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蘇傾抬起下巴來，似乎在疑惑什麼。

「一樣都不缺。」

蘆葦叢在疾風驟雨中發出嘩啦嘩啦的輕響，河上籠罩著白霧，河面上船隻緩行，伴隨著汽笛發出一團團朦朧的光。

蘇傾的瞧著他，嘴角慢慢地勾起來。

「怎麼了？秋原轉過來，顯得十分驚訝，「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

「跟一個人偶娃娃在一起。」她垂下眼睛自言自語地嘟囔，「我先前理應算是一個娃娃，也許太無趣了，是不是。」

「睡吧。」他不耐煩地將她的腦袋再度按回懷裡。

但他知道小機器人不說話是怕打擾他實驗，她在家裡巴巴地等待著他，也許坐在書架上，也許坐在窗邊。

「不一定。」y順手將煙熄滅在窗台上的培養皿里，按下通風按鈕。

他默了片刻，將平板電腦狠狠撂在桌上。

從她嘴裏發出的貓一樣的氣喘吁吁的叫聲，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一次的改造。」

不管她聽不聽得懂，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怕你太寂寞。」

蘇傾再度微笑起來，她慢慢地窸窸窣窣地撐起來，低頭悄悄去吻他的臉。

y的眼睫微微抬起。

「真正的女孩的感覺？」她怔了一下，眼裡慢慢地升起了几絲柔亮的，懵懂的溫柔，像甜絲絲的帶著花香的春風。

他的手抵住她的脊柱骨，她實在忍不住簌簌地掉下了小金豆，y只得停下來擦她的眼淚：「怎麼哭了？」

他立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雨，耐不住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汗水星星點點地濕透了青年人的背後的t恤，每逢他利落地彎下腰時，ｍ.hetuｂｏｏk•ｃoｍ.ｃｏm衣擺上掀，隱約露出漂亮的腰腹線條來。

y在家的日子讓蘇傾感到很快活，有人陪她吃飯，看書，打遊戲，所有的番茄醬蓋子都能被他單手扭開，再堅韌的都能被他幾剪刀輕易解決。

y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著懷裡的女孩，不知是在打節拍還是在哄睡，半晌，他低頭惡意地扯了一下她有些鬆散的髮辮，又忍不住把那根辮子絞在手裡，放在唇邊輕柔地親了親：「喜歡今晚嗎？」

只不過讓她哭成這樣，讓他心裏一時有些打鼓。

因為這枚晶元的緣故，他遇到了重重阻礙，比秋原通宵的夜晚的還要多一些，不過他一點都不後悔。

蘇傾伸手摸摸后脖頸的晶元，這枚晶元賦予她模擬的心跳，更精確的體溫，還有一切女性的感知，包括性體驗應有的洶湧快意。正如他所說，一樣都不缺。

「y」

「她在幹什麼。」y咬緊后槽牙想，「你是我雇的長工么？」

手被他攥著，迅速壓回被子里：「安分點。」

這個人揉亂她的頭髮，親吻她的臉頰，在她天氣預報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捏住她的下頜肆意吻她，爾後用拇指撫摸著她紅艷艷的唇瓣，對上她錯愕睜大的眼睛，挑起嘴角問：「怎麼不說了？明天下雨不下？」

這小機器人不知避諱，向來有一說一。

窗外的雨連成線，從光滑的玉蘭葉片上傾斜而下，被土壤吸收，花和葉都被洗得油亮。

蘇傾僵住不敢動彈了，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紊亂的心跳，她的耳朵貼著他溫熱的的心口，也感覺到了一陣www.hetubook.com.com同等頻率急促的心跳。

蘇傾的目光轉向了他，她的兩頰還殘留著暈紅，眼睛在黑夜裡極亮，像是野生的麋鹿，懷著天真無畏的潔凈和朦朧，她慢慢地綻放出一個明艷的笑：「喜歡。」

然後他看見他水藍裙子的小女朋友正立在比她還高的蘆葦聚成的牆下，累得雙頰通紅，踮起腳尖拿電鋸艱難地修剪著雜出的植物。

「不是還有一個選擇嗎？」y輕巧反問他，轉身同秋原擦肩而過。

「……」秋原立在他身邊沉默片刻，將手搭輕輕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一按，「其實，不一定會讓你接你爸媽沒完的那個實驗啊。老師們會考慮烈士遺孤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他用力抱了抱她，感覺她仍掛著淚水，卻小心地回應他的親吻，那吻便變得肆意妄為起來。（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腰肢，解開她的紐扣，她感覺到y彷彿在專註地同她玩耍，而她也喜歡這樣的玩耍。

明明是一樣的親吻，她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了，熱氣從她臉上騰起，她感覺到自己慌亂的難以自抑的心跳。

如果她沒有這些感覺，她想，也許她做不到這樣無師自通地配合他，這樣真實地參与其中，甚至有某些時刻短暫地丟掉了自己。

「蘇傾。」y扶著膝蓋休息，忽然叫她一聲。

y頓了頓，說：「真正的女孩的感覺。」

「我還以為可以跟你繼續折騰兩年呢。」秋原小聲嘟囔著，將頭扭向窗邊，繼續抽煙。

她斜著伸出兩根手指：「我幫你點。」

y的房間，傾瀉天花板上圓形的巨大的天窗打開，hｅtub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絲絲帶著濕漉雨氣的涼風吹拂著蘇傾的發梢，這是一個轉晴天的夜晚。漆黑的夜空和閃亮的星子組成的圓形，宛如懸浮在他們頭頂的一顆巨大的星球。

