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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是有氣無力道：「你這個幻境……做得不錯。」

錦冬抹了兩把眼淚，又是喜滋滋的笑臉，「奴婢這就叫二小姐三小姐去！」鳴夏也笑道：「老太太口乾了吧，奴婢去給您倒杯茶。」

蠱王沒料到她被足刺中，仍是一個后翻脫離了桎梏，兩肩赫然兩個血洞，濕淋淋地流下粘稠的血液。

蠱王拖著殘足向她緩慢靠近，攏過來一大片黑暗，彷彿烏雲壓頂，它雖然傷得厲害，但比起她來倒不算什麼，此番志在必得。地上的少女滿臉稚氣，兩肩已經讓血浸透，臉色因失血而蒼白，眼裡卻彷彿燃燒著九死不悔的滔滔大火。

涼玉感到腹中一陣翻騰，眼前便金星亂冒，忍不住閉眼伸出手掌：「回來吧。」那正在蠶食的「蠱王」立即消解，化作一片染了血的紙片，慢慢飄落在她掌心裏。

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恍惚間有人輕撫她的臉頰，那人的手指溫熱，縈繞著草葉的清香。

「現在學聰明了？」她情急之下飛掠而下，一腳踢在蠱王頭上，蠱王向右倒去，幻境顫了顫，停止破碎，她也被撲倒，身上掛了彩，滾了一周，揮劍斬斷www.hetubook.com.com了按在她身上的那隻足。

黑暗中，涼玉的眼睛緊緊閉著，眼下的烏青一點點潰散，身上的傷口飛速痊癒，臉色由白轉紅，身上瑩瑩一層白光，亮了片刻，慢慢熄滅了。

幾張字畫從空中飄落，與揚塵一起，落在她頭頂和身上，血流像小溪一樣從她坐的地方汩汩滲出。

轟轟轟——地面崩裂，天空碎成無數塊，樹木、村落、集市一一湮沒，地上零零碎碎的蠱王殘肢化作黑煙，一點點消散在空中，她看著自己的手慢慢透明，指尖已經消失在視野，疲倦而安然地望向了天空。

更多的足落下來，將她死死按在地上。破碎了一半的天幕明晃晃在頭頂，一塊一塊，水墨畫一般，破掉的地方是黑色的，幽幽一片死寂，沒有生命的黑，她潤澤的眼眸倒映出這片斑斕，耳邊慢慢一片寂靜。

那一點藍色光團從她手上飛出，迅速擴散，變成一個巨大的影子出現在她前方，慢慢現了形——竟然是一個一模一樣的蠱王！

蠱王發了怒，鬆開觸鬚，涼玉連人帶劍一起墜落下來，那黑漆漆的大蟲趁機用前齒用力向下咬去，想要將她刺和-圖-書穿，她急忙將劍斜扔出去，扭身一踏，背後的如墨青絲紛紛在空中飄搖，只有幾根髮絲落在蠱王嘴裏。

猩紅的血液噴出，蠱王吃痛仰起頭，四雙細長的足在空中搖擺，轉瞬間天地變換，樹木碎成粉末，天空一寸寸破碎。

她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一把捉住那隻手抱在懷裡，怎麼也不肯鬆手，那人似乎是低低嘆息一聲，就著她半躺在塌上，伸出另一隻手將她臉上散落的髮絲輕柔地別到耳後，抵住她的下巴細細端詳。

眼前這根本不是夢，而是幻蠱王造的幻境。

半夢半醒間，那人輕輕將袖子從她懷裡抽出，她用力去拽，卻仍是徒勞，那廣袖冰涼絲滑，像一陣柔風一樣，整個拂過了她，轉瞬不見。

幻境是依著她的回憶造的，難怪她能喚得出「華蓉」。在這個幻境中，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沒有重來的機會。

只是這蠱王自作聰明，雖然知道她心中所想，還原出一模一樣的場景，卻造不出食物的味道，也根本不會懂得，鳳君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

糟糕，這蟲子想要毀掉幻境！

涼玉點點頭，掙扎著坐起來，環顧四望。廂房裡只有和圖書她一個人，陽光斜打下來，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她赤足在屋裡走動，茫然四顧。

