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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將他們送到崑崙，不進……」

我很興奮，我終於也要有朋友了。

姨娘說，我的父親是因為犯了錯誤，被仙界處罰，在崑崙閉關。其實我知道，那不是什麼閉關——我老早就聽過別人的風言風語，他是被囚禁在崑崙洞的，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他放開了手，卻攬住了她的腰。

他教得很耐心，但他似乎不願意與我有身體接觸，只用一把摺扇調整我的動作，也不同我多說話，就像對著一隻動物。

神君蹙起眉頭，不甚滿意的樣子：「還有。」

很明顯，他不開心極了。

他哼一聲，放輕了聲音，這聲音里有一絲輕輕的痛楚：「涼玉，你知道我不放心。」

母親從來不提我的父親，小時候我問起父親時，必然會惹她發脾氣再垂淚，長大以後，我就明白了，再也沒有問過。我大概知道了，我的父親不是什麼好人，他負了我的母親，拋棄了我。

鳳桐神君並不吝惜笑容，他對別的侍女都很親和，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敵意。

他們在內室商量。

「鳳君你，你放開些，我又不會亂跑。」

母親似乎對她很忌憚，尊敬中還懷有恐懼，因為她待我們娘倆優厚，似乎還有一絲愧疚和感激。

姨娘有點委屈：「鳳君，你當日為什麼把流觴扣住？」他答得漫不經心：「她整日又哭又鬧，要麼便是罵人，平白壞了你心情。」

姨娘冷和-圖-書笑打斷：「流觴，你搞清楚，是你兒子去見他，認認自己父親長什麼樣罷了。」她看著母親半晌，又恨鐵不成鋼道，「他早已不是上仙了，你別太抬舉他。」

他一本正經地笑：「太冷了。」

他站在不遠處，饒有興緻地看姨娘指導我練法術，眼裡滿是溫情，目光移到我臉上時，就變成了冷淡。

我看她看得久了些，直到鳳桐神君冰冷的目光將我打斷，他走上前來，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到背後：「我來罷。」

「鳳君！」她幾乎是撒著嬌喚他。

他沖姨娘勾起嘴角，這個笑太過溫良，帶著一絲微微的哄誘，以至於讓我看得呆住了：「本君凶嗎？」

我沒想到，兩百歲生日的時候，姨娘會主動告訴我父親的名字，他叫季北辰。

見過我的人，都說我早慧。

我的姨娘是仙界的花神。當初為了叫姨娘還是叫姐姐的問題，她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後是我一向孤僻的母親跪在她面前，堅持稱「不敢使輩分尊于殿下」，她才悻悻地說「那就勉強跟你做個姐妹吧」，於是她就成了我的姨娘。

一個時辰以後，他看見我滿頭大汗，便道：「休息一下吧。」不待我回應，轉身便進了殿中。

我看出來，她其實是有點不情願的，她自己連孩子都沒有，一定是覺得我把她叫老了。

「或者我替你去？」

她又開口，像是有點生氣了：https://m.hetubook.com.com「那你為什麼把擇擇抱給我，他不吵嗎？」神君笑了笑，似乎是逗弄她了一陣，才道：「就是因為吵，才讓你有點事做，不至於整天為了我傷心。」

這個男人的面容自帶華光，眸光掠過我的臉，不帶一絲感情，下頜線冷淡地繃著，那並不是一個和藹的姿態。

聽見他們兩個在身後悄聲較量：「你幹嘛嚇他？」

姨娘閉著眼睛道：「有事第一時間叫鳳君！」

姨娘還有些不放心：「你不要太凶——」

每次見到姨娘的時候，她都拿面鏡子給我看，上面是幾個凡人，從少年叱吒疆場，女子紅衣飛揚，到中年，再到老年……還有跟在少年旁邊的幾個少女，穿著侍女的綢緞衣服，各自嫁了人，生了孩子，孩子又有了孩子，皺紋爬上臉頰，在搖椅里坐著曬太陽。

我守在殿門口，被侍女悄悄引進去，坐在前廳喝水。

聽聲音像是激動的姨娘將人一把抱住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許久也嘆一口氣，竟然是妥協：「你要真的想去，就去罷，我將你們送到山腳下，你不可踏足禁地一步。」

她無可奈何地笑了，「原先沒看出來，你，你怎麼是個醋罈子啊。」

姨娘擺擺手：「他這個年紀肯定想跟著夥伴一起玩兒，也該學些東西了，難道要他跟你一輩子待在一起？」

兩百歲前，我們兩個幾乎與世https://www.hetubook.com.com隔絕，母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她脾氣尖銳，在我練不好功的時候，會突然爆發，沖我大吼大叫，下一秒，又抱著我痛哭流涕。每過一段時間，姨娘會叫她回來一次，看看我，又隔著帘子跟她說話。

