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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忽然有人踉踉蹌蹌地奔跑過來，跪在地上，「娘娘，小鳳姑娘、小鳳姑娘不見了！」

啪——大殿之上尚有迴音，一塊脂乳般溫潤的和田玉佩砸在地上，碎成數塊。

「好了，本宮看時辰也差不多了——哎呀，差點忘記一件事。」鄭妃忽然放下茶盞，「晌午陛下不是說，誰打的獵物最多，重重有賞嗎？陛下走前囑咐本宮行了這賞，本宮就遣人數了一數，你們猜如何？」

朗月一笑，故意只攻他左側，攻勢快而猛。鳳桐為不露端倪，避得更加迅速。劍身晃出無數道虛影，斜向下一劃，瞬間便挑斷朗月蹀躞帶上一塊玉佩。

鳳桐看也不看，勾唇笑道：「這便碎了？看來公子眼光不佳，多半是買了假貨。」

朗月跳起來，誠懇地笑道：「多謝阿姊。」一柄劍已經握在了手上，向前四步走到殿中，「你我既然無緣做夫妻，做知己好友，也是我的幸運。」

涼玉後背的汗水幾近反覆，覺得蕭氏的軀殼已經不堪重負。

鳳桐和涼玉一併沉默。

鄭貴妃抿了一口茶，掩去眼底的冷笑。

涼玉立即站起來：「不可能，小鳳一向規矩，怎會自己亂跑？」

「老太太，這是出什麼事了？」

好在朗月身上也是數塊成片的汗水，並不惹人注意。

「老夫人怎麼這樣急著走？」鄭貴妃一道眼風挑過來，親昵地嬌嗔，「讓陛下知道，還以為本宮待客不周，才叫老夫人早早離席。」她回首看了正在收拾碎片的內監，笑道，「再說，才讓阿袖吃了個大hetubook.com.com虧，就要走，小鳳姑娘怕是也不願如此吧。」

涼玉心內一股火氣直往上冒：「方才小鳳才與公子試劍三招，我看這殿里年輕人甚多，不如就讓別的孩子賽馬，省得他們一直陪我們坐著，無聊得緊。」

他並不慌張，眼裡閃閃亮亮，既興奮又得意，如同燃著一簇火苗。涼玉記得這樣的神色，就在上一次他要在大殿上指認吹簫的人。

三招定，不分勝負。

「怎麼回事，她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嗎？」鄭貴妃假意斥責，瑤兒慌慌張張道，「是跟著奴婢一起走的，走過西華門，小鳳姑娘忽然折身跑掉了，奴婢一面喊一面追，沒、沒追到。」

「沒有。」他低垂眼眸，拍拍她後背，「別亂想。」

啼春一身的衣物濕了又干，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額上的髮絲早被汗水濡濕，狼狽不堪，此刻皺眉道：「我折返時芷蘭行宮定門忽然守了數十個武藝高強的侍衛，我見強闖不成，只好將腰牌給他們看了，說我是侯府的婢女，可他們說什麼也不放我進來，還講我扭進地牢捆了起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地牢逃出來。」

陽光下他臉色煞白，嘴唇毫無血色，眸中神色仍然不見慌亂，雙手拉緊韁繩，回過頭去。

早有粉衣宮婢走過來，預備接過他的披風。鳳桐唇色發白，額上密密一層冷汗，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勾唇一笑，解了披風甩給宮婢。

涼玉從未覺得一炷香的時間如此漫長，像有人拿一根弓弦勒緊了她的脖頸，往上往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是窒息，越掙扎，勒得越緊。她心慌意亂，覺得萬事都沒了意思。

平昌王摸著鼻子笑道：「娘娘不愧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連這也瞞不過你。」

鳳桐轉過身來，從侍女手上接了劍，看了看，掀起眼，眼裡一片冰涼：「請。」

涼玉冷笑，只聽見鳳桐低聲安撫道：「罷了，做戲做全套。」

「難見小鳳一次，在下心生惺惺相惜之情，還請老夫人允了在下。」朗月立起，露出摩拳擦掌的懇求神色。

「娘娘要去哪裡？」

「老夫人有所不知，上林苑兩頭既望、已離兩座游廊，對的是天然的跑馬道，從前陛下和平昌王殿下，也常常在上面賽馬，殿下記不記得？」

平昌王皺了皺眉頭，右相則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幾個少年面色嚴肅，相互交頭接耳。除了朗月，他正好整以暇地看著涼玉的表情。

底下人議論紛紛，有讚歎的，有不屑的，聲音響了片刻，慢慢靜了下來。

可是過了約摸一刻鐘，二人還未返回，涼玉心下有些不安。

「好！」大殿里的人紛紛鼓掌喝彩。三招已過兩招，竟然是難見的箇中高手，旗鼓相當。

涼玉見他臉色不如去時輕鬆，轉念一想，急忙壓低聲音：「朗月跟你說什麼了？」

涼玉眼底一片冷意：「這是早有安排。」

她捏緊茶杯，眼前人已經一前一後奔騰而來。朗月在前，鳳桐落後寸許，幾乎是同時牽起韁繩，「吁——」

在場眾人大都曉得這塊玉是鄭妃賞賜，要說此玉為假，何等和_圖_書尷尬。小鳳說話如此張狂，不見鄭妃臉色都變了，殿上人吃了一驚，眼觀鼻鼻觀心，四下一片斂聲閉氣。朗月不以為意，甚至沒有看那玉佩一眼，劍如游蛇，又滑又毒，轉頭便劃到他身前，鳳桐右手沉滯了些，勉力將將擋住，喘息不定。