秋原一進門就揮舞著面前的煙霧，將輕薄如紙的平板電腦丟在桌面上，從y的口袋裡搶了一支煙出來，塞進自己嘴裏，擠在他旁邊含糊道：「考第一名了不起？」

——心跳。

蘇傾喜歡欣賞這樣的時刻，能站在一邊入迷地看一整個上午。

榴紅色的嘴唇顫巍巍，即將貼上少年的眉心，一隻手揪著她防護服的背後，將她扯下來，手臂一收，以一種不容辯駁的任性的姿態按在懷裡。

她的額頭側抵著玻璃發獃，長而卷翹的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窗玻璃上起了一層白霧，她猶嫌霧不夠厚，在上面哈了一口白氣，用手指咯咯吱吱地寫下一個字母。

細雨敲擊實驗室的窗欞，雨季來臨，空氣總是鼓漲漲的。

蘇傾走過去，他將一把剪下來的蘆葦用刀砍去根部，保留端頭，並成一束，像一大捧花一樣隨意塞進她手裡，塞得她後退兩步：「給你。」

「你在幹什麼？」

削斷的枝葉彎下來砸在她的腦袋上，她從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草葉中靈巧地鑽出來，拍拍身上的毛絮，短暫地放下電鋸，揉了揉通紅的手心，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再度辛勤地勞作起來。

「什麼？」

y看著信息默了片刻，低頭失笑，手指緩慢地撫摸過智能手錶的屏幕。隨後他再度抬起頭看窗外的雨，站在窗邊靜默地抽了根煙。

她忽然收到y的消息，她被嚇了一跳，迅速地將m.hetubook.com.com玻璃上的字母抹去，懸下的小腿蕩來蕩去，低頭慢吞吞地回信。

「那幫我註銷。」y叼著煙，冷冷斜睨著那表格，目光里淬出几絲狠意，「我不填了。」

「我知道。」y哼笑著那消毒啫喱凈手，「我父母不就死在了他們熱愛的實驗室里？那實驗室里的含氯消毒水味，我聞了就想吐。」

她有心跳了！

y默了一會兒，遮住她的眼睛：「你這樣讓我很想抽煙。」

淚珠子毫無障礙地順著臉頰滾下，漆黑的眼珠被洗得瑩亮亮的。

登記表的題頭寫了一行斜體小字：「結婚與生育，公民的責任。」

「我看教授好像很喜歡你。」二人並肩站在窗前，秋原不失嫉妒地說，「項目結束之後，你想進聯合政府實驗室嗎？」

眼神再掠到末端，首尾呼應地寫了一句斜體的「人類一體。」

y坐在桌前，有些心煩地隨手拉過他甩下的平板電腦：「這是什麼？」

她接著問：「是因為你一個人，太寂寞了嗎？」

「恭喜你，那樣你將會被學院安排儘可能多的聯誼……」

「噢，登記表。」秋原撣了撣煙灰，「滿二十歲的青年要登記婚姻和生育狀況，上報給國家，你得在上面簽個字。」

「我在擦玻璃。」

y在國立大學的時候，蘇傾從不主動聯繫他。

「不一定？」

y垂下眼睛，眼裡沁著一點慵懶的笑。

蘇傾不怕高。她身上還穿著綉著小熊的圍裙，因為下雨了，她脫去鞋子爬到窗台上來看雨。

「是因為你一個人。」y淡淡地說，把剛才她的問話原樣返還。

「叮——」

「幫我把那個勾去掉。」y從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coｍ口袋裡掏出一根煙。

可是這樣的興奮馬上又被浪一樣排山倒海的感覺壓制住了，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個感官細胞都變得格外敏感，他吻她耳垂時，她甚至產生了類似失重的感覺。

「頂風作案。」

y與蘇傾緊挨著，她的頭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一齊安靜地看著，這是激烈過後圓滿平靜的靜謐，宛如胎兒沉睡在母親的子宮。

「這是……什麼……什麼感覺？」她無措地抽噎著看著他，眼眸微微渙散，嘴唇和臉頰都緋紅。

他飛快地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在「是否有穩定戀情」那裡打了個勾，沒想到跳出來的下一項是「請輸入現任戀人的id號碼便於核驗身份」。

他撂下行李，先幫別墅外修剪了一人高亂長的蘆葦。這是因為有一次他閑下來時，心血來潮接入了院落里的監控，想看看能不能碰巧看見蘇傾——

她懸著雙腿坐在窗檯邊，裙擺鋪開，赤著一雙雪白的足，像是坐在樹梢間的精靈。

這次大修剪，蘇傾被勒令站在一旁看著。有幾次她想過去搭把手，都被他冷眼警告：「躲遠點。」

y沒有回答。他闔著眼睛，隱約可見少年濃密的兩叢睫毛，他側臉的輪廓流暢，帶著一絲高傲的冷，好像已經睡熟了。

明明是一樣的。

y的第六次月假時值深秋。

「難道你想去遊戲公司當個小職員？！」秋原很訝異，「你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去聯合政府實驗室么？」

天窗外可以看到一彎小小的、明媚的金黃色月牙。

蘇傾的眼神閃亮。半晌，她同y搭話，她的嘴唇貼緊他的肩膀，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是因為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