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今生·蛇眠
第一章 新婢
薛采將一封信箋遞給他。
可當風小雅說出最後一個人選時，他還是狠狠吃了一驚。
不過——
真是懶到沒邊了！
「不做區分？」
而等她一離開，花子的表情就變了，收了笑，一臉嚴肅地看著那人：「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你不遠千里地來璧國！」
「沒有。」
比如他明明聲線清朗卻故意嗲聲嗲氣說話；
薛採在書桌前坐下，紙張已經鋪好，數支毛筆也從粗到細井然有序地掛在筆架上，兩具硯台里都磨好了墨，一切看起來都符合要求。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越說越不像話了，相爺豈是我們能議論的？人家那是天上的鳳凰，就算一時被貶為奴，那也跟咱們不一樣，更何況又飛回天上去了。」
柳絮橫攔過來，擋在她面前道：「大人您就別逗她了。這是我們府新來的，不懂事，沒見過什麼世面。」
笑得又是嘲諷又是刁鑽：「你想怎麼要？程國的百姓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也容不得一個異國人當自己的君王。除非……你娶頤殊，做程國的王夫。」
風小雅微微一笑道：「你沒有聽錯，璧國的候選者確實是他。」
其實她真是抬舉自己了，因為，那些暗衛只跟著薛采，薛採在哪他們在哪，婢女的院子，薛采不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來。
「三皇子果然爽快。」風小雅給了隨從一個眼神，沉默寡言的孟不離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扔向頤非。
裝作沒有聽見吧！秋姜往前走了一步。
秋姜心中一悸。她的視線落在馬車車輪上方的白色圖騰上——那是一隻仙鶴，正在懶洋洋的梳翎，姿態慵懶，顯得溫柔寧靜。
在他成為花子前，他是一位皇子。
秋姜進府三個月，只去過書房一次，還是香香臨時肚子疼，換了她去給薛采磨墨。當時薛采還沒回府，張嬸讓她把筆墨紙硯都給備好，說相爺吩咐了回來要畫畫。這些表面功夫張嬸向來做得極好，卻絲毫不管後院薛采不去的那些地方，任之荒蕪。
小屋是四人合住的，擺放了四張床，除此之外，還有一桌一椅一衣櫃。木頭都是好木頭，卻有一段年份了，上面的漆都脫落了大半。
眾所周知，燕國的先帝摹尹看破紅塵出家當和尚去了。走前把兒子彰華託付給了最信任的臣子風樂天。而風樂天不復所望，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輔佐著彰華，令四海安定，穩穩妥妥后，才辭官告老，雲遊天下去了。
柳絮睜大眼睛，莫名其妙：「這、這是做什麼？」
可馬車車門並沒有開，裏面的人，也沒有探頭出來看。
說著，雙方就吵起來了，勸架的勸架，拉人的拉人，各自回了住處。
「新來的？」
「聽說他有一百個老婆！燕國的女孩兒們都想嫁給他啊！」
「少來，如果燕王此時駕崩，皇后就能發動戰爭、趁火打劫，以戰養國，既解國窮，又轉內亂，一舉兩得，是天大的好事啊！」
頤殊至今還在四處派人抓他。
花子看見柳絮，眉兒一揚，眼兒一眯，輕佻味做了個十足十，再用一種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道：「柳絮姐姐，好久不見了呀，越來越美貌呢。」
「相爺席間沒有備、備酒，說明只有花子大人一個人喝。」
頤非一挑眉，笑了起來，笑得格外愜意：「你什麼都考慮周全了，我好像沒別的可以選了，那麼……就請多多關照了。」
「是么？」花子又將秋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呵呵轉身走了。
花子湊到秋姜面前不走：「聽說你叫阿秋？姓秋，還是名秋？」
一待就是兩年。
***
也是八子里唯一一個住在宮裡頭的。
秋姜怯生生地看著她：「花、花子大人給了一百文錢。」
薛采留下了這個山芋，慢慢燉著，以備不時之需。
他一走，秋姜覺得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意思就是被「風」小雅牽引著的「箏」。
綠衣婢女柳絮得意地看了憐憐一眼，提著菜籃就走。秋姜無奈，只好跟上。
「一直在書房伺候么？」
「胡九仙雖然有錢，但老矣；程國那五大氏族是什麼貨色，你心中比我清楚；薛相又不參与此事。那麼，你不覺得我是八位候選者中最有希望成為王夫的么？」風小雅微笑淺淺，明眸如星，讓人覺得無論什麼時候，能跟這樣一個人說話，都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事實上她最擅長的就是當擺件，她想不引人注意，一般人就絕對不會發現屋裡還有這麼個人。
