?」女人臉色古怪地打量著她,「你們是外地過來的吧。咱們這兒,一直這樣。」
蘇凱煩躁地搖了下頭:「沒用。上網查了,是正經拆遷,有政府的批文。」
直到有一天早上,何雅麗送她出門,在家門口看見了兩輛卡車,鄰居夫婦正吃力地抱著一個個紙箱子往車上搬,何雅麗見了,臉色變了變:「你們也走呀?」
楚湘湘有些怕他身上冷清疏離的氣質,尤其是那雙貓一樣高傲又帶著攻擊性的淺色眼睛,瞧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自慚形穢,看上去很不好處的樣子,不知道蘇傾怎麼會同這樣的男生混在一起。
蘇傾也笑著,喉嚨卻有些發痛。
心裏驀地閃出一個念頭——蘇傾不會是早戀了吧。
話音未落,何雅麗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上你的學去。」
江諺一時間有些怔愣,好半天才讓冷得發麻的舌頭喚回了神,「啪」地拍開了她的手,背過身,一股腦咽進喉嚨,「呼」地吐出了一口寒煙。
拍過多少回集體照了,怎麼會不知道?照片那個位置,通常都是留給最聽話、最優秀的孩子的,比如江論。
「是。」他的語氣利落又驕矜。
檀口小小的,奶糕上的缺口也小小的,看得人心裏發癢。
蘇傾對面坐著慈眉善目的老校長,手指伸過來,點點「簽名」一欄:「簽在這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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