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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的圓形天窗露出一輪滿月，蘇傾仰頭看著月亮，小小的月亮凝成一個亮點。

「我有未婚妻。」他保持著滅煙的姿勢，有些怔愣地扭過頭看她。

「也先取消吧，爸爸不在，我貿然行事他會不高興的。」

她從圍裙里鑽出來，同他碰杯，歡喜地咕咚咕咚地將酒喝了下去。

「這個才從冰箱里拿出來。」蘇傾用雙手捧住冰涼的玻璃杯壁，看向一旁倒好的溫水。

「好。」y輕柔地滅了煙，「吃什麼都可以。」

「不愧是『大公主』薇安，呃，」主持人努力彌補著尷尬，「大家可以看到薇安小姐今天的禮服裙是走冷艷風的，非常漂亮，同她本人的氣質十分相襯。」

「我是……y的同事，很抱歉冒昧造訪。」監控屏幕里是一個精緻美艷的年輕女孩，長發披肩，高個子長腿，一身皮衣，只不過似乎有些懨懨，睫毛始終沒有抬起來。

「那麼就不要了。」蘇傾閉上眼睛笑著。天上圓月正滿。

晚飯之前她醒過來，這是她近期休眠得最好、最沉的一次，好像病人去除了沉痾。她精神煥發地跳下沙發，赤著腳在客廳里輕盈地跑了個圈，抱起地上的清潔機器人親了一下，隨後向廚房跑去。

「想要寵物嗎？」

y摸了一把她柔軟的長發，竟然自顧自笑了：「要我說實話嗎？有毛的傢伙除了你，我都不太喜歡。」

y一面系扣子一面下樓，立在樓梯上時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側耳凝聽什麼：「你走路怎麼有響聲？」

她感覺自己被y抱到了沙發上，他身上的氣息深沉而甘冽，她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他的手臂，西裝冰涼的袖扣貼在她的臉上。

「小兔子。」蘇傾目不轉睛地看著。

蘇傾拿起噴霧器快速地「噗噗」噴了幾下，保持葉片的濕潤，早春燦爛的陽光下，水霧間甚至折射出一道淺淺的彩虹。她回頭時，發現y抓著小葉黃楊的枝葉，正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利落地剪著。

她怔住了：「這是……」

會場里人來hｔtｐs://m•hｅtｕｂｏoｋ•cｏm•ｃom人往，衣香鬢影間，所有的設備已經調試好了，她忽而看見y走出會場的身影，心裏忽而微微一動，又將做好的打算盡數推翻。

晚飯時她竟然開了一瓶紅酒，澄清的紅色液體倒進高腳杯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想要嗎？」蘇傾扭過頭看他。

「好的。」蘇傾點著頭，眼睛像只小雀兒，含著笑，亮亮的。

薇安微冷的聲音先傳出來，工人們退出去了，隨後蘇傾才在魚缸背後見到了她的人。

他抱著她坐在床邊，單手卸皮帶扣，皮帶扣里有個相當惡劣的改裝，按動的時候會激活她的感知系統。他的動作慢了點，蘇傾忍不住自己上來掰這枚金屬扣。

眾人皆在笑著鼓掌。y看著門口皺了皺眉。

一隻手已經順著脊背一寸寸摸上去，觸感細膩光滑，像上好的緞子。驟然摸到那個冰涼粗糙的的金屬食槽時，他的心裏酸澀了一下，繞開它接著向上。

先進來卻是一尊巨大的玻璃魚缸，被四個工人抬著進了客廳，蘇傾看見裏面有六七隻成人巴掌大的斑斕的珍稀觀賞魚，在海沙、海藻同貝殼中穿梭著，魚翅宛如華麗抖展開的衣裙，艷麗得刺目。

「準備得怎麼樣？」她仰起頭問，這條禮服裙露出她精緻的鎖骨，齊劉海下一雙貓兒眼形狀凌厲而嫵媚，不過此刻卻很乖巧。

y後退了幾步，半晌懶怠動彈，笑著摸了兩把她的頭髮，抱起來貼著她的臉嗅了嗅，濃郁的植物的濕漉漉的香氣：「什麼味道。」

她是一切領域的全才，最好的園藝師，最好的生活家。

y揮揮面前的煙霧，準備趕她走的時候，薇安又叫住了他：「學長。」

「我在剪樹枝。」蘇傾晃晃腦袋，兩根辮子甩來甩去，幾片細小的白色花瓣從她頭上飄落下來，笑得明眸皓齒，「風信子開了，還有櫻桃花。」

然後她從廚房裡端出一隻鬆軟軟的奶油蛋糕來，扶正了上面歪倒的蠟燭，掏出打火和圖書機「咔」地點亮：「祝賀你的第二個項目圓滿結束。」

蘇傾給地板打蠟時收到了來自院落門口的提示音，紅色的warn閃爍了兩下之後迅速滅了，她聽見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嘟嘟——」

