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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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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菩薩蠻(四)

第九十四章 菩薩蠻(四)

她把沈軼架在肩膀上的時候極艱難,好像下一秒要被壓塌了,臨平下意識地將人從她手裡搶下來,背在自己肩上,想到過往之日種種古怪,背後發涼:「是……是人是鬼?」
沈祈木著臉任他們拉扯,頭痛欲裂,轉身時疲態盡顯,露了鬢邊叢叢灰白,其實他並不很老,也不過才過而立之年。
夫人的丫頭們嚇得七手八腳抬起鎖兒來,徵詢地看著沈祈:「大少爺,夫人不好了。」
這次將她一把推平了,躺在一邊,被子在空中翹起一個角。
她已讓臨平將此事告知親眷,他似乎仍然有些猶豫:「我們隨後便到。」
那雙眼睛睨著他的神色,半嬌半媚,好生熟稔熱絡:「可惜夫人不喜歡我叨擾,大哥能有空多來東院看看,小艾便知足了。」
他明知道這隻是個貪財勢利的丫頭,可讓她高興了,又能如何?
壓著的被子慢慢地鬆開,日間疲憊,她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我是蘇傾。」她看著臨平,微微笑道,「若要算實際年齡,我還虛長臨將軍幾歲,我三弟和你同屆參軍,常邀夥伴做客,你是不是還到我家裡頑過。」
若是從前,她老實得很,必定畏怯挪窩,看什麼都覺得困難,總是想著再等等看、再熬熬看,不知不覺便待在原地,蹉跎了大半生。
被他抓住的那個丫頭讓這氣勢洶洶的生人嚇得發抖:「那就是夫人啊。」
同沈軼共事時,他孤僻而寡言,布陣多詭詐,衝殺卻毫不惜命,刀刀狠絕,他劈砍的動作,代替了他所有的言語。
蘇傾問:「你不過去嗎?」
「柳兒。」她披衣下床,看這陽光,她知道自己起晚了,院子里大夥肯定已忙活起來。
「喜歡便留著吧。」
蘇傾睡相很好,不將四肢亂跨,即使翻到朝著他的一面睡,也只是把額頭小心地抵著他的肩膀。
「那可是你兄弟媳……」鎖兒哭了一半,抬起的手剎那間僵住了,四目相對,她整個人篩糠般戰慄起來,「你,你你是誰……」
火盆里發出一聲「噼啪」的炸響的同時,他似噩夢驚醒,眉心一跳,被纏在巨大的繭一樣的被子中掙脫不開,值得慢慢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沈祈步子頓了頓,沒能回頭,被那一群丫鬟們推搡著,行屍走肉般走出了東院。
臨平瞧著她,焦灼的心,好像也突然間定下了。覺得沒有什麼好怕的,什麼樣的日子都會過下去。和-圖-書
他方怔怔扭過頭,茫然看著那婆子,似乎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只聽到了「害喜」一詞,半推半就地,讓西院里的人拉著走了。
她端著銅盆,慢慢地走到了沈祈面前,仰頭將他望著。
臨平今年二十五歲,已有兩子一女,日子過得蒸蒸日上,而塌上躺著的人,平生坎坷亦求不得,而今孑然一身。
「晚娘害喜嚴重,吐得厲害!見不到您又哭鬧了。」
沈軼微微皺眉,蘇傾一向是溫柔如水的,眼前這個確是丫頭出身,這股刺刺的語調讓他覺得有些違和,可看她這張臉,又忍下來。