她一隻手掀開了枕頭。枕下放著一隻線織的白羽毛的鳥兒，寶石做的眼睛粲然生輝。

一切歸於寂靜，心裏沒了挂念，瞬間精疲力竭地墜入無盡的睡夢中。

可倘若出了幻境，她便又是凡人一個，手無寸鐵。

朗月就是兩隻蟋蟀的主人，他冷眼旁觀，只當看戲，不費一兵一卒，也不會為失敗的那一個流半滴眼淚。

果然，他來過了。

她站定在樹梢，伸手在空中一撈，接住了下墜的劍。口中念動劍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斜穿過去，眨眼間便斬斷了蠱王一根觸鬚。

蠱王還在怔愣，已經被另一個「自己」的前齒貫穿，它拚命掙扎，卻是徒勞，蠱王尖銳的叫聲越來越弱，慢慢的，空氣中只剩下令人膽寒的啃嚙聲，咔嚓咔嚓。

她仍仰面輕輕說話：「不過，我最討厭的一點，就是你變成鳳君的樣子騙我。你變成誰都可以，他不行。」

蠱王冷冷逼近，似乎已經不屑於聽她廢話，剩餘的一隻觸鬚慢慢逼近，距離她的小臉只有寸余。

血的味道讓它興奮而暴躁，她片刻不歇，趁著和-圖-書它發狂的功夫，又強提氣斬斷它兩足，終於體力不支，從空中墜到地上，「嘭——」砸到了集市的攤位上，直將那張木桌子從中間砸斷。

光芒四濺，她抬袖擋住眼睛，黑暗中一團紅光慢慢漂浮著，像是一團小小的火焰，忽然撲進了她的胸口，她覺得心中一暖，四肢百骸一陣暖流通過，彷彿未被打開的穴道都被打通，一股熟悉的氣息在胸口涌動。

她心中升起一股慶幸，混雜著煩悶的怒意，右手握緊了劍，在空中挽了個劍花，轉身進攻，蠱王長長的觸鬚搖搖擺擺，鉗住了劍刃，向上一拉。涼玉足尖點地，順勢跳起來，在空中翻了個身，踩在劍身上。

蠱王笨拙地伸出前齒來，在空中亂戳，彷彿匕首嗖嗖穿梭，鼻端是一股腥而澀的氣息，涼玉雙眼明亮，一手拉緊了劍柄，借力左右閃躲，前齒幾番擦過她的衣衫，卻都撲了個空，狠狠撞在自己的下頜上。

芳齡：「……」

魔界三世子，他有他的立場和道理。而她別無他法，既然要靠他，就只能去做那隻贏了的蟋蟀。

她無力地躺在塌上，艱難地露出個笑：「哭什麼……」

話音未落，她的眸子閃爍，已經將手邊沾了hetubook.com.com她血的字畫刺啦撕成幾片，一掌拍在血泊中，飛速念訣，兩指一併點在紙片上，頃刻間淺藍光芒大盛，「去！」

陽光燦爛地落下來，照得眼皮發熱，涼玉慢慢地睜開眼睛，鳴夏守在床邊，跳起來驚喜道：「老太太，您可算醒了！」錦冬在一旁長吸了一口氣，嗚嗚嚕嚕地抽泣起來：「嚇死奴婢們了……」

外頭有簌簌的雪落聲，天地一片雪白。

她知道她與蠱王勢必拼個你死我活。就像雲清養的那兩隻兇狠的蟋蟀一般，使勁渾身解數，只為活下來，討主人的歡心——朗月說，倘若她受得住，他便將血蠱拱手相送。可若是受不住呢？她抬頭望向蠱王兇狠醜陋的前臉，眼中浮現出一絲痛楚和快意交雜的情緒：若蠱王取勝，她將被血蠱吸食乾淨，到那時候，她就是朗月送給蠱王的禮物。

他把元神一分為二，卻總要有一半留在她身邊……她將玩偶狀的芳齡捧起來，點了點它的腦袋，凝神呆了片刻，又不容拒絕地將冰涼的唇貼了上去。

這個幻境的背景，是她第一次前往人間，正是三百歲出個頭的年紀。雖力量不足，但勝在輕盈靈巧，她這樣一踩，那劍僅僅是彎了彎，便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