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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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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小重山(三)

第一百零一章 小重山(三)

可顯然,她沒有完整的代謝系統,被化學物質灼傷的皮膚,無法恢復。
那時候母親經常在這幅肖像前駐足,嘲笑他像個納粹。
後面的事情,他不太記得了。那一天很累,他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看她鼓著腮,拿著一張抽紙「噌噌」地擦著桌面,辮子跳動。跳著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便睡熟了。
女孩握著冰袋說:「這是你的名字。」
他看著閃爍的屏幕,停了好半天,咬緊后牙飛快道:「請把那個編程課題留給我,謝謝。」
女孩伸手握住了一根蘆葦,回過頭看看他。
「我爸爸。」
他好像煩了,單腳從輪椅上跳下來:「我渴了。」
藍光不知疲倦地掃到推著輪椅的一雙手上時,驟然頻閃起來:
女孩端著玻璃杯里的熱水返回時,看到y趴在低矮的茶几上飛快地寫著什麼,他手裡拿著一樣寶藍色的金屬物體,探測燈從她雙眼內迸出,快速閃爍了一下,像是在拍照一樣。
現在鳥兒靈巧地一拍翅膀,飛走了。
女孩如今也站在這幅肖像之前,長久地側頭望著:「是你的爸爸嗎?」
「這也是我的名字。」他將本子轉了個向,面對著她,沒有更多的解釋。
輪椅緩步而入,院子里有成堆的落葉,花圃的花草蔫死了一大片。
「你別動,我去幫你倒水。」她彎下腰朝他輕輕笑道。在醫院這幾天,她迅速地學會了一整套照顧病人的方法。
在「y」之後,他又寫下一個字:「軼」。
廚房的門打開,乒乒乓乓的聲音由遠及近,女孩背後跟著歡快起舞的掃地機器人、廚房助手、自動洗碗機和消毒櫃,它們像是拱衛她的士兵一樣親昵地列隊跟在她身後。
他撇了一下嘴角,將那張紙蓋在眉骨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呼吸將它輕輕吹動。
「喜歡這個?」他不動聲色地將筆遞過去,端起水杯來一飲而盡,對於自己的玩物受到歆羡,感到有些得意。
y抱著臂,冷冷看著她:「給我弄乾凈。」
墨水沿她的手指滴落下來,在本子上綻開下小小一朵花。她忙伸手去擦,手指上沾染的墨水,弄得茶几和本子上污跡斑斑,她五指張開朝向自己,無措地僵在空中,澄澈的眼神慌亂地看著他。
好漂亮。
橫條形的藍光從y臉上由上而下地掠過,院落的鐵門沉默半晌后,發出沙啞機械的歡迎聲:「歡迎回來。」
y低下眼,漠然道:「死了。」
女孩「啊」地讚歎一聲:「現在他在哪裡?」
「爸爸是誰?」
「我好像見過他。」她疑惑地說,「在……屏幕里。」
雖然有點兒疼。
「你傻嗎?」他猛地用力捏了捏那手指,還能感受到關節的脆和韌,他確信這是屬於人的手,沒有任何一個ai擁有模擬度這樣高的皮膚。
y似乎沉浸在思路中,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筆尾,「鋼筆。」
半晌,男孩擰緊的眉頭鬆開,一連串字元從筆尖傾瀉而出,藍黑色的墨水在他寫圓潤的字母a時積蓄著,下一筆又被順開,留下的字跡深淺不一,像首有韻律的詩歌。
「是變種的日本葦。」
金屬的菱形筆頭像是一把冷劍,這隻寶藍色的金屬鋼筆出水並不順暢,時而啞了墨,只有一道划痕留在紙上,筆尖頓住的地方,又淤積出一個小小的墨點,順著紙的紋理慢慢地洇開。
