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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涼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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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奪魂(上)

第四十六章 奪魂(上)

女子盤腿坐在床上,頭髮枯黃雜亂,骨瘦如柴。她兩頰凹陷,面色憔悴,一雙眼睛警惕地盯著來人,滿含怨懟和敵意。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領口延伸出的鞭痕,猶如蜈蚣一般扭曲掙扎在她脖頸上。
鳴夏急道:「奴婢一一看過,這女子連衣裳都是補過又補的,一看就是可憐人家,身上……還有傷。」
「從前是我太過恣意,連累了你。我引狼入室,沒有擦亮眼睛,最後自顧不暇,卻沒想到你剛硬至此……」
她疲倦至極,抬手打斷侍女匪夷所思的驚叫,「她是老身的故人,於我有彌天恩情,如今成了這樣,我心裏怎能過意得去?」
涼玉跟床上的人對視——全然陌生的眼神。
涼玉嘆了口氣:「她身上是否有證明身份的物件?做好事容易,可萬一是官府找的人,倒把咱們絆住了。」
可她如今連魂魄都不全,寄宿在凡人軀殼裡,要去取回被溫玉嚴加看管的華蓉,無異於天方夜譚。現今之策,唯有寄希望于紙靈。
此舉兵行險著,雖然前有唧唧雀的事情做了鋪墊,但這樣強烈的暗示,畢竟容易引起懷疑。可是她一刻都等不得了。
沒人回答她。
可眼前人只是司矩小小的一世,一個受盡人間悲苦卻對前因後果一無所知的凡人,就算她待她好也沒有用,連她的命運都無法改變。
她跨過一步,那女子卻突然發起狂來,眼睛瞪大,抱緊了枕頭擋在胸前,發出含混不清的叫喊。
她雙眼緊閉,唇間默念hetubook.com•com訣,兩頰通紅,額上的汗水慢慢消去,背後一陣清涼,漸入佳境,蹙起的眉頭也漸漸放鬆下來。
那天她趁人昏迷,將腰間、腕間都仔細檢查過,沒有發現腰牌或其他物件,這女子渾身上下身無長物,傷痕纍纍,手腕上系著兩條五彩繩。說來也奇,她身上衣物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那一對五彩繩竟然是嶄新的,鮮亮得格格不入。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浴桶邊,帘子掩著,外面誰也看不見,雙手輕柔地為她枯黃的頭髮打上皂角,「我們阿矩原先的頭髮很黑很亮。別擔心,從今天開始,每一頓飯都吃飽,聽我的話,頭髮也會變得很黑很亮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全然不過她又抓又撓,將她的手臂都抓破了皮。
鳴夏不經意發現,蕭氏最近有些異常:她的飯量忽然增大,一頓要吃三兩白米飯;譬如往常習慣晚睡的蕭氏,忽然間開始早早歇息,夜裡睡得也很沉,雖然如此,仍是顯得格外疲倦;每晚從百花樓祭祀花神回來,她都渾身汗水,似乎體力透支。
每年新年,她都會給阿矩送禮物,有時是斑斕的錦衣,有時是明珠做的手釧,她勒令她不準取下,阿矩左右為難,只好悄悄掩在袖中。
她給司矩換好衣服,又掀開袖子看了看那一對五彩繩,鳴夏說,侍女們給她梳洗時,用了蠻力也卸不下來。這是霞中五色天絲,當屬神物,帶到下界,便是割不斷、hetubook.com.com剪不爛、不蒙塵的存在。
許久,涼玉睜了眼,隨意地盤腿上了塌,就著桌上的兩張紙寫起來,眼見手底下寫得密密麻麻的一張記錄,忽然咬著筆桿笑起來——若是玉郎那老頑固見到她居然像今天這般用功,估計做夢都會笑醒吧?
