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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玉快步追上去，緊緊跟著他飄搖的背影。

涼玉後退半步，一句驚呼壓進肚子里：「你……」

洞口外面，身著朝服的人抬起手來，無數支燃著業火的短箭像雨絲一樣飛過來，打在石壁上，石壁被擊成粉末，腳下燃起叢叢火焰，在漫山遍野的巨石上蛇一樣蔓延。

那人收了手，冷笑：「離經叛道。」

涼玉感覺到他身上迸發的寒意，只聽得他道：「這就是大人所說，『三千童子盡數遣散？』」

這輕微的一顫從腳底直到心底——鳳君護身的劍在她腳下。

「……褫奪神職，貶為地仙，蓮花塔即日閉鎖，三千童子盡數遣散。」

下一秒，石洞里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涼玉慌張道：「鳳君？」

涼玉趴在他懷裡，終於想明白一件事，要調戲此人是萬萬不能的——向來只有他調戲別人的份。

氣波震顫起來，業火箭離弦，急促地朝淡紅色的結界飛來。

飛沙走石間，業火箭如同無數流星飛掠而來，熾烈的熱氣將空氣中的水汽全部蒸發成一朵朵白雲，碧鳶劍左右抵擋，劍光微弱，撐出一道仙障，他的身影立即被茫茫箭雨包圍。

碧鳶劍出鞘，青鸞只冒了個頭，虛晃的光暈便如風中星火，迅速消逝了。先前碧鳶正對軒轅劍，被一劍撞了個缺口，碧鳶已殘，是折了鳳桐的翅膀。

鳳君手上是沒有劍的！

所以，六虛幻境是九死之局。

涼玉訕笑了一聲，自顧自開解道：「六虛圖既然是圖，肯定怕剪刀的嘛！」

「……」涼玉回頭望他，聲音m.hetubook.com.com裡帶了一絲哭腔，「鳳君……」

修竹林中，葉片上下翻動，

「鳳君！」她瞥見他背後血跡，驚了一跳，「你受傷了？」

身後空空如也，半晌，傳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石壁上出現了一隻毫無血色的手。少年的身影隨之而來，額上髮絲被雨水打濕，狼狽地貼在太陽穴上，頭上一枚菱形仙印，忽明忽暗地閃著光。

她迅速反應過來，兩手化出冰刃，與鳳桐站個對位，碧鳶如流星，狠狠劈過幻境，她撕下一片衣裙，迅速摺紙成靈，情急之下，化出個龐然大物，遮天蔽日，二人抬頭一看，竟然是一把巨大的剪刀斜扎在地上。

在那個片刻，她似乎迅速穿越一條狹長的甬道，恍惚之間，聽到風吹竹葉的聲響，自己依偎在一個清冷的懷抱里，聽著他的心跳聲。她看見他少年消瘦的下頜，他極緩慢地低下頭，那是一張她少女時期心心念念的臉。

鳳桐帶著碧鳶轉了半步，業火蠻橫地吞噬了腳下的土地，溫度逐漸升高，箭如道道流星，擦身而過，熱氣掀起他烏黑的髮絲，他輕輕一轉，衣袖翻飛，站定在她前方。

她幾步跨過去，想繞到他背後，他身子一轉，背靠著牆，笑道：「大驚小怪。」

「不能出去，外面……」她顧不得整理混亂的思緒，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她在袖裡掏了掏，將朗月給的那枚練珠子打開，先罩在二人身前。

她感到一陣絕望，絕望之餘，又產生了一陣破釜沉舟的怒和*圖*書火。她踮起腳尖，湊到鳳桐耳邊：「讓我結心弦試試。」

涼玉滿心要以幻術復讎，可是倘若對方早已登峰造極，造得出六虛幻境呢？

劍刃所到之處，火星迸濺，大地劇烈搖晃起來，越來越多的黑色疊加光暈浮現。剪刀毫不留情，咔嚓咔嚓地剪了起來。碎片如落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她頭髮上，如同頂了滿頭閃爍的星星。

「豈有此理，聖旨只是貶斥，哪裡容你們趕盡殺絕！」涼玉向前一步，眉間爆發出陰沉的戾氣，手裡聚起一團白光，忽然被人擒住手腕，一把拉到背後。

重傷的雛鳥微微偏過頭，露出綠豆大的一雙漆黑眼睛，涼玉喃喃道：「芳齡？」

話音未落，剪刀似乎是受了極大的鼓舞，騰空而起，朝著天幕而去。鳳桐將內力注在劍身上，在剪刀的另一個方向，沿著幻境的破口，用力一劃——

聲音從山那頭傳來，回聲久久不散，領頭那人合上捲軸，悠悠道：「鳳桐神君可滿意了？」

眼前的自己閉著眼睛，嘴角帶著最天真的笑意，彷彿嘴裏銜了一顆糖。北辰君仍是記憶中的模樣，低下頭來，漆黑的眼眸如整片深沉的湖水，望向了她。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雙目中忽然迸發疾雨般的戾氣，下一秒鐘，手中冰刃飛旋而出，竹葉鋪天蓋地落下，如同滿世界的飛花。