洗碗機嗡嗡地運營著。
y眼皮都沒抬:「像只鸚鵡。」
男孩鋪開筆記本,在紙上畫下了岔路口一樣的字母。
和-圖-書醒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空調的溫度舒服,他肚子上蓋了一條羊毛毯子,纏著繃帶的腿被小心地架在沙發扶手上,燈火通明的屋裡傳來飯菜的香氣。
他合理懷疑她聽不懂罵人的話,因為她只是立在門邊,拿烏黑的眼睛注視著他,靜靜地微笑著,揚起的嘴角很甜。
「因為……我要做飯了。」她的手指蜷了一下,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感到詫異,另一隻手放在他頭上輕按了一下,「我不能用沾了鞣酸鐵的手觸摸食物,這樣會使你中毒。」
話音未落,他的眼睛猛瞪起來——她把手指伸進墨水瓶里攪了一攪。
y冷笑:「你丟了這些天,你爸爸怎麼不來找你?」
「我幫你重錄一個怎麼樣?」她興奮地倒退著走進門,語氣輕快,「你覺得這個聲音如何?」她清清嗓子,用那婉轉的嗓音惟妙惟肖地模仿道,「『歡迎回來』!」
她側坐在了沙發邊,一眼掃過紙上的箭頭和代碼。
「嘿,y。」她彎下腰來,輕輕地將蓋在他臉上的那小片紙揭開,「吃飯了。」
「小心些。」他的嘴唇埋在杯子里,偷眼看著她,聲音悶悶提醒道,「只剩半瓶了。」
桌子被擦得乾乾淨淨,筆記本安然合攏,上面放著一片紙。男孩艱難地伸手夠到了他寫好的思路,眯起眼睛舉在頭頂上看,上面多了一隻翹起尾巴的、毛茸茸的黑貓,她滴下的、圓圓的一個墨點,變成了黑貓的眼睛。
鋼筆的硬,同中文筆畫的撇、捺、頓,處處相合,這些筆畫是需要含著力氣的,一點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的銳氣從筆尖泄出。
他掩住眼裡的詫異:「你是從誰實驗室跑出來的?」
她出神地看著,薄薄的一張紙上,阻塞不通的思路和條理清楚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推演被同時記錄著,這張發黃髮脆的舊稿紙像一片歷史,不能輕易抹去任何痕迹。
y只當她在說夢話。
「你會把它弄壞的。」女孩踮起腳尖,伸手觸摸那被戳得陷進去的電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拔了出來。
女孩低頭看著自己藍色的手指,粘稠的已經生成沉澱的藍黑色液體,成分是鞣酸鐵。她嗅了嗅,馬上皺起鼻子,有一股特殊的刺鼻的味道。
他的兩隻手舉著遊戲機,蜷縮在沙發里快速地打著兵人遊戲,這張小臉在殺戮時呈現出十足的冷淡。不一會兒,屏幕上再度顯示出「you win時,他的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無趣地將遊戲機扔到一邊,又拿起了那張紙。
伸到他面前的細細的手指被泡得皺巴巴的,微微發白,連指甲縫裡的墨水都看不到了,他驚愕道:「你拿什麼洗的手?」
「喂!」女孩將掙扎的男孩子一把架起,半抱起來放在了沙發上,看似纖細的手臂,卻有巨大的力量。
這是一片生長肆意的濕地,輪椅從狹窄的木棧道中穿行而過,兩邊茂密的蘆葦幾乎形成了搖曳的牆,女孩走得很慢,有風吹來,將她麻花辮子上的髮帶吹得揚起,彎下腰的蘆葦送到她手邊。
女孩看著他,不太確定道:「……次氯酸鈉。」
軍裝並不是父親的,據說是他祖父的祖父留下的傳家寶,那時的軍裝還有流蘇綬帶,精神、漂亮,不像現在,為了充分尊重人權,士兵甚至可以裹著毛絨毯子演練。
女孩沒什麼障礙地接受了,她接過紙,在上面寫起來。
y辨認了片刻:「……蘇傾?」
「……」