「不行。」

她哭笑不得，表情中又帶了一絲惆悵：「誰跟你說的？」她拍拍我的肩膀，許久，才道，「你爹不是壞人，他只是犯了錯誤。他只是沒想清楚。」

下一刻，我看見進門來的神君冷冰冰的目光。

他笑著解釋道：「我不是針對他，只是討厭他父親。」

兩百歲之前，旁人都叫我阿擇，兩百歲生日的時候，姨娘告訴我，我的名字其實叫做季擇。

母親一向聽姨娘的話，唯唯諾諾。

我抬頭看著她眼裡焦急的神情，她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強勢冷漠，很多時候，她很柔軟，柔軟得像是一個感情充沛的小姑娘。

母親背對著她們，我看見她冷淡得有些尖刻的面容上不自知地浮現出一絲笑意，還有一絲……艷羡。

「我有嗎？」

因為母親的緣故，我變得敏感又懂事，依靠著少得可憐的外界的信息，一點點拼湊出我的身世——

姨娘說，一旦跟著火蓮子上學，我就是佛門弟子了，我就算不六根清凈，起碼也不至於糊裡糊塗。她很鄭重地叫來我的母親，淡淡囑咐道：「帶他去見見吧。」

最後，我們四個人一和_圖_書起上了崑崙。

「哇，謝謝鳳君！」

「你……」

姨娘說：「流觴，過了年你便回清章殿當值吧，讓擇擇跟著火蓮子帶的弟子一道進學去。」母親睜大眼睛，似乎有點詫異：「殿下……」

我聽見過幾句，她是在勸母親，言語隨意，「擇擇是個聽話的孩子，你別對他太凶啦，老發脾氣要長皺紋的。」

我接著哭喊道：「他是個壞人！是個大壞蛋！」

姨娘背對著門，看不見鳳桐神君回來了。

我對這些凡人興緻缺缺，不一會兒便走神了。姨娘每次都認真地看著，帶了一絲懷念的神情，末了在我腦門兒上不輕不重地彈一下：「小沒良心的，你小時候，他們都抱過你呢。」

神君牽著姨娘，母親牽著我。我頻頻回頭，姨娘沖我笑，神君沖我眯眼，面色不善，我嚇得回過頭去。

她嘆氣了：「知道了，我聽鳳君的。」

我母親是姨娘殿里的侍女，可是卻不在殿里侍奉，在遙遠的崑崙照顧我。

眼看母親要被說動了，我心裏委屈極了，幾乎立即叫喊起來：「我不去！我不去！他不是我爹！我沒有爹！我不認他！」

「你要跟他一起去？」他說話隱隱負氣，連平日里聲音里的笑意都沒有了。

我疑惑地看著她溫柔的側臉，漸漸安定下來，她手掌上的力量使我鼻尖發酸，「那，姨娘陪我一起去嗎？」

母親的目光收緊了，隱約含了一絲怨恨，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heｔｕbｏｏk•ｃｏｍ•cｏm愫，聲音有點不穩：「殿下，想必他是不樂意見我們娘倆的……」

半晌，姨娘笑罵：「你這是遷怒。」

他嘆一聲，隨即是衣料摩挲的輕微聲音，想必是抱住了：「我就是遷怒。若不是你早了一步，我早將季北辰戳成篩子了。」

——我就知道，我的父親，那個季北辰，一定是個人人喊打的大壞蛋。

「……」

我聽見內室窸窸窣窣的響動，是姨娘和神君在悄聲說話。

姨娘哼了一聲，語氣緩和了些，「他還是個孩子，你幹嘛對他不冷不熱的？」

我叫紀擇，今年兩百歲。

我捂著額頭，很委屈地眨巴眼睛。

神君恪守諾言，將我們送到山腳下，走之前還對姨娘伸出一根手指，面色嚴肅，姨娘紅著臉沖他擺手：「我知道啦，絕不踏入禁地一步！」

——一個看不住，就讓這個人傷了你兩次，哪還敢再冒險？

姨娘一把抓住我的手，啪地貼了枚止血符，這才鬆了口氣。她看著我，語氣有些發急：「你這孩子，小時候不是會哭得很嗎，現在幹嘛什麼都忍著？」

姨娘臉有點紅，默默退到一邊去了。

我的小短劍練得不熟，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擦著手背過去，鋒利的劍刃割破了我的手。我沒有擦拭鮮血，而是先急忙念了後面的決。

所以我姓季。

「嗯。」他這才擺手笑著放我們走。

鳳桐神君轉頭就沒了笑容。

姨娘似乎是吃了一驚，下座來扶住我的肩：「擇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