頤非皺眉，好半天才抬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風小雅，道：「妹夫啊，你想我怎麼幫你啊？」
那婢女連忙噤聲。
香香掩唇笑道：「有區別么？反正憐憐你哪件衣服的胸口都開得一樣低。」
「要不是公子死了輪得到他？」綠衣婢女說著，眼圈就紅了起來，「公子為什麼去得這麼早哇，可憐的公子……他可知道，他一走，連府裡頭的下人們都跟著開始受苦了哇……」
薛采抬頭朝她看過來：「墨是你磨的？」
如今，府裡頭一共剩了二十名下人：九名男僕，十一名女僕。九名男僕負責干粗活，平日里不許進內院，女僕中包含了真正的大管家崔氏，但她年歲已高，身體很差，動不動就病倒，等於是在府里養老了。其次廚娘張嬸，勢利小人，不得人心，對薛采倒是忠心耿耿，十足的狗腿一隻。最後就是她們九名婢女。除了秋姜是新來的，其他人都是姬嬰時代留下的姑娘，每每提及英年早逝的公子，無不眼淚汪汪。
柳絮忙道：「大人的事情我們肯定上心的，而且相府的人去買酒，酒肆老闆多少給點優惠，不敢糊弄。」
那個人……看見她了。
「酒呢？」
只有香香嚇得夠嗆。自那之後，如廁、沐浴時都疑神疑鬼的，生怕有黑衣人躲哪偷看。
他慢慢地合起扇子。
秋姜只好停下，老實巴交地回答：「給花子大人買酒……」
他本意調侃，風小雅卻一本正經道：「候選者共有八人，其中，程國五大氏族各佔一人，燕國是我，宜國是胡九仙……」
柳絮嬌笑道：「怎麼說？」
油頭髮的婢女還在生氣，進屋后就一屁股坐到床上，罵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等我當上管家，肯定要給柳絮顏色看！」
和圖書秋姜伸手接過其中一壺酒，搖晃了幾下，再打開壺蓋，壺內的酒上浮起一片泡沫，又很快地消散了。
兩名車夫再在車壁上一折，半面車壁折下來，穩穩噹噹落地，變成了臨時撐板，將另一半車壁架住。如此一來，等於馬車兩邊憑空搭出了兩張桌子，車裡的人不用下車就可以直接用飯了。
「那他傲個屁啊！」
秋姜一邊嘆氣，一邊把筆墨給備好了。剛想走人時，薛採回來了。
柳絮回頭，見一個衣服花得晃眼的男子，搖著扇子，一路笑著走過來。沿途的風景，明媚的陽光，都不及他搶眼。
從頭到腳沒絲毫出挑的地方，自然也沒什麼可數落的。
頤非真的給了她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張嬸轉向秋姜道：「阿秋啊，你跟柳絮一起上菜吧。」
女人們都想嫁給他。
「見我？」花子受寵若驚。
「真是小看我啊。」花子直起腰，眼睛撲閃撲閃，炫亮奪目中自有一股子勾人的風情。
秋姜揣著錢一路往前，她走得很快，希望能夠順利出府。只要離開相府，就安全了。
頤非看看風小雅又看看薛采，忍不住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怪這兩人能湊到一起去。果然一隻狐狸一頭狼，早商量好了要算計他這隻小綿羊啊！
張嬸詫異：「怎麼了？」
「你這油頭妹有什麼資格說我？醜八怪！」
再比如此刻，他明明半點真心都沒有，卻跟婢女肆意調笑，搞得她們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意亂神迷。
一旁的張嬸看在眼裡，重重咳嗽了幾聲。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
「你那十一個老婆怎麼辦？」
說來風小雅也是個怪人，比如他明明隨行帶了這麼多姑娘，但真正侍奉他衣食起居的，卻是他的兩個車夫——一個叫孟不離，一個叫焦不棄。
她哪料到書香世家的婢女竟會淪落至此什麼也不懂！照理說不應該啊，姬嬰公子生前，可是出了名的雅士，要不然他書房的抽屜里，也不可能有全套的筆墨紙硯。
頤非自己心中也很清楚，璧國收留他的目的十分不單純，但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一天天、一月月地留下來。
「其實……」男子緩緩開口，每說一句話，都似乎要想一下，「見薛相其次，我此番來，主要是見你。」
薛相的客人很少，花子算是難得的常客。
被訓的婢女小小聲地反駁道：「是好久沒給發布了呀。上次發還是公子去世前呢，都過去一年了。」
「嗯。」男子點點頭，望著他，緩緩道，「有件事我想徵求你的意見。」
「嗯。」薛采點了點頭，「所以你替我去。」
「有五六年了呢。」
他們為他洗澡、梳頭、穿衣、趕車……做一切本該由婢女來做的事，風小雅從始至終一根手指都不用動。
那些人平日里根本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但一旦出事，比如說某天香香在書房裡熏香時不小心起火了，呼啦啦頓時跳出一圈黑衣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火給撲滅了。當時，書桌后的薛采，淡定地將書翻過一頁接著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喂，叫你呢！秋菊花——」