腳下忽然動了一下。

難怪鳳君不用右手，難怪他手臂陰雨天必然劇痛，原來……

「……」他將芳齡揣回袖中，冷淡地面對桑丘之上的諸位神君，雲頭聚攏和圖書來，三千弓箭手張緊了弦，一簇簇火光染紅了天際。鳳桐一身紅衣在風中飄飛，袖口如流霞。

幻境破開，傳世六虛圖，竟然毀在他二人手中。

四面一片漆黑，頂窗露出些微的光，照著地上閃閃發光的碎片。「可惜了。」涼玉低嘆一聲，回身，注意到鳳桐的腰有意無意地靠在牆壁上。

他猛然出劍，碧鳶劃出一陣冷厲的劍光，冷笑道：「他的幻術不可能已臻化境，是用了六虛圖。」

一支業火箭猛然沒入他背部，他面色一變，咬牙受住，火星沿著雪白衣袍向下滾落。骨節分明的手上仍穩穩持劍，長長的劍身之上，少女雙目緊閉，緋色衣裙如火，隨風飄搖。

這是一千年前的桑丘，一千年的鳳君還不識她。

鳳桐讓了半個身子給她。幻景中，業火箭仍在弦上，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結心弦，可以直接與幻境背後的操縱者對壘，是破局的唯一辦法，可是假如實力相差懸殊，必然會造成元神重損，因此鳳桐用自己的佩劍作為她的後盾，如有不敵，他可以立即知曉，幫她逃脫。

鳳桐怔了片刻，不知道她為何雙眼發紅，安撫道：「幻境而已，都是假的。」

鳳桐臉上嘲弄的笑容陰沉：「閣下神通廣大，連六虛幻境也造得出來，在下佩服。」

「哼……放箭！」

她有些語無倫次：「他們在……等你。」

彷彿是那個心底最初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她等到了那個等待了千百年的結局。

鳳桐將鳥兒攏進手裡，低眉看著。

世間有另一種方法造六虛幻www.hetubook.com.com境，那就是走捷徑——用法器。傳說六虛圖可以使進入圖中的人進入幻境，只是多年不曾見過。季北辰是劍仙，不修幻術，他一定是用了六虛圖，那麼，一不做二不休……

鳳桐持劍的手抖了抖。

「讓我看看，那可是業火！」她瞪住鳳桐，兩手懶熊抱樹似的環住他秀氣的腰際，想要用力將他拉開，他用了九成的力氣，她拉不動，反而一個踉蹌撲進他懷裡，他順手將她一摟，眸中笑意閃爍，「唉，投懷送抱。」

他滿不在乎地反問：「這就嚇著了？」

箭破空而來，如瀟瀟急雨，練珠子淡紅色的氣波上，練珠子急劇抖動兩下，如同被戳破的氣泡一般，噗嗤一下碎成了無數片，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眼前猛然亮了，彷彿霧氣散開，眼前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積壓的威儀，鎮住了涼玉。

「哼，還想要負隅頑抗？」那人頭上長了一對頗為猙獰的龍角，連帶額頭都微微鼓出，他揚袖一揮，一團白色打了個旋兒滾落在他們腳下，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白鳥。

六虛幻境是每一個幻術修行者造境的巔峰，可以假亂真，環境里的一切攻擊，全部可以造成同等傷害，而進入幻境的人對幻境的所有反擊，也將全部反噬。

少年退無可退，業火箭衝破仙障，穿右臂而過，將他生生釘在石壁上，他齒間溢出一絲克制的痛呼。

巨大的悲愴如浪潮湧出：「鳳君！」

弓箭手再次搭弓上弦，密密麻麻的箭頭，帶著熾烈的火光對準他們。

少年神君漠然抬起眼來，徑自越過了ｈｅｔ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她，閃身出洞。

他蒼白面頰上未見波瀾，眸子微微一閃：「為何？」

「誰敢！」涼玉兩手一拍，一道金黃的結界從掌心迸出，結界還未成形，鳳桐微微揚袖，一道巨大的力量便將她的結界打了個稀碎，下一秒，整個人被遠遠推向一邊。

那少年的腳步頓了片刻，繼續向前走去。

涼玉後知後覺，讓他古怪地一看，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有縱橫的淚痕，哽了一下才道：「季北辰。」

「神君還不接旨？」

涼玉渾身上下的血液發冷。

「轟隆——」

「知道。」他垂下眼眸，輕輕一抖袖子便睜開了她的手，嘴角一抹血跡沁出，他咳了半晌，手背在嘴角揩了一把。自嘲地笑了笑，如一陣柔風掠過了她，「躲遠點，當心誤傷了你。」

涼玉咬破自己食指，點在額心，輕盈地躍至空中，鳳桐的碧鳶劍出鞘，寒光一閃，狹長而秀氣的劍身載住了她。她足尖立在劍上，閉上雙目，風掀起她額前髮絲，殷紅的血漬觸目驚心。

對面的人語氣已變做鬨笑：「這童子不識好歹，我們只好代神君管教。」

「是真的。」她眸中有一股執拗，咬了咬唇，恨道，「六虛幻境是嗎？」

「是誰？」

鳳桐忽然攬住她的腰，一回身閃進山洞，力道之大，勒得她生疼。

勝負決于業火箭射來的短短一瞬間。

幻境猛地震顫了一下，涼玉的眼睛忽然睜開，鳳桐拉住她的袖子，將她掃進懷中。風驟然大了起來，發出陣陣嗚咽聲，幻境一角已然坍塌，露出黑峻峻的本來面目。結心弦，她打破了幻境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