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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它甩頭過來，她冷冷一笑，將手裡握著的一根銀針用力刺進蛇頭：「你給本殿的定魂針，現在還給你。」

她曉得鳳桐此番才是真的動怒，立即噤聲，兩手撐著仙障的邊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向外看。

「錦繡，咱們多久沒吃過蟲子了？」她望著她，表情動容，「我算算，都有一千多年了呢！你還記得嗎，當初在百草坡，我還是小山雀，讓老鷹追著亂飛的時候，是你救了我，你斜衝出來，一嘴叼了老鷹的眼睛……」

「孽障……」涼玉吐出一口污血，腰間已被纏住，那蛇的一雙紅色的三角眼，宛如黑夜裡的兩盞紅燈籠，正閃爍著怨毒的光芒，蛇尾一擺，向她掃來。

「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不用晚輩提醒吧？」他勾唇微笑，而眼底卻是肅殺的冷氣。

「鳳君——」她拍拍仙障，轟然又咳出一口血來。

她要走了，還回頭跟他擺擺小手，露出貝齒，笑得粲然生輝，「謝謝宋伯給本殿開門，這是我們的秘密喲！」她伸出食指在唇上一點，眼眸里倒映著夜晚的月亮。如此天真無邪，宛如一道最輕盈的月光。

巨蟒被激怒，抬起身子，劇烈搖晃起來，一時間落葉簌簌，涼玉咬住牙就力道翻了個身，一把拾起地上的劍，一劍刺入蛇目，「瓊煙，你我都是殘魂，看誰敵得過誰——」巨蟒吃痛，將她纏緊，重重甩在地上，她咳出一口黑血，手心滑膩膩的全是汗水，她一手緊緊扣住它的鱗片，揚手又m.hetubook.com.com劈一劍，這劍，砍在蛇頸。

有時候她會給他帶來熱騰騰的飯糰子，捧著臉看著他吃，他羞赧地沖她笑，她便喜道：「好不好吃？宋伯跟玉郎看起來年紀一般大，可是比玉郎和藹多了——宋伯不信啊？玉郎會拿這——么粗的藤條打我呢！」她伸出手比劃著，花冠上的星子閃閃爍爍。「宋伯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心裏都明白的，對吧？」

「玲瓏……你這酒里，怎麼放了雄黃啊？」

宋伯一人跪著，他抬起頭，頭頂是一輪滿月，清暉四溢。恍然間又有一個小姑娘披著滿身的星輝來了，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宋伯，本殿悄悄從後門進去，千萬別告訴司矩啊！」他點點頭，就看見她提著裙擺快步遁走的背影。

他收了劍。宋伯卻噗通一聲跪下，兩眼看著涼玉：「殿下！」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比劃，眼窩深陷，眼裡蓄滿淚水。

劍光閃過，錦繡從椅子上翻倒，血從衣襟中浸出來，流到地上。

鳳桐側身，將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瓊煙放開，巨蟒癱在地上，蛇腹已經漸漸消失不見，只余蛇頭蛇尾，紅色的眼睛忽明忽暗，喘著粗氣。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鳳桐，但眼神充滿怯懦。他看著她的眼睛：「起來，回房間去。今晚什麼也沒發生。」錦繡緩慢地點點頭，順從地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錦繡對著她的眼睛，目光僵直，嘴唇開始不易察覺地抖動，整個人和圖書宛如定住了一般。

「別說了。」他神色漸冷，兩指一翻，支了個仙障將她罩了起來，涼玉籠在光暈中，蹙了蹙眉頭：「我不想耗你的修為！」他斜看過來，眸光沉沉，聲音反倒輕柔下來，只是臉上一點笑影也沒有了：「好生待著，回去再料理你。」

「你說，你無父無母，孤零零的一個，我們就在百草坡，對著圓月起誓，說生生世世都做姐妹，我們不求別人，樂得自在……那時候，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的珍饈美食，可以下酒……」她邊說邊笑，一邊喝酒，一邊吸著鼻子。

」你記得嗎，我失手打了一個琉璃盞，你擋在我前面，替我攔了罪過。我就知道，錦繡，你是永遠是我的好姐姐，見不得我受委屈的……」

酒過三巡，玲瓏喝得臉紅撲撲，拿起筷子敲了敲碟子，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吃菜。」錦繡定睛一看，才發現，碟子里裝的全是些蟬蛹，還有蜈蚣，油亮亮的一片，心下噁心，「這……」

鳳桐眸中閃過一抹厲色，橫劍架在他脖頸上。

她摸到了錦繡的頭，用力抽出她發間的金釵來，揚手扎在蛇的脖頸上。蛇皮軟韌，她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氣，可噗嗤一聲，僅僅是破了皮，金釵卻彎折了。