沈祈瞧著她默了片刻,不知怎的有些低落:「噢,那我便回了,你早些歇下吧。」
但是夫人同他相處的樣子,好似他還生龍活虎一樣,搞得柳兒擦身時膽戰心驚,生怕下手重了,二少爺突然睜開眼睛。
臨平吃了一驚:「他都這樣了,你們怎麼能行那樣遠的路?」
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在發育,讓他壓到了裡頭的硬核,疼得嚶嚀一聲,眉頭也蹙起來,好半天沒有舒展。
蘇傾說:「我是小艾呀,夫人不才給我許的婚么?」
三更天,萬物沉睡,墨蘭色的夜色混雜著,紗帳的影子落在沈軼的臉上,他的睫毛顫抖著,又出了一額頭冷汗,似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縱然外人看來,這女人千般不好,萬般不值,可這一無所有的人,終於得償所願。
沈祈低眼瞧她,切齒:「住口。」
「喔……」臨平現在對她所說深信不疑,復皺眉一字字讀過去。
「臨將軍若相信,可幫我們聯絡車馬;若是不信,我再拜託別人便是。」
是日夜幕降臨,蘇傾抱著銅盆經過院中,微微偏了偏頭,頓住了腳步。
他似頭痛得厲害,拎起她肩膀上的衣服,克制道:「給我起來。」
樹叢影影綽綽,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雕塑似的立在院子里,正遠遠地望著她。
燈熄了。
那是蘇家大姐兒,單名一個傾字。
蘇傾點點頭:「謝謝臨將軍。」
「誒,來了!」柳兒打好了水,擼好了袖子,就侯在外面。
蘇傾蹬上鞋子,外頭就吵嚷起來,她走出院子,被幾個鑲金條的大紅箱子晃花了眼,她挽著頭髮,抬眼見著沈祈立在院中,正指使人往她院子里抬箱子。
昨夜她也不知怎麼睡的,竟然將被子全捲走了。
「大少爺……大少爺,你怎麼在這兒,可讓https://m.hetubook.com.com奴才好找。」西院的婆子一路尋來,這些做粗使活計的丫頭們方駭然,回首見這素未謀面的大少爺發上落了薄薄一層雪花,仍像尊雕塑般佇立地朝亭中望著。
「繡的是鴛鴦戲水。」她反著展示給他看上面的紅綠針線,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道,「我才學這個,針腳不大整齊。」
胃裡慢慢地絞痛起來,他扶著牆彎下腰去,感到一陣尖銳的自嘲和悔意。
新帝登基的一次清君側的大屠殺起,這裏動蕩不斷,北面戰事膠著,朝堂之上黨爭不斷,儘管如此,他本來還心懷僥倖,認為事情沒到那一步……
蘇傾朝她招手:「進來暖和暖和。」把炭盆挪過去,托腮問道,「外頭還下雪么?」
可是她背著沈軼邁出門檻去的那一刻,便懂了。
對這攪得沈家不得安寧的禍水,他一向極有偏見,可親見她彎腰耐心地擺正沈軼的模樣,心裏又生出幾分奇異的慶幸來。
空氣漂浮的一點甜香,吸入他肺腑,竟讓胃裡有了點飢餓的感覺。身上很熱,他急於起來,信手一抹,摸到了散在他胸口的,一頭柔軟順滑的髮絲。
一開口,他的神情微微一滯,瞬間有些失望。雖然很像,但年齡是對不上的,眼前的人確實只十四五歲,身量還小,聲音里還有幾分稚氣。
「我想帶他一起去瓊島。」蘇傾平靜地說,是真是假,她不願多做糾纏,只是餘生,她不想困在沈家的小院里,聽著沈祈和鎖兒的爭吵度過,有那多處可去,她既有錢,哪裡去不得,什麼做不了?