而就是那一下下，讓秋姜的心一咯噔，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
然而，此刻跪坐在錦榻上的男子，卻是無情的，充滿野心的，渾身散發著一種巨大的侵略性……他雖然在笑，笑意卻不抵達眼睛；他雖然在求頤非，卻絲毫沒有求人的姿態。
秋姜提著酒快步低頭走進來。
張嬸張了張嘴吧，很是尷尬。
這一切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問了你們相爺，果然沒有備酒。無酒的宴席還叫宴席嗎？快，去給爺買兩壺好酒來！」
那人不以為意，淡淡道：「多謝三皇子誇獎。」
張嬸走過來，從她懷中拿走那串銅錢，掂量了一下，臉上笑開了花。
如果此人是別人，頤非肯定認為他瘋了，但因為這個人是風小雅，又有薛采坐在身旁，頓時讓他意識到，有一盤很大的棋開下。而他，幸運也不幸地成了其中的一枚棋子。
燕國前丞相風樂天的獨子。
但他提了筆卻從左到右，然後又從右到左地在硯上方劃過，猶豫了一下下。
秋姜額頭冒出了薄薄的汗，瘦骨嶙峋的手，也緊緊絞在一起。
「聽說有百言堂其中一位大人。」
而那邊，尖叫聲已響成了一片。
「我可是回來換衣服的！」香香對天發誓。
「奴婢的娘親會釀酒，奴婢耳熏目染，所以會這些……」
柳絮鬆了口氣，嬌嗔道：「大人還沒猜最後一道菜是什麼呢。」
風小雅在哪，風箏們就在哪。
張嬸微微一笑：「果然是個聰明人。」
因為，那個人……來了。
張嬸倒吸口氣，第一次發現她還有這麼不聽話的一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東兒道：「我剛跟柳絮打完一架，看見她那張臉就煩，回來透口氣。」
這時門又開了，長得最美，也是被指責為胸露得太多的婢女走進來道：「我說你們去哪了，果然回來偷懶了。」
他低下頭，蘸了右邊的墨汁開始畫畫，刷刷幾筆，畫的貌似是女子的頭髮。
花子睨著他：「幹嘛，你不也是這麼盼著的么？」
秋姜一邊心中暗諷，一邊跟著張嬸到了後院。有個貨郎等在院中，看見她們，立刻迎了過來：「姑姑，怎麼樣？」
秋姜不動。而柳絮已經有些變色了。
然而，眼看大門就在三尺外，她很快就可以走出去時，張嬸突然出現叫住了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
頤非感慨：他確實不該小估頤殊的承受能力。那女人，只要對自己有利的男人，管他什麼身份，通通可以上床利用。區區五十歲算什麼，十一個夫人又算什麼呢……
一愛薛采。
頤非拍案：「禽獸啊！竟然連九歲的小孩都不放過！」
風小雅道：「真可惜，讓你們失望了。燕王身體強壯，連傷風咳嗽都沒有，恐怕你們還得等個七八十年。」
「什麼風小雅嘛，架子居然那麼大！」
薛采連咳嗽都懶得咳嗽了。
風小雅人如其名，是個名斐燕國的雅士。他精樂律，擅工筆，通禪道，懂享樂，還最是憐香惜玉，雖有妻妾無數，但對每一個都愛如珍寶。
貨郎和張嬸雙雙變色。
柳絮瞪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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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著純黑色絲氈的軟榻中間，擺著一張小几，几上一壺新茶初沸。而薛采，就提起了那壺茶，倒在一旁杯中。
「我想要程國。」
東兒一驚：「不會是那個花子大人吧？」下一刻，表情就轉成了厭棄，「啊呀他好討厭的！最煩他了！」
秋姜垂下眼皮——草木居她不記得了，但陶鶴山莊里，是一隻仙鶴都沒有的。
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綰在腦後，用一根竹簪緊緊箍住。
沒等張嬸發怒，秋姜已先道：「張嬸你看，竹葉青酒本應是略帶翠綠的金黃色，清澄透明沒有雜物，且泡沫持久不散，方是好酒。這壺酒泡沫消得如此快不說，更有這麼多懸浮物。我不用喝，就知它不好，等入了花子大人的嘴，被他嘗出是劣酒，我受責罰沒什麼，壞了相府的名譽可事大啊。」
滿臉笑容的張嬸從外頭趕來，本想著辦好了差事來主人面前邀功的，卻見屋內氣氛有異，不禁問道：「怎、怎麼了？相、相爺可是哪裡不滿意么？」
「是么？我平日里去買酒，可沒見他們這麼老實。」
「風小雅。」
她回去后問香香：「你平日給相爺都是怎麼磨墨的？」
「就那樣磨啊。」香香一臉茫然。
不過，除了二十名下人以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當心心期盼貴客出場的憐憐將她躲在大門旁偷看到的這一幕回來說給大家聽時，大家全都驚了。
