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禍國·歸程

作者:十四闕
禍國·歸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卷 今生·蛇眠 楔子 棄婦

第一卷 今生·蛇眠

水去雲回,追月萬里
蹈鋒飲血,敗寇成王
而我終於一步步走到終點
卻發現
被堅持銳的這趟歸程
——歸程不歸人

楔子 棄婦

真正的無情之人,是她啊。
幸好還能聽懂別人說話。而且,聽覺特別靈敏,很遠的地方的聲音都能聽見。
「你待在此地,繡花、參佛、釀酒……什麼都好,給自己找點事做。」
月婆婆稍好一點,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悉心周到。
秋姜有些怔忪,她的頭又昏又沉,他的身形也似跟著扭曲模糊了。
啪!
風小雅猛地回頭,眼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過,再次凝結成了霜:「你真的不記得了?」
秋姜實在忍不住,厲聲道:「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要懲戒我,也得讓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她聽阿綉抱怨說這個月的炭用得特別快,全燒完了,因此,屋子冷得跟冰窟一般。
月婆婆和阿綉聞聲匆匆趕來,衝進房間時,看見的就是秋姜又一次地摔在了地上。
風小雅來到榻旁,他的動作很慢,走路的姿勢也較常人不同,像是拖著千斤重擔前行,十分吃力。
第二年三月,冬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月婆婆說有客人來,讓阿綉迴避。
秋姜始終苟延殘喘、半死不活地活著。
轉眼到了第三年。
阿綉心想挺好,這場病沒準就是夫人跟公子和好的契機呢。希望公子能夠原諒夫人,讓夫人回家,然後把她也帶下山,因為這裏實在是太冷了。
什麼也沒拿。金銀細軟、衣服食物,通通沒有少。
那兩人直奔秋姜的院子而去,顯然是來看她的。但並不入內,也不跟她交談,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又離開了。
月婆婆將葯捧到秋姜面前,秋姜卻一滾,從榻上摔了下去。
秋姜送上山時基本是個廢人,手腳都不能動彈。
繡花參佛也就罷了,釀酒一說從何而來?
阿綉離開后,月婆婆也正要走,忽聽被中傳來一聲嗚咽,極輕極淺,滿是壓抑。
秋姜心頭茫然:我想要什麼?
阿綉從院外走過時,發現她在哭。
「當然啦!」主宅的婢女道,「公子自從娶了十一夫人,一直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眼睛里只有她,再無其他夫人的存在。若非出了那麼大的事,公子根本不可能送她離開,而且,送她上山也是為了保護她啊!」
阿綉慌了:「這、這可怎麼辦?得請大夫來啊!可我們是和*圖*書不準下山的,怎麼辦怎麼辦?」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試著抬動手臂,慢慢地、一點點地抓住窗棱,就差一點、差一點了……
據說她叫秋姜,是一個叫風小雅的人的十一侍妾,因為頂撞大夫人而失寵,被送上山來閉門思過。
秋姜仍是那幅魂游天外的樣子。
她所住的地方,叫陶鶴山莊,是建在一座叫做雲蒙山的山頂上的,常年積雪,加上正值深冬,格外寒冷。
她們從前背後議論她,都說她可憐。現在,都說她可恨。
月婆婆敲門,無人回應,便推開了房門。
回憶起來,全是秋姜在那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艱難行走的樣子。
秋姜面無表情地聽著,一言不發。
秋姜不受控制地倒回榻上,心中驚悸難言。
可現在知道了,一切不過是虛幻一場。
自那天後,月婆婆和阿綉對她的態度完全變了。
風小雅的表情再次恢復成冷漠,甚至比之前更陰沉,還有點生氣,卻不知是氣她還是氣他自己。
兩人視線相對。
真可憐。
秋姜就在冷水冷飯中,飢一頓飽一頓地慢慢熬著。
阿綉想,這人可真能熬。
阿綉生氣道:「喲,還鬧脾氣不吃?那就永遠別吃!」當即把饅頭和米糊都端走了。
除了她,陶鶴山莊里還有好幾個同樣失寵的侍妾,但彼此獨門獨院,相距甚遠,從不往來。
秋姜聽聞聲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雙因為冷漠而顯得極為深邃的眼睛。
阿綉和月婆婆都這麼說她。
秋姜哭了許久。
阿綉屏住呼吸,不敢再看,低頭守在門旁。
也就是說,秋姜上山三年,公子就病了三年。
阿綉瞪大眼睛——都病成這樣了還不是大病?
跟公子一起來的是個灰衣隨從,身形枯瘦,同樣不苟言笑。他走上前為秋姜搭脈,片刻后回稟道:「驚風著涼,寒氣入體導致,不是什麼大病。」
也是,區區一介妾室,氣死了公公,按照律法都可以處死了,風小雅不殺她,只是將她軟禁在別苑,已算仁慈。
