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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涼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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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寧死不嫁(中)

第十章 寧死不嫁(中)

涼玉將香點燃,插在香爐里,抬眼看著頭頂那一幅兩人一虎的兒童塗鴉。其實看久了,倒生出些意趣,像是個稚拙的人兒咬著筆桿,懷著極虔誠的心情一筆一筆畫成的。嗅著蕭氏的香火,便覺得心情極為舒暢。
她本不想干預,奈何推月的急迫使她渾身難受,便忍不住壓了一頭:「強扭的瓜不甜,我看老二這般不願意,不如緩上三日再談。」蕭氏本就威嚴,她嘴一撇、臉一沉,語調向下一壓,便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厲色。
鳳桐最見不得她哭,當即將她抱在膝上哄了半晌,跟她承諾:「你乖乖寫了,我保證那老刻板鬼不敢打你。他要是敢抽出藤條,我就去把那藤條折成兩半。」
鳳桐手一伸,青光綻開,碧鳶劍顯出個淺淺的輪廓。他冷笑道:「我的劍連天宮軒轅劍都撞過,還劈不開一根藤條?「
涼玉側身坐在窗台上,夜風將她漆黑的髮絲撩起,她笑道:「鳳君,你可得牢牢記住我的樣子啊,如若一輩子在老太太身體里,涼玉便只能活在你記憶里了。」
那聲音空靈好聽,可話語卻透出深重的絕望。她甚至笑了笑:「一輩子其實也沒那麼長。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裏,什麼難聽話都不用聽,什麼煩心事也不用去想——我就知足了。」
鳳桐頓了頓:「這是怎麼了?」
「思考什麼?」
他看著紙,似乎有些不甘心,頓了片刻,認命般落下筆接著寫下去。
「人生艱難,命途多舛。」
少年被丫鬟引著,穿過應侯府的後園,草木蔥蘢,假山堆疊,格外氣派。
鳳桐冷笑一聲:「我是會幫你對付玉郎——前提是你寫完。」
涼玉滿臉悲憤地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地捉起了筆。
鳳桐抬眼看她,自責的嘆息已經變成了氣得說不出話的冷笑。
丫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許久,才低聲道:「回鄭公子,那是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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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桐在後園散步,非常無聊地侍弄了一個時辰的花,剛一進門,就看見緋紅衫裙的小人兒將自己躺平在地上,兩手規整地疊放在肚子上,頭上的一支湛藍的天河石珠釵都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兩隻黑峻峻的眼睛生無可戀地望著殿頂。
應侯府統軍三十萬,而韓荔是晉城軍的總督,他主動示好,那便意味著,若是結成兒女親家,雲家兵權必會更加穩固,雲家與韓氏就此結盟。這無疑是對家族最有利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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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桐掠過她到了桌上,手指一點,將那燒成小墳包的香篆收入袖中,撿起了她扔在桌上的筆,按住了她寫了半截的紙。
鳳桐饒有興味地盯著她,一把抽過她壓在胳膊底下的線裝本子,往前嘩啦啦一翻,頓時挑眉驚詫道:「怎麼變得這樣認真了?」
涼玉側過頭來,一臉情真意切:「別管我,就讓我自生自滅被玉郎打死吧。我還有一個遺願——幫我照顧好阿矩。」
涼玉瞪著眼睛望天,許久才氣若遊絲地回答:「我在思考。」
事情嘛,也很簡單。晉城府總督韓荔來嚮應侯府提親,要娶的是二小姐,應侯覺得十分滿意,女主角拂月卻抵死不從,她的掙扎從言語拒絕開始,越發激烈,已經發展到嚷嚷著終身不嫁。
涼玉瞬間喜上眉梢,十分放心地在青瓦洞駐紮下來,一直玩到了下午,等到想出門溜到後園放紙鳶去的時候,鳳桐蹙了眉,稍一抬袖,青瓦洞四面大門齊齊關上,任她怎麼推搡都不開。