她坐回椅子上去，平復心情，忽然衣衫窸窣，有人出現在她座邊，氣喘吁吁喚道，「老太太！」她回頭看去：「啼春，你怎麼才回來？」

涼玉默然看著前方，低聲快速囑咐，「你先饞我回屋休息，讓人將已離亭圍起來。走時鎖緊房門，別讓任何人見到我。」話音未落，忽然扶著頭向右倒去。

早該知道，魔界三世子，睚眥必報。

二人如同一靛一棕兩道旋風，快得人看不清步數，偶爾長劍上劃過一溜陽光，像流星一樣灼痛了人的眼睛。朗月躍起向下大劈，鳳桐就地一滾，堪堪避過，擋開他的進攻，一撐地跳了起來，只是輕晃一下，便立即站穩。

朗月笑道：「小鳳姑娘果然厲害，只是你這披風累贅，脫掉可好？」

朗月和鳳桐各挑一匹馬，打馬往既望亭去。鳳桐坐在馬背上，身子忽然晃了一晃。

鄭妃不易覺察地冷笑，隨機立刻換上一副擔憂的神情：「快，快扶著蕭老夫人回房休息，再備點參湯來。」

涼玉抿了抿唇，曲起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沖鄭貴妃笑道：「娘娘，既然天已放晴，老身便先告辭。」

涼玉的心跳到嗓子眼裡，他立即坐直，回首朝她看了看，四目相對，他勾起個安撫的笑。

涼玉目不轉睛和*圖*書地看著。自她認識風桐開始，除了在問天鏡中看到的那一次，他一直都是以左手持劍。隨著她年紀漸長，心裏也想明白，一個人中途換了持劍的手，十有八九是因為右臂有傷。

「老太太！」啼春心領神會，大叫起來，「老夫人怕是急火攻心，偏頭痛又犯了，貴妃娘娘！」

好在今日快結束了。

鳳桐右肩已有星點水漬，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

鳳桐點了一下頭：「謝娘娘賞賜。」

「竟然是蕭老夫人獵得最多。」她接過名單來看了看，「呀，竟還獵到一隻烏雕呢！」

鳳桐右肩已濡濕一片，不欲戀戰，反手將劍還於一旁的內監，單手披上披風，匆匆回到涼玉身後。

「小鳳姑娘好劍法。」

啼春想了片刻，篤定道：「往西走的。」忽然錯愕地明白過來，「不對，這不是去月仙宮的路，小鳳姑娘根本沒去月仙宮。」

涼玉看她一眼，那眼神中的戾氣將她嚇了一跳：「他們說小鳳在去月仙宮的路上無故失蹤，在西華門忽然自己跑掉了。」

「不可能！」啼春擰眉，「奴婢從房檐上過時，見到了小鳳姑娘和另一個婢女，她們一起安安生生走過西華門的！因奴婢急著趕來，這才沒有過問……」

瑤兒是鄭妃的貼身婢女，細細小小的個頭，像個豆芽菜，此刻一抬頭：「小鳳姐姐，請跟我走。」

鄭妃笑了一笑：「現在回去有些早，本宮看外頭的積水想來也該蒸幹了，不如大夥出去遊玩。」

涼玉定睛一看，正是瑤兒，單薄的身軀瑟瑟發抖。這神情讓她如墜冰窟。

涼玉聞言和_圖_書臉色大變：「你可記得，她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眾人一番誇讚，鄭妃笑道：「阿袖這次可高興了？阿姊賞一塊新的玉佩給你。」

「既然陛下說要賞，那便賞——小鳳，」她甜甜笑道，「跟著瑤兒去領賞吧，還有本宮賜你的素胎茶具，一併帶回侯府去。」

可是他現在肩上還插著一隻抹了腐肉生的箭頭，左手持劍，每動一下，都牽動身上的殘箭向內一分。涼玉看著，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朗月輕巧躍下馬，看了涼玉一眼，那眼裡滿含著得意。鳳桐左手持韁繩，右手貼在身側，翻身下馬：「鄭公子技高一籌。」

「不如我們就在已離亭等待，讓阿袖和小鳳從既望亭出發，再賽一場馬，待到他們到了，咱們就各自打道回府，如何？」

二人仍舊站著僵持，誰也沒有討到半分便宜。

朗月眼底一抹冷意，忽然出招，驚得那宮婢驚叫一聲，急急忙忙躲開了。鳳桐折身一避，目光冷冽，亦拿劍反擊，他的身姿輕靈詭譎，多變到了極致，幾番詐誘，朗月猛一抬頭，劍尖正停在他喉間寸許。

朗月第一劍便攻他下盤，出手毫不留情，眾人看得低呼一聲。鳳桐微微一側，揮劍挑開，四兩撥千斤。這隻是開場，朗月的步伐越來越快，時而左突右沖，時而勾弦挑撥，鳳桐初始時只是翻動手腕抵擋，長劍碰撞，發出冰涼的聲響，只是朗月動作越來越大，逼不得已，亦盡了全力。

「老夫人先別著急，來人啊，去本宮的月仙宮搜，一定要把小鳳找出來！」

心中瘋草般狂長的情緒竟然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