秋姜看著自己的手——不，是十一個。而她，就是那倒霉的第十一個。
然而，此刻在廚房噔噔噔剁鴨子的秋姜卻發現，已經沒有時間了。
張嬸的臉色開始有點不好看：「什麼意思？」
「對啊對啊，我記得皇後娘娘當年來時，也在門口就下車了。雖然她那時候還沒當皇后，但也貴為淑妃了啊！」
花子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挖了挖耳朵，把頭轉向薛采：「我聽錯了嗎？好像聽見了很了不得的一句話。」
「真會說話……」頤非仰起脖子，將酒一口氣全倒進了嘴巴，驚得柳絮睜大眼睛，正待勸阻，薛采開口道：「上菜。」
九名侍婢一字排開，被叫到花廳里訓話。
秋姜將酒潑到地上。
「嗯。客人還沒到齊，你們兩個等等再上菜。」說罷，又匆匆回去搬榻了。
結果，那天卻出事了。
完了，她想。
「燕王死了？」
因為這個緣故，燕王一直感念這位重臣的好，對風小雅處處照顧。儘管風樂天早放下話說要退隱就得退得乾淨徹底，不讓兒子做官，可風小雅雖無官職在身，得到的恩寵卻絲毫不比任何貴胄子弟少。
別看她們年紀小，但各個武功很高，平日里負責保護風小雅的安全。
而如今，有個人竟然跑來說，他想要程國。
憐憐不滿地叫道：「為什麼！不是我去上菜么？」
柳絮笑道：「大人喜歡就好！」
秋姜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意思就是，你助我娶到頤殊，我得到程國后，圖上紅色|區域，就全是你的。」
頤非眸光閃爍，忽有所悟：「別兜圈子了，你們想要幹什麼，又想讓我做什麼，直說吧。」
張嬸打量著秋姜，緩緩道：「你這丫頭，懂的倒是多，還能分辨酒的好壞。」
「沒有。」
三愛就是前丞相家的風小雅。
「我如果帶這兩壺酒去，更會被罵的……」秋姜堅持。
「我猜了呀。」花子笑眯眯道，「最後一道，就是菊。鮑魚菊汁。對不對？」
「我知道他讓你買酒，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去哪裡買么？」
這條曲廊，不過百丈距離，但兩側起碼埋伏了十二名暗衛。奇怪，平日里薛采就算在府，也沒這麼多護衛的啊，難道是因為風小雅來的緣故，故而增加人手了？
頤非定定地看了風小雅半天，然後笑了。
「有沒有殘廢，晚上不就見到了？」憐憐說到這裏，走到鏡前攏了攏頭髮，「我得好好打扮打扮，如能被他看上，收我做十二夫人，後半輩子就都不用愁了。」
「沒有。說是風老臣相不讓，說他既然辭官退隱，就要退得乾乾淨淨，不讓兒子從政。」
「酒要喝，茶也要品。」花子伸手去搶。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杯柄，杯子卻突然沿著小几滑出一尺，穩穩落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地圖宛如小蛇長長一道，程國本是海島，面積狹小，如今更被紅墨一分為二，以程國帝都蘆灣為分界線，下面的三十六郡十二州，全划入了紅色範圍。
花子嘖嘖感慨道：「我生平見過的美男子很多，能比得上我的，只你一個。」
「沒什麼，隨便問問。」秋姜一笑，將話題帶過，心中卻是冷汗涔涔。她只道要四平八穩不讓人挑錯，就是好婢女的生存之道。卻哪料到堂堂相府的婢女，竟然良莠有別，墮落至此，連分墨都不會！
兩名男僕哼哧哼哧地把長案從花廳里抬出來，放到馬車旁的地上。
「程王適齡，擇偶而嫁。舉國之財，與君共享。九月初九，歸元宮中，誠邀鴜鷜公子來程一敘。」
同一時間，一輛純黑色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薛府大門前。
馬車車廂，因為沒了兩側車壁的緣故，變成了一個徒有頂棚的框框，框內兩人對坐，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對比鮮明。
柳絮抿唇笑道：「還有一樣，若大人能全猜出來，就算大人厲害！」
果然，一旁的柳絮很不滿，嘟噥了一句：「花子大人真會鼓勵人。」
「懂的多沒什麼，當丫頭的，最重要的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張嬸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
秋姜嘴裏敷衍著，人卻情不自禁地回頭，心中無限感慨。
「誰？」大家全都精神一振。
秋姜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花子已從她手中取走了食籃，隔著蓋子聞了一聞，眯起眼睛道：「唔，我來猜猜……清蒸鱸魚、紅梅羊方、八寶酒蒸鴨，還有、還有……」
從廚房到露華軒，有一條彎彎曲曲景觀秀美的曲廊，秋姜打量四周，思忖著薛採的那些暗衛們是否藏匿此中，還有沒有機會可以逃走。最後絕望地發現，不行，走不了。