蘇的臉紅到脖子根，「倏」地抽回手去，撲在床上猛地拿枕頭蓋住了腦袋。y追過去將枕頭奪過來，把她拽回懷裡。

y上樓去放文件。她則在樓下吁著氣走來走去：「我下回一定做柑橘汁。」

「你——有打算近期戀愛嗎？」她的臉色緋紅，似乎鼓足了勇氣，「你知道，公民有二十五歲這條線，你的登記表上還是沒有沒有固定戀人的狀態，我……」

「嗯。」

「我看看摔成什麼樣。」他把她攤平抱在膝上，掉了個個兒，蘇傾想掙扎著翻過來，他將她的腦袋按回去，「別動。」

蘇傾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反胃的感覺席捲而來，她將額頭抵在臂彎里，他問「是不是這次摔的」的時候也沒能張嘴回答。

「下面的五分鐘時間由項目負責人y接受記者提問，簡單介紹『現實夢境』的基本情況……」

管家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側：「薇安小姐，我們訂好的蛋糕——」

她恍惚中笑了笑，他生氣地說：「還笑。」

薇安的臉上的表情剎那間凝固了，似乎完全愣住了一樣，她捋了捋頭髮，眼睛也茫然地眨著，「可是你，你的登記表……」

「像什麼？」他回頭問。

不過當它們驚惶地在她掌心掙扎的時候，她又鬆開手掌，換了一池乾淨的水，趴在池子邊看它們游來游去：「今天先不吃魚？」

「現實夢境」驗收報告會議定在初春時節，這場會議的級別堪比大型酒會，出席的人很多，來來往往匆忙準備著。

蘇傾站著池子旁邊專註地掰著麵包屑，套著一件稍大的襯衣，夕陽落在她垂下的濃密捲曲的長睫上，呈現出發褐的顏色。

「好了，幫你出氣了。」y說著放下它，蘇傾的耳根驀然被他印下一個吻，她的臉上冒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熱氣，半晌沒說出話來，慌張地捂住被親的地方偏過頭去。

他單手拎起了扁圓型的清潔機器人，機器人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蘇傾忙攔住他的手：「不關它的事……」

「嗯。」

轉身往屋裡走時，他背朝著她勾起嘴角來。

柵欄門口有人臉識別裝置，如果有生人進入，會發出警報聲，故而這些年來少有人打擾。

「你真的……」他顫抖著手別了別著她的髮絲，抱怨道，「你快把我弄瘋了。」

「登記表我當時沒有填。」y看著她說，「過一段時間我會找機會補上。」

他懷疑小機器人醉了。這一次比平時都強烈，她臉色泛紅，不住地抖著。y覺得如果他自己也有平衡器的話，那玩意肯定已經碎成了八瓣，因為他現在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偏僅剩的那一絲理智繃住了他所有的本能，他記得她的平衡器是他親手粘好的，粘電線的時候緊張得出了一後背汗，再碎一次他可要崩潰。

y擱下剪刀，又退後兩步，歪頭看了看它：「像你。」

她身上的硬體是最精密、最尖端的，恐怕是諾爾教授一生心血，他暫時找不到替換的元件，只得將裂掉的每一個介面用u膠硬黏起來。

「那你就是安德烈斯太太。或者沈太太，我媽媽姓沈。」

「您稍等一下。」蘇傾懸著的心放下來，她鬆了口氣，將門打開。

他故意壓住她的手笑：「這麼著急？」

等到他做好了合適的偽造身份，就可以向政府登記，只要五年內再出一份不育的檢驗報告，深居簡出，不會再有別的麻煩。

窗邊的亮光透過窗帘灑在窗檯，像是落了無數玉蘭花瓣。

蘇傾追著他進門，y端起桌上冰鎮的檸檬汁一飲而盡，把卡在被子邊緣的半片檸檬也啃了，酸得輕輕吸了口氣。

「還可以。」y實話實說，「你的部分檢查過了嗎？」

蘇傾笑得兩頰暈紅：「我都好喜歡。」

整場會議里，她的臉色一直蒼白，作報告時說錯了好幾和-圖-書個點，y提醒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裡充滿了不甘、受傷和怨懟。待到會議結束，她不顧記者熱烈的提問，踩著高跟鞋冷著臉匆匆離席。