涼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袖口,笑眯眯地往紙上看,「對得起,鳳君最對得起娘親了——涼玉長得白白胖胖,過得開開心心,都是鳳君的功勞。」
涼玉揉著眼睛,妄圖再擠出些眼淚來:「那藤條是特製的,打都打和圖書不斷,你怎麼可能折斷?」
記得有一日玉郎逼得狠了,揚言第二日再交不上十篇策論來,就把她拴在清章殿門口打上半日。涼玉嚇得當即溜到青瓦洞來避難,為了讓鳳桐相信此事的緊迫性,她甚至罕見地擠出了幾滴淚珠掛在臉頰上。
涼玉推脫道:「要嫁人的是拂月,還是聽她的意見。」推月笑了笑,眼中閃爍著些狐疑的光芒:「聽聞——奶奶記性不如從前了?」
那一瞬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有一張粉黛不施的臉。微微蹙起的眉宇,低垂卻哀婉的眼眸,她下頜瘦削,下巴尖尖的,與他想得相同。
鵝黃色本來是細嫩青春的顏色,可是她實在太過纖瘦,衣衫鬆鬆垮垮地垂著,顯得她脆弱極了,彷彿精心呵護卻留不住的清晨露珠。
這是涼玉第一次見到蕭氏的長孫女雲推月。
雲戟賣女求榮也就算了,在他眼裡,女兒嫁給誰都一樣。吃喝不愁,飯來張口,一個附屬品而已,還敢說不幸福?可是推月不一樣,她也是女子,曾經一樣的弱勢,婚姻不幸的苦楚她更清楚,明知道是火坑,她還要推著妹妹跳下去。
「我身邊的丫鬟統共有四個,鳴夏照顧蕭氏的起居,剪秋管規矩和禮儀,錦冬最小,只是乾乾粗活,至於啼春……好像也只是在外圍打點,沒什麼別的用。」
對於這種不動聲色的試探,涼玉不自覺地便帶上三分厭惡,定定地望過去:「我是老了,不過,還不到老糊塗的程度。」
傳聞這個女子彪悍幹練,應侯府雲家兵力下屬分支沙城軍就是由她管理。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家能鎮住一萬人的軍隊,想來絕不簡單——反正肯定不會像表面一樣爽朗又可親。
鳳君與二百年前稍有不同,他渾身上下,似乎更多了些倨傲冷淡的氣息,有些接近她最開始在問天鏡中見到的樣子了。
推月言笑晏晏,拉著拂月的手,諄諄勸導,有時露https://m.hetubook.com.com出貝齒,笑得爽朗,彷彿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涼玉看在眼裡,心裏暗自嘆了一口氣。
他走過來朝月亮看了一眼,關上窗戶:「魂魄不全,少吹點邪風。」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臉上才帶上了一絲熟悉而柔和的笑意,「應侯府熟悉了嗎?」
這韓荔年過四旬,原配前年病逝,家裡有幾房妾室,拂月嫁過去是個新平妻。兩家算是門當戶對,對方態度也相當坦誠。
蘆葦叢被風吹動,她的紗衣蝴蝶般飄飛,他像魔怔了一般愣在原地,還在等待她繼續開口,身後卻有人突兀地叫道:「哎呀鄭公子,怎麼到這裏來了?」
拂月只是搖頭流淚,求救似的望過來。推月勸得口乾舌燥,有些氣惱,眉頭微微蹙起,也跟著望著涼玉:「奶奶覺得呢?」
鳳桐也不同她廢話,徑自走進來,順手將外裳一脫:「還差幾篇?」
涼玉緊張道:「你是說啼春?」她趕緊從窗台上跳起來,自抽屜里拿出一本小冊子,伏在案前翻開,取下筆架上的筆,「等等,慢點說,讓我記一記。」
她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水面,不動也不說話,不像個活人。
他身著青金色圓領袍,襯得整個人儀錶堂堂,伸出手擋著頭頂的陽光,四下看了看,彎起唇角,露出個有些輕浮的笑:「堂堂應侯府,還沒我鄭家半個園子大。」
少女頭上沒有半分錦繡珠飾,黑髮隨風飄揚——是了,他暗暗想著,這樣正剛好,要是有了珠寶,哪怕是小小一枚珍珠簪子,也會顯得俗了。她這模樣,似乎隨時要羽化登仙去似的。
那少女背影一滯,意識到身後有外人,急匆匆地站起身來,低頭見了個禮便與他擦肩而過。
涼玉略一思索,遲疑道:「蕭氏有個兒子,脾氣暴躁但不怎麼聰明。一個孫子現今才九歲,被他爹慣上了天。三個孫女,老二內向卻倔強,老三年紀小,腦子又和*圖*書不好使,恐怕孫兒一代只靠老大撐著。」
少年想到先生說過的玩笑話:人在飛升以前,連一點身外之物都不能有,銅臭味太重,是飄不起來的。
他邊流暢地寫,邊嘆氣:「將來你要是成不了器,多半是我慣出來的——我對不起你的娘親。」
「鳳君你這是做什麼?」她驚慌地回過頭來,氣呼呼地指著他,「你說了會幫我對付玉郎的。」
香篆燒得接近底部,只剩一寸高,白|嫩的小手顫巍巍地,往桌上摞起一沓紙張上又疊了一張,紙張背後傳來一聲滄桑的嘆息。
鳳桐聞言一笑,慢悠悠地倒了杯茶喝:「看起來沒什麼用的,其實才是有大用處的。」
在蕭氏身體里醒來后的涼玉相當謹慎,她無時無刻不在收集信息,不再輕信身邊的人。突然冒出來的推月是首先戒備的對象——她是長姐,照理說是最應該護著弟弟妹妹們的,為什麼不顧拂月的意願堅持贊成這樁婚事?