馬車馳進府門，前往露華軒。
沒錯，她現在和-圖-書的主人，璧國的丞相，是個現今只有九歲的孩子。
當時，她打開抽屜，看見裏面有各種油墨，材質齊備，十分古雅考究。又加上薛采要畫畫，因為不清楚他要畫什麼，就各挑了一款油煙墨和一款松煙墨出來。煙墨由桐油煙製成，墨色黑而有光澤，能顯出墨色濃淡的細緻變化，宜用於山水畫，而松煙墨黯淡無光，多用於翎毛及人物毛髮。
叫憐憐的美貌婢女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麼，我剛打聽到晚上的客人是誰了。」
頤非豪氣干雲地揮一揮袖：「酒呢？酒還沒來么？」
「三皇子果然痛快。」
美貌婢女道：「別提那人了，你們快幫我參謀參謀，穿哪件衣服好。」
一名男僕匆匆過來道：「相爺說，今兒的晚宴就擺院子里。」
「欸？燕王沒給他什麼爵位嗎？」
「他快五十歲了吧？」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一邊找衣服一邊道：「行了東兒，光在這裏罵有什麼用，先把活幹了。晚宴要在露華軒那辦，那都一年多沒打掃了，地得洗，桌得換，還有廚房裡也需要人幫忙，一堆活呢，趕緊的！」挑了半天，翻出一件稍微新點的，比了一比：「你們看這件怎麼樣？還行嗎？」
薛采親自走到門口迎接。
「噓，不要說啊，被她聽見可就慘了！」
秋姜搖頭：「不……不是……」
柳絮緋紅了臉：「大人千萬莫再這樣叫我，羞煞小婢了。」
「來了來了——」回應他的，是柳絮一連串的催促聲，「快點啊，阿秋，花子大人都等急了！」
「當然不。」薛採的聲音冷冷從車中傳出。
「是的。」
她只好站到一旁，垂頭，把自己當個擺件。
薛采似想到了什麼，眉頭微蹙。
這是府裡頭的下人們一致討論出的結果，並紛紛認為，跟溫文多禮的姬嬰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之前薛采剛接手姬府時已經放了一批下人出去，一部分人要不就是沒別的去處，要不就是貪戀在相府當差的美名，覺得有面子，執意留下，後來發現待遇全然不同，想再走已沒戲。每每念及此事，都捶胸跺地後悔不已。
「節哀……那是為了什麼？」花子很是不解，「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國君死了父親死了那樣的大事，又是什麼急迫的理由，讓你不遠千里地來找薛采？」
「花子大人！」柳絮上前兩步，躬身行禮。秋姜見狀，跟在她身後也行禮。
來人正是百言堂的第八子。
秋姜咬唇，「張嬸，這酒……不行……」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軒外。
一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筷子，頤非笑眯眯地睨著半彎著腰的她，彈了彈筷身道：「這筷子不錯啊……怎麼不是以往的銀筷了？」
比如他明明是周正的英俊小生長相，卻老翹個蘭花指做妖媚狀；
「也……只能這樣了！你還不快去？」張嬸踢了貨郎一腳。
「他沒下車？」
憐憐糾正她：「是前丞相啦笨蛋，風樂天風大人已經辭官告老很多年啦，現在燕國沒丞相，燕王眼巴巴地盼著咱們相爺能過去呢！」
***
「他明明只是一介布衣，沒有官職在身的。」
「嗯。」
而就在秋姜的這麼一抬頭中，風小雅的目光已飄過來，和她撞了個正著。
「那又如何？」
伴隨著他的這句話，兩名車夫下馬走到車旁，各自從車壁上解開幾個鐵扣，然後用力做了個對拉。
香香撲哧一笑：「人家可是百言堂的大人，你把他比張嬸，也太抬舉張嬸啦！」
秋姜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謹慎。
「知道。」九人齊齊應道。
他的身形十分端正，也許過於端正了，但他的表情卻是放鬆的、愜意的，笑得溫吞和綿軟。
花子看得嘆為觀止，感慨道：「早就聽說你是天下第一大懶人，沒想到你竟懶得如此霸氣，如此威武，如此高水準啊！」
「誒？」頤非怔住了。
風小雅。
其他兩人笑她：「就憑你？人家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啊，哪看得上你？」
被張嬸指責為頭髮太油膩的婢女則翻個白眼，道：「你要這麼不情願就走啊，相爺又不是沒說過，大家想走的儘管走。你自己非賴在這裏受苦的，又怨得了誰去？」
張嬸沒有察覺到她的這番小動作，一邊領路一邊道：「算你運氣好，我那當貨郎的侄子今天正好來府裡頭送香料，他的貨架里正好有酒，還是好酒呢，便宜花子大人了！」
管事的張嬸一個個挑剔過去，吹毛求疵地看誰都不順眼：「你，領子歪了不知道么？你，胸開得這麼低幹什麼？準備勾引誰啊？這是相府不是妓院！還有你，衣袖上那麼大兩補丁，不知道的還以為相府多苛待下人不給發衣服呢！」