她從櫃中取出一隻紙人,往地上一拋,那紙人慢慢站立起來,邊緣是淺藍的輝光,中心透明,似水中幻影一般浮在空中。「找天宮司墨上仙,一連八日子時入夢。」她低聲號令,「發生什麼,便讓他看到什麼——第八日時帶一句話給他:兄長,司矩有冤。」
「老太太!」
有一年,她突發奇想,模仿人間端陽節的習俗,取霞間的五色天絲,編了一對五彩結繩。
涼玉心裏的不安愈來愈重,不顧她的叫嚷和反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袖子向上拉去。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涼玉利用每晚的祭祀修鍊法術。一來,百花樓的香對她有安神滋潤的功效,二來,月色明亮的望月台,不受眾人打擾,正是她修鍊的絕佳處所。
鳴夏捧了茶進來,涼玉融了冰刃,吃起蛇果來。鳴夏將窗下的水漬擦了:「原先老太太病著,奴婢自作主張一件事,稟告遲了,老太太切勿責怪。」
司矩怯怯地縮在浴桶一角,兩眼驚恐地看著,似乎極畏懼這紙靈。涼玉嘆了口氣:「別怕,它不會傷害你。以後都沒有人再敢傷害你了。」
她推開窗,伸手接住了兩片飄下的雪花,唇間和*圖*書微動,指尖隱隱有白光閃爍,她兩手一翻,窗外的落雪便在下墜時扭曲了軌跡,像是被吸引的游魚一般,紛紛拐了彎進入屋內。
她一句一句喃喃,女子只是默然聽著,像個失了魂的木偶人。
「老太太身子剛好一些,不如由奴婢來照顧吧?」
「回老太太,她一直不說話,似乎也聽不懂人話……」看顧她的婢女低聲道,表情忐忑不安。
現在溫玉控制了華蓉,就是斬了她的雙翅,於她來說是大大掣肘。
****
記得一百歲隨母親在重蓮山,山上常年下雪,她學習的第一個術法,便是操控著落雪的軌跡,竟有一日,全都要從頭來過。
她轉身坐下,引一陣風閉上了窗,將手裡的雪花化成了一把趁手的冰刃,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盤裡的蛇果切成幾塊。好在現在她能快速辦妥最簡單的術法,比原先的日子不知道強出多少倍。
涼玉伸出手臂,將頭靠在她頸窩,眼淚一滴一滴墜進浴桶中,濺起叢叢水花。女子掙扎了一下,竟然慢慢不動了。
這繩原是她系的,她伸出手抵在繩結上,輕輕一摘便將它取了下來。涼玉迅速施法,繩上淺碧的光暈浮現,生出許多細小的葉片,又開出星星點點的碎花來,她掙開司矩枯瘦的手,將它系回到她腕上:「以後有危險,它會保護你。」
司矩看著手腕,眼神滿是迷茫。
「老太太……」婢女急忙拉住她,「她怕人靠近……」
外頭狂風呼嘯,有什麼東西狠狠砸她的窗欞,和圖書涼玉撩了筆,剛一拉窗,一個人影「嗖」地竄了進來,哆哆嗦嗦道:「快快,快關窗……」
是夜,她周身一圈淡淡光暈,地上偶有劃過金色的咒文。門窗緊閉,室內悄無聲息。
浴桶中的水瀰漫著白茫茫的熱氣,女子坐在水中,兩眼無神,任憑涼玉澆下一瓢帶著花瓣的熱水。她吸了吸鼻子:「阿矩,水夠不夠熱?」
鳴夏告訴她,這具軀體上傷痕密布,顯然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這才失了智。
一抹鮮亮的顏色猛然刺痛了她的眼睛,這個五彩繩,這個五彩繩——
這一年的雪下得極大,涼玉披著厚厚的狐毛斗篷站在窗邊,屋裡燒著上好的銀碳,瓶里蠟梅被烘出了暖融融的清香。
「月初第一場雪,一個村婦倒在咱們府門口,奴婢看著可憐,便自作主張移到東暖閣里了……」她蹙了蹙眉,有些遲疑,「本想著待人暖和過來,就讓她回去,誰曉得這女子一直坐著發獃,問什麼也問不出……奴婢只好來稟告老太太。」
「……將她移到我房中吧。」
花神雖然看似是個極其浪漫美麗的神職,可實際上卻由劍仙擔任,十分凌厲兇悍。單看那華蓉劍,就是可以一劍斷送修為的帶煞神器,與靈均劍、青霜劍等凶劍齊名。涼玉在花神位上的兩百五十年裡,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練習華蓉劍訣上。
涼玉唬了一跳,回頭瞪著搓著手跺著腳的朗月:「你怎麼到這來了?」
涼玉奇怪:「端午離現在已有小半年了,那五彩繩怎麼還能是嶄m.hetubook•com•com新的?」她有些不安,彷彿胸口有幾雙小手在捶打似的,「我想去看看她。」
她奇怪地咕噥:「興許是南方人家,端午要戴五彩繩,只是她看上去也有三十好幾了,還像個小孩似的系在腕上。」
好在她是紫檀殿君上的後嗣,兒時由母親教導,尚修了一招摺紙成靈,是整個天宮唯一會造紙靈的仙,算是入了幻術的大門。可惜母親只教導她至三百歲,她擁有的能力,跟父君盛時不能相提並論,她練的那一點幻術,折出紙靈僅能輔助,難以主攻。
司矩,你我君臣一場,座下情誼,是想留個最後的念想嗎?
紙人在空中旋了一圈,慢慢消失不見了。
涼玉深吸一口氣,將眼淚憋回去,又添了一瓢熱水,揉著她的頭髮,「我會讓你早日回歸天界,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不必。」她轉身一步一步向外走,「我與她,有很多體己話要說……請諸位成全。」
眼下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將華蓉奪回來,要麼便加緊修習幻術。
「什麼事?」
誰能想象當年花神涼玉座下掌司戒律的女官,冷冷淡淡的司矩仙君,如今落得這個模樣?
女人仍盯著水面,不看她。
涼玉頹然伸出手背揉了揉眼睛:「人間百世劫,這才第幾世?」她聲音有些發顫,「你為我蒙此大難,我如何能心安。」
阿矩按罪貶入凡間,依律法什麼也不能帶,那樣一板一眼謹遵律法的人,行刑的時候,必然著白素,去珠飾,可是這一對五彩繩,她到最後也沒有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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