萬事萬物的道理,都簡單得很。只管咬咬牙去做,便什麼都有了。
「夫人?」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道影子,像失了魂一樣,那說話時的表情,低頭笑時的模樣,都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鎖兒見了滿地箱子,好似是崩潰了,撒潑一般坐在了地上哭:「養外室也便罷了呀,怎麼連個小丫頭片子都能入得了你的眼……」
蘇傾見沈軼額上冒了汗,拿手帕小心地拭去,笑了一笑:「你看見門口的板車了么?」
晨曦從窗口滲入,絲絲縷縷的金黃,照在這被子角兒上。
半晌,他將身上玉佩摘下來,這玉佩極貴重,鎖兒向他討要幾次,他都沒給,現下卻毫不猶豫地遞給了眼前人:「我送你一件見面禮,以後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大可來找我。」
蘇傾www.hetubook.com.com鎖好門,將玉佩隨手擱在妝台上,兩隻耳墜子摘下來。
老天開眼,他想。
她臉一白,昏過去了。
「你是誰?怎不經通報便進來。」
蘇傾馬上換了一種好理解的說法:「就是閻王爺。」
他愈發想起蘇傾,她是一個心口合一的人,不願意便是不願意,從臉上和眼睛里都可看得出來,那一身世家小姐的傲骨,強求不來。
「下得小了。」小丫頭頓了頓,「夫人,方才有個男人一直站著瞧您,我聽他們叫他大少爺,好像是西院的少爺。」
臨平錯愕,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撲到在門前,直到看見她腳下一團影子,還有她沁在眼裡的笑意,方明白這丫頭片子是在拿他取樂。
蘇傾稍一打量,便知那分量,只覺得沈祈怕是瘋了:「大哥……」
風帶過了他額頭上的冷汗,二人各自安靜下來。
打點好一切,已是深夜,她把屏風展開,泡了個澡,拖著疲倦的身子爬上床去,摸了摸沈軼的鬢髮,眼睛像小孩子一樣高興:「明天我們要搬走了。」
這會院子里聚齊了,倒是很熱鬧。
「有這樣嚴重?該不會是那閻王爺誆你的吧。」
「我給你們找了四輛馬車,丫鬟可以一起去,山長水遠,少帶些行李。」他眉頭緊皺,唇邊起了血泡,可見這兩日為了那個預言著急上火,「人和車馬都給你留著。你們到了那邊……記得來信。」
亭頂積了白,少女約莫十四五年紀,如初見時一個年級,纖塵不染,溫柔明艷,笑靨正如花。他隔著屏風見過一回,此後閉著眼睛也忘不了,知道她以後一定會屬於他。
「敬德五年,混戰。國內死三萬萬人,唯瓊島倖免。」
「邪神?」怎沒聽說過還有這號神尊。
茫然睜開眼睛的瞬間,所有的奇幻詭異的聲音退潮一般散去,只余太陽穴一點淺淺的刺痛。他閉閉眼,習慣了一會兒眼前的世界,五感才慢慢回歸。
「邪神處。」
鎖兒瞧著這張臉,噩夢重臨,彷彿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變成這樣一張臉,譏笑著她:「不是,你不是……賤人,陰魂不散的賤人……」
好半天,他險些以為時光倒回至數年前,一回家便能看得到她。
這天下午,臨平來了。
……怎麼又來了?
「弟妹,我來同你送點東西。」他乾澀道,像是一夜間老了十歲,望著她的目光有些魔怔,叫人翻開一個個箱子看,裏面琳琅的www.hetubook•com•com珠寶生光。
要讓他傾力所求,那一定是很想要、很想要的。
蘇傾掖著沈軼身上的錦被,被面上已經沾了室外的冷氣,他的臉也是冰涼的,睫毛上還沾著一點雪花融后的水珠,她不敢讓他在外面待太久,便準備回去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擦身的意義在哪裡。這三年來,二少爺不吃不喝,所有的代謝都停止了,這哪兒還算一個活人?在他眼裡,像是已死之人含著不腐仙丹。
蘇傾坐起來,黑髮傾瀉于背上,眼睫上曬著陽光,還有些迷糊。回頭看見沈軼身上沒有蓋被子,感覺到十分愧疚,探過身子,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有次營里做爆漿豆腐,飄香萬里,人人搶著吃,他沒有上前,只看了一眼,這一眼讓臨平知悉了他的心愿,問他:「沈二你吃點么?」
那時他多恨那驕傲,恨不得其踩在地上踩成粉末,可是現在,現在……