頤非將髒了的竹筷遞給她，秋姜連忙伸手接，結果那筷子在空中轉了個彎，反而抵在她的下巴上，然後力度緩緩向上，秋姜被迫抬起臉來。
「噗！」一旁的柳絮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然後連忙捂唇，羞紅了臉。
「真是一刻看不到就偷懶，都跟我走，去廚房洗菜切菜！」張嬸指揮四人朝廚房走。秋姜一如既往地跟在隊伍末端，張嬸在前面朝她們刷刷飛眼刀，於是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好的逃走的機會。
花子不是花子。
頤非撲哧一笑，轉向薛采道：「沒錢就沒錢唄，還說得一套一套的……你這小婢女真有意思。」
唯方四國的程國的三皇子——頤非。
「等等！」頤非打斷他，「胡九仙？就是那個天下首富么？」
頤非接住，打開一看，扇面上畫的是地圖——程國的地圖。
張嬸把這九名丫頭又從頭到尾看了一圈，語重心長道：「今兒晚上的宴席十分重要，要宴請的客人十分尊貴。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差事辦得妥妥噹噹、漂漂亮亮的，崔管家那有賞！知道嗎？」
薛采勾起唇角，忽然一笑。
軒前一片花海。
風小雅緩緩道：「頤殊當年用不入流的手段劫持了你父王，殺了你的兩個哥哥，搶了皇位，又讓你顛沛流離有家難回……換了誰都不會甘心。可惜，你一無人手二無錢財，宜國燕國都已明確表示了不會幫你，你如今雖在璧國安身，只能糊口而已，想要逆襲，難如登天。所以，你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薛采一本正hｅｔuboｏk•coｍ.ｃｏm經道：「你闊別故土兩年，不想回去看看么？」
香香和東兒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的，一致閉上了嘴巴。
秋姜知道了問題所在。
「欸？」秋姜一怔。
一名綠衣婢女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區區一個廚娘，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要不是崔管家病了，哪輪得到她指手劃腳？」
「嗯。」
貨郎不滿道：「你的意思是我兩壺酒不值一百文？姑姑，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只收八十的！換了其他人……」
那人道：「酒是你的，茶是我的。」說完笑了一笑。
「這樣的男人，又有錢，又有權，又風流，又倜儻……真是完美啊……」
「是是是，我馬上就去換。」貨郎說著接了秋姜的銅錢，飛快地跑了。
就出在墨上。
風小雅輕描淡寫道：「休了。」
結果，花子眼波一轉，卻飄到了她身上：「最後一道菜，就跟她有關了。」
秋姜怔了一下，咦？以前用的是銀筷子？沒人告訴她這點啊！
再等等吧。熬過一年半栽，要還是打聽不到什麼，就換地方。
大家嚇一跳，連忙出去了。
「我知道哪有酒賣，跟我來。」張嬸轉身帶路。秋姜看了眼三尺外的大門，決定要放手一搏，可她剛鼓起勇氣衝到門口，就看見了一隊銀色盔甲。
秋姜止步，無奈地握了下拳頭，鬆開，然後轉身，低頭走回去。
她立刻轉身，折返，回到張嬸身後。
花子眼前一亮：「好壺，好杯！快，也給我一杯嘗嘗。」剛要上前，薛采涼涼看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喝酒么？」
「什麼？」
「我聽說他的病治好了呀……」眾說紛紜。
咔咔咔咔。
張嬸還沒說話，貨郎已叫了起來：「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呢？什麼叫我的酒不行？我的酒怎麼就不行了？這可是十年陳的竹葉青！特地從宜國名酒鄉進的！」
秋姜靜靜地站在隊伍末端。
大家習以為常，沒精打采地噢了一聲后各自散開。
張嬸扭頭，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門外，道：「哦，你也看見了吧？聽說那是風公子的隨行娘子軍，他走到哪，這三十三位穿銀甲的姑娘們就跟到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哪，那位風公子，可真會享受的。」
花子睜大眼睛：「不是他，那就是你爹死了？」
香香搖頭：「淇奧侯在世時是別的姐姐侍奉的，相爺接手后那姐姐出府嫁人了，所以就調我過去了。」
「哦，隨手拿起來磨磨就好了。」
薛采冷冷道：「我沒有。」
香香見眾人義憤填膺，連忙勸阻：「大家不要這樣，反過頭來想想，這豈非更說明了風公子厲害嘛！連進咱們相府都不下車。」
頤非道：「你肯定是不會去的！」
「在院子里用飯？」
夠狠！頤非注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毫無傷殺力的陰柔男子，想著有關此人的生平傳聞，不禁大為感慨——