涼玉偏頭一避，還是挨了重重一擊，胸前一道血痕。她額上全是冷汗，痛得直吸氣，伸手去摸，地上黏黏膩膩，也不知到底是誰的血。

他半蹲下來，將她放在地上，見她滿身的血痕和_圖_書觸目驚心，不禁大怒：「不讓你來，你偏要來！」

「啊……」

「可是，那麼美的地方，卻不自在。」她微微綻開一個苦澀的笑。

涼玉低垂眼睫：「宋伯你記住，今夜沒人來過。」

錦繡鬆了口氣，與她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嘴唇哆嗦著，以手掩面，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涼玉立即蹲下，將琥珀舟貼在她心口，錦繡溫熱的血流了她一手，她的手輕輕顫抖，急道，「錦繡，再堅持一下，快進琥珀舟里來，我和鳳君一定會保下你……」

「玲瓏與錦繡情同姐妹，關鍵時刻……若不忍出手……則壞大事，我……不放心……」她往他手中塞了一隻琥珀舟，鳳桐接過來，滑膩膩的全是血跡，「錦繡，我保住了……」

「叮——」忽然有劍光一閃，蛇尾齊齊折斷，一股黑血噴出。

他的赭色廣袖拂過石桌石椅，酒壺、酒盞，打翻的盤子和菜肴湮沒成灰，消失在空中。石桌上倒映出明亮的月光，腳下的血跡漸漸變小，漸至虛無。

錦繡的喉間咯咯作響，牙齒打顫，眼珠劇烈地上下轉動起來，艱難地將頭彎向她，嘴唇抖動，從喉腔擠出幾個字：「殿……下，殺了……我，殿……下……」

他轉身回來，拾起劍，解了仙障。涼玉靠在仙障邊上，微闔雙目，他將她攔腰抱起，她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腳面上。鳳桐蹙起眉頭，回頭將地上的血痕消凈。

他一手將她抱在懷裡，一手持劍，在和圖書蛇的七寸處一刺，那蛇便死死釘在地上，開始方劇烈掙扎，最後慢慢不不動了，只餘一口氣，呼咻呼咻地喘息。

他回頭看她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用手一拂，錦繡胸口的血洞慢慢愈合，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後來，我們侍奉鳳君，去天宮修鍊。剛開始在天宮，什麼都感到新奇。神仙待的地方真是太美了，住在那麼好的房子里，真像是一場美夢，比我們的百草坡不知好多少倍！」

鳳桐放在她腰上的手用力，等了片刻，化煙消失在天地間。

風吹動「玲瓏」的髮絲，她站在原地，看著錦繡的臉，輕輕道：「本殿答應你，會照顧好玲瓏。」

求之不得！

「啊？」玲瓏抿了一口，笑道，「咱們原來在百草坡，為了防蛇妖暗算，不是每次喝酒都放雄黃的嘛——我都喝習慣了。」

錦繡眼裡暗含怨毒，額頭上冷汗涔涔：「許久沒聞見這雄黃味兒，有點不舒服，這酒，我先不喝了。」

玲瓏看著她，恍若未見，繼續說下去，「就算是到了下界，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後來你跟了溫玉，我本以為以後還有再見的可能，可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只是婢女，主子之間的恩怨，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只想跟你一起，過從前那樣形影不離的日子……」

「哈，姐姐你從良啦？」玲瓏撅著小嘴，又端出一杯茶來，不情願道，「那好吧，以茶代酒，自罰三杯！」

巨蟒慢慢不動了，軟軟地垂吊下來，宛如一條和圖書粗繩，慢慢透明。他放下劍，從地上將癱軟的錦繡的軀體扶起來，把漸漸消失的巨蟒向她身上一推。

月色之下，宋伯花白的鬚髮飄散在頰邊，他眼神震驚，看著由遠及近的二人，眼裡漸漸浮現了些許淚花。

他用劍制住蛇頭，將一團白色光暈塞進蛇口中。

「咳咳……」涼玉用力睜開眼睛，拉住他衣角，「鳳君，算了。」

「嘶……」忽然一股大力將她摜到，涼玉的脊背重重砸在地上，隨即一個龐然大物壓了上來，滑膩，濕重，空氣中漸漸顯現出碗口粗的蛇形，迅速盤緊，蛇頭亂擺，似在痛苦掙扎。

兩行清淚，從她臉上蜿蜒而過：「殿……下……求你……玲瓏……」

錦繡雙眼上翻，身子顫抖起來，左右晃擺，十指痙攣，虛空上抓，整個人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在跟看不見的手搏鬥。

他勾起嘴角，表情晦暗不明，提著瓊煙的尾巴將它倒吊起來，手持長劍，在蛇頭上劃了幾筆符咒，瑩瑩閃著黃光，蛇頭劇烈掙扎。

瓊煙騰起，鳳桐立在下方，長衣飄飛，瞬間騰空而起，持劍在它腹中一劃，它終於脫力，在空中疲軟，涼玉墜落下來，他在石桌上一踏，伸臂接住。

巨蟒頓時頭痛欲裂，瘋狂搖擺著，再次抬身，鐵了心要將她摔成碎片，她驟然升高，抬手撥過桌上的餐盒，下落的瞬間，酒壺翻倒，雄黃酒順著石桌的邊緣，淅淅瀝瀝地灑在蛇身上，巨蟒兩眼閃爍著紅光，拚命搖擺著頭尾，纏緊了她，用力向下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