沈祈折身,讓冷風一吹,只覺得化雪的冷深入骨髓。
「噢,大哥。」她眼皮都不掀。
他不再動了,累極了似的休息了一會兒,不一會兒,眉又蹙起來,隨手去推右邊貼著他躺的人,手掌恰按在她胸前,一推便陷入一團尚玲瓏的綿軟。
有人靠在他懷裡,那淺淡的甜香正是從中而來。
「將軍要是沒有起疑,怎會追問?我並沒有打算瞞你。」
這是一個不善表達自己欲.望的人。
「二弟還好嗎?」
那樣遠的距離,她都能感覺到他眸中的炙熱,好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臨走前,他回頭又望一眼。
沈軼卻搖頭,將目光落在一邊。
她嘆口氣,吹熄了燭火,輕手輕腳跨過沈軼地爬上床去。
臨平的臉色猛地一變,回頭看向蘇傾,蘇傾面上波瀾不驚,仍在火上烤著十指,耳下滴珠墜子晃著,似在發獃,頗些漫不經心的意味:「我知道了。」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極度錯愕之下,臨平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
「……」臨平死死瞪著她,臉上又紅又白,時驚時怒,半晌,顫著聲音警告:「小艾,這可不好開玩笑。」
「可這三萬萬,不是三萬,不是三十萬,荷鄉總共才多少人口?」他感到一陣涼意爬上脊背,這得是多大的一場災難,除非加上了地震、洪水,幾乎將大半的人口趕盡殺絕。
蘇傾便接過來,讓他的手指碰到,也混不在意,只急著拿在手裡看,似乎極是意動。美目在他臉上流轉一圈,好像和-圖-書把他幾斤幾兩摸了個通透,馬上綻出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來:「多謝大哥。」
晌午的陽光照射在他紫紅的官袍上,蘇傾在他背後道:「大哥再見。」
「我是沈軼的兄長,按輩分,你也要喚我一聲大哥。」他的語氣卻溫柔得發顫,好像唯恐嚇著了她。
「你叫小艾,是嗎。」他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的,貪婪地探看她每一寸容顏,喉頭微微動了一下。
沈軼好似讓這近在耳邊的聲音驚住了,費解地沉默了片刻,又一次伸手去推。
她太熟悉沈祈的性子了。越躲著他,越激起他的佔有慾,越是迎合著他,他反而輕賤。
怕再搶了他的被子,蘇傾把被子都讓給他蓋,自己身上只蓋了床薄毯子。她依在他胸口,小聲地同他講著瓊島,沒講兩句便睡著了。
侏儒小丫頭只有半個門高,怯怯地敲敲門:「夫人。」
「是鬼。」蘇傾柔柔地一笑,撐開傘蓋在沈軼頭頂,專註地理了理他的鬢髮,「我欠了人情,專程來還的。」
「少爺,少爺……」遠遠的,有人帶著哭腔兒踉蹌著喊,又是一堆人過來,數個丫鬟簇擁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鎖兒,鎖兒哭得滿臉淚痕,頭髮沒梳好,可見也是剛起,「那是都是咱們家的東西,你要往哪兒拿去?」
「……」
另一隊人似乎是另一個幫派的,也去拉沈祈的袖口:「大少爺,晚娘又吐了,這胎怕是不好,還是先去看看晚娘吧。」
眉頭擰起來:「這何處得來?」
室內碳火嗶啵,他落了座,一字字看蘇傾在桌上擺著的讖言。
月光落在沈軼眼皮上,那睫毛凌亂顫抖著,眉頭蹙起,好似在與噩夢纏鬥,他額頭上生出一層汗珠,半晌,似覺得熱了,猛地胡亂掀了一角被子,露出一身單衣。
臨平進去看了一眼沈軼。出來時見蘇傾坐在院里小石墩上刺繡,神情依然平和寧靜,好像一尊聖潔的石刻神女像。
當天晚上,柳兒給東院的丫鬟開了個小會,告知大家要出遠門,不要走漏風聲。板車抬到院落中,蘇傾在屋裡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行李可帶,帶夠了銀錢,一切都可以再買。
「還可以。」少女愛答不理,「天色晚了,大哥怎還在外頭逛著?」
其實,他兄弟二人于這矛盾的性子上是極相似的。可是她卻覺得沈軼的彆扭可愛,撒氣似的,在黑暗裡湊近他的臉,悄悄地輕輕地吻了一下,旋即拉過被子,翻到了一邊,蓋住了自己通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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