頤非接過酒罈，拔開蓋子一聞，面露喜色：「好酒……」
雖然沒有抬頭，但可以感到有兩道熾熱的目光始終盯在她身上，她不敢起身，只能繼續保持著那個吃力的姿勢卑微回答：「那個、鱸、鱸魚清香鮮嫩，配今年新竹劈制的竹筷更、更為適宜。」
花子這才回頭對緊閉的車門道：「你們兩個就準備這樣一直坐車上不下來了么？」
百言堂是天子的智囊團，現直接聽命于皇后，雖無正式官職，卻可參議國事，故而人人敬畏。他們本是七人，分別以衣服的顏色稱呼，花子加入后，就成了最特殊的第八人。
「東兒她們跟我說過，花子大人很挑剔的。他能給一百文，說明，要的就是值一百文的好酒。」
秋姜應了一句是。
「對！對！大人好靈的鼻子。這麼多味道混在一起，還能分辨得出來。」柳絮拍手。
「等你學會把胸藏好再說。」張嬸冷冷道，「快去，別磨蹭。」
一派議論聲中，秋姜把蒸熟的鴨子從籠里取出裝盤。
「去哪呀？」
秋姜忙將銅錢揣入懷中，轉身離開，就像有頭老虎在身後追她一般。
出了這條曲廊，就是露華軒了。
因為，最後一個人選是——
兩年前在皇權的爭鬥中輸給了自己的妹妹頤殊，從此潛逃出國，背井離鄉，隱姓埋名地待在璧國，做了皇后姜沉魚的小小幕僚。
頤非看著地圖，清瘦的臉龐一旦斂去了笑意，就顯得很是深沉。
最後，張嬸只好咳嗽著說了句：「別一副獃獃愣愣的樣子，機靈點。」
風柔月明，映得這些蓬勃盛開的花朵也顯得格外嬌俏可愛。露華軒經過了徹底打掃，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這時張嬸在外面吼：「快給我出來幹活！」
「……是。」
秋姜頓時手腳冰涼。
「哎呀管他前任現任，聽說他是燕國第一美男子啊！因為圖騰鴜鷜，故又人稱鶴公，他家肯定養了很多很多仙鶴。」
「為什麼？他長得挺英俊的呀。」
那人筆直地跪坐在軟榻上，黑絲軟榻與他的長發幾乎融為一體，可他的衣服卻是那麼白，淺近於白的一種藍色，跟他的皮膚一樣，素白中，隱隱透著藍，給人一種很不健康的病弱感。
張嬸繼續挑剔：「你，膝蓋上有污漬；你，頭髮太油膩，去洗一洗；你……」輪到最後一個秋姜，從上到下——
秋姜一怔。
秋姜只好跟著布菜，一盤清蒸鱸魚端到車壁搭成的案上時，風小雅皺了下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嚇得秋姜手一抖，兩雙筷子清脆落地。
秋姜只好把話說得明白些：「我看見抽屜里有各種不同的油墨……」
香香睜大眼睛：「挑什麼？」
他眼睛瞎了嗎？秋姜心想，自己這種長相也能叫漂亮？
這！倒！是！
「有時間說三說四的，不如多干點活！」張嬸訓斥。
秋姜嘆氣道：「不如這樣，勞煩這位小哥再去外頭買兩壺好酒來？一百文還是給他，我一個子兒都不要。量少點也沒事，但要對得起這價。」
自那之後她說什麼都不敢再踏進書房，離薛采越遠越好。此人多智近妖，恐怕已看出了什麼，不說破而已。
頤非笑眯眯道：「長得也很漂亮。」
她當然知道，那些姑娘有個統一的名字，叫風箏。
***
花子眼珠一轉，喚道：「那位行如風的姑娘，停步。」
花子細細打量著這個人，然後問薛采：「就是httｐs://ｗwｗ•ｈｅｔuｂoｏk•com.coｍ他么？」
男人們都想結交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急啊……」張嬸轉向秋姜，厲聲道，「別磨蹭了，快把錢給他，帶酒回去交差，省得客人到時候嫌你慢！」
衣服整整齊齊。
薛采抬起頭，平靜地說道：「璧國是我。」
「在這。」貨郎打開擔架，裏面果然有兩壺酒，「姑姑你放心，都是好酒，外頭賣至少要一百五十文，給您就只收八十文。」貨郎殷勤地將酒壺遞上，張嬸示意他將酒壺遞給秋姜，秋姜卻不肯接。
秋姜苦笑。
***
「怎麼可能，淇奧侯府門前所有客人落馬下車，是不成文的規矩啊！」
所以，他的身份在璧國，是絕對的機密，也是燙手的山芋。
「英俊什麼啊，流里流氣，一副地痞小流氓的樣子，故意女聲女氣地說話！還特別挑剔，一會兒嫌我們端上去的茶難喝，一會兒嫌書房裡有霉味。」東兒嘖嘖感慨，「你等著看吧，晚宴上他還會繼續挑毛病的，整一個男張嬸。」
聲音不高不低，不好聽也不難聽，就跟她的人一樣，放人堆里就找不著了，不具備任何特點，因此也就不會犯什麼錯。
秋姜認同地想：確實，如果比這個的話，想必絕大多數女人都是比不過的。
柳絮只好先布菜，一扭頭，見秋姜還木頭似地站在原地，便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
燕國人全知道，他們的君王平生有三愛——
秋姜所在的府邸，原是璧國三大世家之一——姬家的產業，淇奧侯姬嬰臨終前，將其傳給了他的僕人薛采。自璧國國君昭尹一病不起后，由皇后姜沉魚代為聽政，姜沉魚極是欣賞薛采，破例免了他的奴籍，提拔為相。也因此造就了一段八歲封相的佳話。