她感覺他的手指撩開她貼在頰邊的額發，摸了摸她的臉，半晌才道：「走不穩你怎麼不說？」

蘇傾瀲灧的眼睛柔和地望著他，摸摸他的臉，順著他的脊線下山，好像顫巍巍地想要幫他。最後他握著她的手亂七八糟地結束了兵荒馬亂的一切。

「裂了？」他嚇了一跳，又按了一下脊柱骨上平衡器的的位置，隨著他的按壓，平衡器沿著中央的裂縫向兩邊撇去。

「算了，先退掉，改天再送吧。」她看上去有些懨懨。

蘇傾靜靜地專註地看著月亮：「我們真會在一起嗎？」

y在進門之前隨她去看院子里的花，凋敝得只剩藤蔓的院落，現在鬱鬱蔥蔥一片，一叢一叢的花朵低垂到了地面，一隻蝴蝶蹁躚飛去。

「沈太太。」

其實這是因為很小的時候被一隻長毛大狗撲倒過，哭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被母親抱起來，不過這種丟人的事情他才不會說出來。

「特別棒。」蘇傾沖他笑著，將藍色溫度計塞進襯衣里去，她挽起衣袖，伸臂攪了攪水面，打算捉一隻擱到案板上去。

y兩條腿前後交錯立著，倚在櫥櫃邊抽煙，正看著池子里的兩條鯽魚。

「等我一下。」她提起裙角，與管家暫別。

「安德烈斯太太。」她重複了一遍。

「我在客廳……被清潔機器人絆了一下。」蘇傾說著，心虛地揉了揉胯骨，又是一陣吱扭的響聲。

「砰砰砰——」那敲門越發急促和不耐。

y「啪」地關上車門。搖搖晃晃的鬆軟樹叢里鑽出一個影子，飛奔而來，「砰」地將他抱了個滿懷。

她立在y的身旁，對這種剪法很不贊同，「這個形狀不太利於它的生長。」

薇安低著頭，肩膀顫抖著，她幾次張口好像想說什麼，不過什麼都沒說出來，最後，她很狼狽地提起裙角從窗邊走開。

「做家務會不方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萬一掉進下水口去。」蘇傾想，那她得坐在地板上哭出來。

「會有試玩嗎？」

「嗯？」y立在窗檯邊抽煙，看了一眼表，距離他發言還有半個小時時間。

「都檢查好了。」薇安低著頭，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爸爸不是說好了要來嗎？」角落裡，黑色長尾禮服裙的薇安打著電話，語氣中難掩失落，「……好吧，好的，我知道了。」

y繼續剪著，枝葉從他手中落下來，慢慢地，兩隻豎起的耳朵露了出來。

「學長。」

「我們不就正在一起？」y頓了頓，怕她不能真正明白「在一起」的含義，握緊了她的手臂，「我們會結婚。」

「那麼計劃……」

為了讓膠快點干，他蹲在地上用吹風機吹了半小時，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

「喜歡戒指嗎？還是項鏈。」他捏了捏她的無名指細小的骨節，細圈的鑽石戒指會很漂亮。

y置若罔聞，揚起手掌照著清潔機器人的尾端「啪啪啪」地打了三下，機器人的小刷子和抹布端「吱」地伸出來，在空中擺來擺去，不再掙扎了。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是y中秋月餅的回禮。」

y莫名其妙地讓她分了一塊蛋糕，本來沒什麼感覺的心裏，忽而也雀躍起來，好似自己做成了什麼豐功偉績一樣。

「誰？」她放下工具，脫掉手套，心怦怦跳著，慢慢地靠近了門口。

水面上方落花似地飄下一些麵包屑，鯽魚一張一合的嘴浮出水面，將它們叼走了。

y故意掰過她的臉，用冰涼的唇親親她，那股帶著清香的檸檬的酸澀蔓延而來，澀得她汗毛倒豎，一個激靈，要說什麼便全給忘了。

「怎麼了？」

酒精使他的話變得多了起來，眸光亦變得很亮，「我爸爸……姓安德烈斯。」

「上市前應該會免費送給我們一套。」他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新出的四個世界都是古中國做背景，應該會很有意思。」

y冷眼回頭，正在努力擦地的清潔機器人「咔」地立了起來，無措地僵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