鳳君上挑的眼眸看過來,語氣有些不高興:「我看了你這殼子二百年,還天天揣在懷裡跑,若還記不得,那可真是奇怪了。」
引路的丫鬟在前面走著,已經拉了長長一段距離,回頭見他不曾跟上來,嘆了口氣,無奈催促著:「鄭公子,這邊走。」少年一笑,才走快了幾步,腳步又慢了下來,望著池子邊。
蕭老太太的身體規規整整地躺在地上。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塌上,指了指面前的桌案,桌上便出現了紙筆和硯台,還有一座小香爐,裡頭插了手指粗的一炷香,正裊裊燃著。他挽起袖子,開始慢悠悠地研墨:「一炷香時間,我親自給你研墨,寫還是不寫?」
風吹動她的衣衫,勾勒出她的腰身,他彷彿已經觸摸到她堅硬而纖細的骨骼。她這麼瘦,骨頭一定硌人得很。可是骨頭必定很硬,不易折斷,因為她連閑坐著都將脊背挺得綳直,沒來由得有一股蕭索悲壯的感覺。
涼玉覺得太陽和圖書穴隱隱作痛,按兵不動:「老二,地上涼,先起來。」
剪秋、涼夏紛紛退出廂房,屋裡只留下了啼春,搬了兩把椅子來,兩個讓人頭疼的孫女一左一右,形成掎角之勢。
天色漸漸暗下去,一切都是昏昏暗暗,模糊只剩個輪廓,涼玉將望月台的窗戶推開,亮亮的一輪上弦月,若有似無的雲霧浮動。
這招果然奏效,推月低下頭,有些尷尬地笑道:「還是奶奶想得周全。」
涼玉恍若未見,笑得滿眼甜絲絲的:「折勾的時候寫得再軟一點,才更像我的字呦。」
讓應侯府如花似玉的年輕小姐給一個同她父親年歲相仿、目不識丁的武將當續弦,確實強人所難。更何況拂月飽讀詩書,算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她對於婚姻,想必有更高的期許,這樣的女孩子嫁人,不求富貴,但求知心,否則堪比折辱。
池邊一塊大石上,背對他坐著個少女,身上只穿了一身單薄的鵝黃紗衣,黑髮順而直,披散在背後。微風漸起,鼓起她身上的紗衣。
他有種微妙的感覺,那是她的輕薄的袖子拂過他鼻尖的感覺,分不清是臉上還是心裏痒痒的,脫口而出:「這是誰?」
鳳桐在香案一旁的藤椅上現了形,拿手撐著額頭,勾起嘴角看著眼前貓一樣眯眼深嗅的白髮老太太,笑道:「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蕭老夫人中了什麼邪呢。」
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才邁了兩步,只聽見她突然開口:「紫雁,你別怕,我不會想不開。」
卻不知道,是他性情變了,還是那風流頹唐、流連聲色的鳳君,本就是他的假面,而他現在不願意再在眾人面前做戲了。
鄭襯喜歡畫畫兒,看見眼前的芙蕖池子里墨綠的都是豐腴的荷葉,粼粼蕩漾的是池水,池水旁邊是美人,天衣無縫的一幅圖景。
涼玉年幼時最頑劣,費盡心思只想著出去玩,功課能拖就拖,每每拖到最後一刻。
可是韓荔與拂月顯然不大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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