「給我看看你的手。」y終於忍不住拿筷子敲敲碗邊。
「這是什麼?」
「知道我https://m.hetubook.com.com為什麼帶你回來嗎?」
流暢起伏的地形宛如抖開的綢帶,毛茸茸的矮草豐美,掩藏在重重灌木中的,巨大的四葉風車正在慢速地轉動。
「噓。」她扭過身,食指將抵在唇邊,雙眸一閃爍,那些傢伙都安靜下來,嗡嗡運轉著回到了角落裡站好。
「我媽媽的。」他說,「她說她小時候,每逢不開心,就拿它記一篇日記。」
他應該查看一下她的系統,但他今天很累,提不起任何興趣。
y的母親研究動物學,同時也是半個植物學家,她很喜歡蒔花弄草。雖然這個年紀的小孩對這些不會說話的生物不屑一顧,但是此刻,當被蘆葦盪柔滑的光線絲絲縷縷地搭在他前額的頭髮上時,他沒有催促。
一直到晚飯結束,她都在時不時地摳著自己的手指。
「警告!警告!非法入……」
樓梯邊的牆上掛著一個德國男人的半身肖像,他穿著舊式軍裝佇立在紅色幕布之前,不苟言笑,眉目英俊硬挺,像是幅莊嚴的騎士油畫。
y放鬆地吐了口氣,輕輕合上筆蓋,一聲「啪」的脆響。
「洗手不要用香皂以外的任何東西。」他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飛快地扯過冰袋包裹住她的手指,從椅子上跳開,「自己捏著。」
隨即她得到了結果,他手下按著——紙質的筆記本,老祖宗的存留。
「廚房在走廊左邊。」他望著她的背影,提醒道。
y實在是累極了,半躺在沙發上,對著手機口頭同班主任請假:「我骨折了。」他揉了揉短髮,從他指縫中鑽出的頭髮仍然翹起,煩躁地說,「明天可能不能來學校,後天可能也不能來……」
一個雅緻的中文名字,她寫得不算熟練,字跡很稚嫩,橫豎分開,像是小孩子初練字的模樣。
「y」和*圖*書
「他是聯合政府旗下實驗室的工程師。」因為之前數據提取的項目,曾經上過好幾次世界新聞,那是他曾經最光鮮的時候。
「死了?」
「太難聽,像只鴨子在說話。」男孩低眉,將長柄傘插回灌木叢中,草葉中露出的小小彎鉤,像個惡劣的玩笑。
她的嘴唇微微撅起,同受了委屈而不高興的人類女孩別無二致,甚至更嬌氣一些:「爸爸就是爸爸。」
女孩撫摸著筆殼,看上去愛不釋手:「從哪兒來的?」
「爸爸死了。」她安靜地垂下濃密的睫毛。
y面無表情地拿一把撿起的長柄傘準確地戳中了電子盒上的紅鈕,警報聲戛然而止。
「是的。」她很高興地應答。
女孩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子,裏面只剩下了快要乾涸的、藍黑色的液體的底子,裏面漂浮著一些凝固的渣子。
蘆葦盪中露出銅黃坡屋頂,油亮木格柵與玻璃幕牆的組合——一座極具田園牧歌意趣的現代別墅。女孩立在爬野花滿藤蔓的柵欄門前,背著一隻旅行包,彷彿主人野餐歸來的小女兒,她的陽帽被人撿回來了,柔軟地戴在頭上,陽光下呈現出草莓淡奶油的顏色。
她伸手驚奇地撫摸著它們蓬鬆的白色草須,好似撫摸一隻小動物:「我見到了活的卡開蘆。」
某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進門時掃一眼她身上裙裝,下頜微抬:「藍毛的,也許是翠鳥。」
y家的房子建在城市郊區的河谷邊。
系著小熊圍裙的唇紅齒白的女孩輕手輕腳地摘下袖套,像是童話故事里的落難的公主。
此刻她幾乎同他鼻尖貼著鼻尖,額頭頂著額頭,這是一個哄小孩的姿態。y看得見她眼睛上一彎濃密的睫毛,讓人想起鳥雀柔韌的翅膀。
「它太大了,不許摘。」y靠在輪椅靠背上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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