月婆婆嚇一跳,想要攙扶,秋姜卻死死地盯著風小雅,用手一點點地朝他爬過去:「怎麼?我所犯之錯就這麼難以啟齒嗎?你為什麼不敢回答?就這樣將我關www.hetubook.com•com在此地,我不服!」
天上地下,所有光束華彩,盡只照著他一人。
她逃走了。
月婆婆大驚,連忙四處搜尋,也沒有找到秋姜。
捫心自問,若是自己病成那樣,是否還能逃,還敢逃,答案對比鮮明。
而她,大概是受得傷實在太痛,所以選擇了自我保護的遺忘。
風小雅是個薄情之人。
秋姜不見了。
她扭頭就走。
月婆婆猶豫許久,才去暖閣里抓了只鴿子,夾張字條讓它飛下山了。
幾日後,主宅來了通知,她和月婆婆終於可以下山了。
再過來是午時,她端著隨便糊弄的米糊走到廊前,發現饅頭還在地上,沒有動。
「是!」秋姜咬著嘴唇,不屈道,「我哪裡得罪了大夫人?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種地方一輩子?!」
不會吧?阿綉想:公子真的喜歡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啊?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
「因是家醜,所以瞞下了吧?十一夫人生得一張老實面孔,沒想到竟是個毒婦!竟敢污衊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生廉潔,為國為民,怎麼可能跟大夫人扒灰?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不想伺候這種人!」
阿綉非常震驚,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客人?心中好奇得不得了,但只能乖乖待在屋子裡等著。隔著窗戶的縫隙看了一眼,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更何況,她的那位公公,不是一般人。
後來也不知什麼時候,慢慢地,就會自己穿衣梳頭吃飯了,再後來,就能走路了……
阿綉無奈地嘆了口氣,給她蓋上被子:「行了,你還是躺著吧。快午時了,我去做飯。」
雲蒙山的七月還算暖和,但阿綉已囤了許多柴火和炭,準備迎接即將來臨的寒冬。
阿綉一邊為她抹葯,一邊繼續責怪道:「才三天,就摔了七八次,藥膏都快用完了。要等初一他們才送東西上山,還有十天,什麼都得省著用。」
「要不,再去求求管家,求她去公子面前遞個好,只要公子能來看看夫人,沒準一切就還有轉機……」
該隨從便跟著月婆婆離開了。
現在日頭出來了,稍稍好一些,月婆婆就將她抱到窗前曬太陽。
「拿什麼做什麼,叫我們一聲便好。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別逞能啊!」阿綉帶和_圖_書著幾分埋怨地將她抱起來,十六七歲年紀,力氣倒是很大,抱著她回榻,半點不喘氣。
風小雅定定地凝視著她,卻不說話,最後還是灰衣隨從捧著煎好的葯回來,打破了僵持。
如此一來,房間里只剩下風小雅和秋姜二人。
「夫人求了那麼多次,公子都不肯來,真是半點往日情分都不念了……」嬌俏的女聲,是那個叫阿繡的婢女的。
「她不肯吃。」
然後又一年平淡無波地過去了。雲蒙山的雪積了又化、化了又積,雜草長了又枯,枯了又長。
當晚秋姜就病了。
「好自為之罷。」說了這麼一句話后,他想走。
秋姜沒有動。
可秋姜卻早已從月婆婆和阿繡的私下耳語中得知:風小雅拒絕來看她。
門裡空空,沒有人。
「被送上山來的,都是失了寵的。」疲憊蒼老的聲音,是那個叫月婆婆的管家的,「這麼年輕,就要一輩子待在這裏,沒個兒女傍身的,可憐哇……」
阿綉想,她大概快要死了吧。這樣的人,活著也只是遭罪,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想慣著那種女人!」阿綉仍是憤慨。
這位無情的公子終於在第二天晚上,踏足陶鶴山莊。
她其實什麼都不記得了。
阿綉忍不住想:她為什麼不帶點值錢的東西走呢?一個女人,身無分文,還體弱多病的,能逃到哪裡去?
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需要重新認知眼前的世界。
月婆婆回頭看了被中的可憐人一眼,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曾經做過什麼,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
在即將觸及的一瞬,他卻長袖一拂,將她用力一推。
因此,這些天,她一直靜靜地坐著聽。
年初的時候大病一場,醒來後頭疼欲裂,什麼都想不起來。
月婆婆嘆了口氣:「我也不喜歡她。但是,她畢竟是公子明媒正娶過門的十一夫人,萬一哪天想起她,發現我們苛刻她,到時候要處置的就是我們……」
而這一次,秋姜失蹤的消息送到,公子當場吐血。
阿綉很是震驚:「婆婆您養的鴿子原來是做這個用的?」