花子忽然靠近秋姜，輕佻地在她耳邊道：「好香。」
風小雅凝眸一笑，對花子道：「所以，我來徵求你的意見，程國的……前三皇子。」
在此過程中，她的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薛采看著她，不說話了。
柳絮掩唇：「凡夫俗子，又怎認得出大人的尊貴呢？」
琥珀色的液體在青灰色石面上流淌了一地。
但頤非心裏卻覺得更不舒服了。
花子伸手在秋姜耳後那麼一彈，指上突然跳出一朵素菊，而他把花拈到鼻尖嗅了嗅，道：「春蘭秋菊，果是世間至香。」
頤非啪地栽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滿臉震驚：「你說什麼？」
風小雅道：「我也有十一個夫人。」
——秋姜覺得此人很假。
「聽見就聽見，反正這府裡頭的差事我也不想做了。公子在世的時候，一年發兩回布，逢年過節還有紅包。薛相接手之後，一直沒發布，紅包更是一文沒有！他可也是當過下人的，把當下人的苦全給忘了！」
「多、多謝誇獎……」秋姜只能看著自己的鞋尖。
叫做東兒的油頭髮婢女點點頭：「湊合吧。對了，香香，說起來這還是薛相第一次在府內宴請賓客吧？什麼客人這麼重要？」
男子微微一笑：「你猜。」
她連忙彎腰去撿：「我、我去洗筷子！」
薛採為自己倒了杯茶，素白的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頤非打量著秋姜：「一百文能買到這樣的好酒，你這個小丫頭不錯啊。」
總之在燕國的民間傳說里，他是個完美得不行的貴胄公子。
被他那閃啊閃的眼神迷倒的，眼前就有一個。
花子隨手丟過一串銅錢。
「風小雅？是燕國丞相家的公子風小雅嗎？」香香捂著紅撲撲的臉，雙眼開始閃閃發光。
「什麼區分？」
「什麼？」
玉白如脂的羊首提粱壺，在薛采手中，燦燦生光，壺裡的茶更是色碧如春，倒入同為玉石雕刻的歲寒三友紋杯中，上面的蘭花也彷彿跟著開放了一般。
因為，他是由薛采直接舉薦的。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頤非呆住了，怔怔地看著薛采。
二愛如意吉祥。
她名義上的所謂夫君，看見她了。
折騰這麼久，終究沒能逃脫。
柳絮還在納悶，什麼三皇子？那不是花子大人么？薛采就已轉頭吩咐道：「柳絮，去看看酒買回來了沒。」
秋姜忍不住問香香：「你在這府裡頭幹了多久了？」
原來如此。「那相爺，沒挑剔過你什麼嗎？」
「你沒有聽錯。」薛采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樂來，「風小雅想要程國。」
「你說什麼？」張嬸瞪眼。
他面色微變，「什麼意思？」
而且，性格孤僻，少言寡語，對下人很苛刻，自己也過得很窮酸，恃才傲物，看不起大家。
秋姜垂下睫毛，繼續當擺設。
張嬸點點頭，吩咐那就開始準備吧，說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緞布包裹、綉有銀蛇紋理的精美信箋，一看即知來自程國的皇宮，是國書的象徵。頤非打開信箋，裏面只有三句話——
原本密不透風釘得死死的兩側車壁被卸了下來。
柳絮回頭看秋姜，秋姜低著頭，長長的劉海覆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一副旁人勿擾的模樣。柳絮本想找她商量的，但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就算了。
更是她們最熟悉的一個。
「是。」縱然心中萬般好奇，但柳絮知道，這是相爺要跟貴客們議事了，連忙躬身退下。
「我有這個。」憐憐挺了挺胸。
薛采咳嗽了一下。
沒有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也不叫什麼秋菊花！秋姜又飛快地往前走了兩步。
秋姜下意識皺了下眉。
秋姜一聽，如釋重負，忙把菜籃給她，轉身剛要走人，花子的聲音便遠遠傳了過來：「那個秋天，你過來。」
小臉白白凈凈。
「……是。」
秋姜只看到了這裏，張嬸對她說沒什麼事了讓她退。她躬身退出，卻感到薛采那雙又亮又冷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盯得她的後背都起了汗。
身穿白衣的小人是薛采。
秋姜忙道：「奴婢懂的！今日那位小哥幫奴婢買酒，是給了奴婢一個天大的人情，奴婢會記著的。」
花子吸了吸鼻子：「好香。籃子里是什麼？」
風小雅沉默了一下，答道：「家父確實大前年去世了。」
車門開啟，薛采上了馬車。
一步一步、老老實實地走到花子和馬車面前。
這時一陣環佩聲叮鈴咚隆由遠而近。
頤非望著那半片殷紅，陷入沉思。
「可我聽說他是個殘廢！」東兒一語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