「你想要什麼?」風小雅問她。
真可憐。
阿綉被安排進了主宅,從主宅的仆婢口中才得知公子病倒了。秋姜送上山的第二天,和圖書公子就一病不起。秋姜生病那天,他是強撐病體上的山,回來后病情加重,至今未能下榻。
這一日,秋姜坐在窗前,盯著院子里的一塊石頭,神色怪異。
然後又想:怎麼還有臉逃?果然是個不安分的賤人!
高燒不退,渾身戰慄,米湯難進。
她形銷骨立,虛弱不堪。
「她不吃,是她的事。咱們該送還是得送。」
阿綉被說服了,兩人一起捧著飯菜來到小院,發現門窗緊閉,萬物蕭條。
窗外是個荒蕪的院子,沒有任何景緻可言。倒是天空湛藍,萬里無雲,乾淨得有如明鏡。
阿綉一邊打哈欠一邊端著隔夜的硬饅頭走到秋姜房前,把饅頭放地上,踢了踢門:「吃飯了。」
她想見見風小雅,但月婆婆幾次遞話過去,都沒回應。月婆婆每次給找的理由都不一樣,什麼公子可能還沒消氣,你再等等;公子太忙最近沒時間,你再等等;公子也病了出行不便,你再等等……
阿綉心中哼了一聲,馬上就是中元節了,主家那邊該祭拜相爺了,這女人還有臉哭呢!
阿綉說到做到,自那之後,再不進屋。
傷了公子的心,害死了老爺子,最後還逃了。
看來公子是真的打算關夫人一輩子,以作懲戒了。
她一直想見風小雅。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卻仍執著地想要見一見他。
秋姜感覺自己心中的火苗洶湧澎湃地衝出來,卻撞上冰層刺啦一下全滅了。
阿綉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心臟撲撲亂跳:太、太……太俊了!
風小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萬物寂滅,不喜不悲。
兩行眼淚無聲地從她臉上滑落,五官雖依舊木訥,但眼瞳中卻有了些許人間煙火的氣息。
月婆婆嘆氣:「公子說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許給他放鴿子,可我看夫人這狀況……怕是熬不過這幾天了……」
月婆婆掀開她的衣服,果不其然地看見她身上又多了幾塊青痕。
秋姜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雪,耳朵里,卻聽著三十丈外奴婢房裡傳來的聊天聲。她們都在說——她好可憐。
想到自己也要跟著在這冷得要命的山莊里耗一輩子,阿綉就十分絕望。
秋姜心底生出一股不甘,掙扎著坐了起來。
但卻發現,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風小雅素有燕國第一美男m•hetubook•com•com子之稱,可阿綉沒想到,他比她所想象的還要好看。他穿著一身黑衣,從馬車上走下來,自他出現后,周遭的一切便不再存在。
而比眼睛更冷的,則是他說出的話語:「你故意生病,好讓我來看你。如今,目的達成了。」
秋姜終於得到了答案。
當天晚上沒有月亮,雷聲陣陣,下了一夜的雨。
「你,于去年除夕夜,挑釁小慧,稱我父與她有染。父親當場嘔血病逝。」小慧是他的正妻之名。
風小雅點點頭:「不棄,你跟月婆婆去煎藥。」
月婆婆抹淚道:「丞相大人竟已仙逝了……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大伙兒得多傷心啊。」
這幾個月,除了月婆婆和阿綉,她沒見過第三人。
時光荏苒,很快過去了一年。
阿綉想,恐怕是十一夫人的親戚,但都找到這了,為什麼不索性將她接走呢?
秋姜靜靜地聽著。
真是個壞女人啊……
事後阿綉問月婆婆那兩人是誰,月婆婆搖頭:「公子沒說,只說是貴客,不得怠慢。」
秋姜渾身戰慄,汗如雨下,浸濕了她的長發和衣衫,整個人看上去荏弱蒼白,觸之即碎。
「公子?」灰衣隨從不明所以,轉身把葯遞給月婆婆,示意她去喂葯。
「很多手段只能用一次。所以……下次再裝病,我也不會來了。」
「公子真是無情之人。」沒有見過風小雅,只是聽說了許多他的事迹的阿綉如此道。
阿綉突然心悸。
「我不可能接你回去。」
秋姜並不說話,她五官平凡,沉默不言時就像個沒有生氣的木雕。
到了第二天,月婆婆問道:「怎麼還不去給夫人送飯?」
月婆婆和聞聲進屋的阿綉都嚇壞了,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侍妾敢這麼跟主人說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聽說她得罪了大夫人,才被弄到山上靜心養性,一養就大半年……看來,是沒希望回去了。」阿綉感慨著,難免抱怨,「我們也得在山上陪一輩子不成?這裏好冷啊,洗衣服洗菜能凍死人。」
風小雅看到這個模樣的她,眼神忽然一變,俯過身來,似是想親她。
阿綉咋舌。她伺候了十一夫人三年,沒覺出她有什麼好的。
總覺得,如果見到了他,便能想起些什麼,改變些什麼。
阿綉算算日子,已是華貞六年的七月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