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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國·歸程

作者:十四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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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今生·蛇煉 第十五章 夢醒

第三卷 今生·蛇煉

第十五章 夢醒

風小雅眼睛一亮。
「不可以。」
***
頤非笑嘻嘻地看著秋姜:「你有補充的么?」
「五大士族,現在最厲害的當然是我們雲家,但是楊家總吹噓他們歷史悠久,出過三任大將,有個屁用!後繼無力,還不是沒落了?這代的當家叫楊回,一心想在文章上出人頭地,可惜天賦不高,蹉跎大半輩子了都無所建樹……」雲閃閃說到這裏,突然表情一肅,「但我們要小心他的兒子楊爍。」
頤非眼睛一亮:「胡九仙?」
「罵他欺詐,騙朋友的錢去賭,賭輸了不還玩失蹤;罵他無恥,朋友的老婆和女兒也染指;罵他坑蒙拐騙,總之這十年來就沒做過什麼好事。」
「就是那個騎象上朝的馬康么?」
「長琴本是大皇子麟素的圖騰,他死後,女王把這個封號賜給了馬覆。除了因為馬覆的琴彈得極好之外,更因為他武功也很高,是程國百姓公認的繼涵祁之後武功最高的年輕人——當然,比起我哥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的。」
「對。」葛先生頗為感慨,「我有幸見識過馬覆的武功,他用的武器就是琴,不愧長琴之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歹竹出好筍,他爹馬康,可是全國的笑柄啊。」
葛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了吧,這就是胡老爺的管家,把客人的喜好都摸透了!難怪年紀輕輕就成了天下首富家的管家啊!」
***
「我現在有了你呀。」頤非滿不在乎。
看著雲閃閃義憤填膺的樣子,頤非輕笑了起來,悠悠道:「楊爍可是個妙人兒啊……」
雲笛在一旁有些擔憂地問道:「要請大夫么?」
風小雅遲疑了一下,才回答:「立秋吧。」
***
頤非注視著遠處的玖仙號,緩緩道:「胡九仙的客人里必定還有其他幾位王夫候選者,正是一網打盡的好機會。要知道,在海上做點什麼,可比在陸地上容易的多。」
「什麼?」
風小雅和葛先生全都精神一振,凝目遠眺,果然,在他們的左前方,依稀有一個黑點。
艾小小愁眉苦臉道:「真名實在寒磣,讓公子見笑了,稱呼我小艾即可。」
「如意門並不希望發生戰爭,可令尊一意孤行,非要攻打宜國,我們只能對他下毒,讓他中風。」
在白澤府初見時,她是個循規蹈矩的婢女,沉默寡言,謹小慎微,像一杯寡味無色的水;後來,風小雅的十一夫人的身份暴露后,她搖身一變,變得自信果決,高深莫測,像水凍結成了冰,藏了許多無法參透的秘密,偶爾能看到裂紋,顯露出情緒;可此刻又是一變,冰重新融化成冰水,再也看不出任何雜質,卻隱透著拒人千里的寒意。
「我不知道為什麼如意門會幫你逃走……」秋姜沉吟道,「在我失憶的四年裡,門內肯定發生了不小的變故。」
說話間,一船夫匆匆從艙內跑出來,稟報道:「公子,看見胡老爺的船了。」
頤非又盯著秋姜看了一會兒,淡淡道:「不用了。她會醒的。等她醒了就好了。」
「你叫小艾?」
風小雅點了點頭。
最後,當秋姜停下刀,把一塊熱毛巾覆在頤非臉上,再掀開時,頤非的樣子又變得不一樣了。
「快活宴舉辦至今,已十年了。今年是第十年……」葛先生說到這,曖昧地朝風小雅笑了笑,「為了不讓它成為最後一屆,還要鶴公多多努力,讓胡九仙落選王夫才是。」
他和她的關係,遠沒到可以完全分享彼此秘密的地步。所以她若不說,他就只能自己去找。
頤非的眼神起了一系列變化,似海面上突然倒映出了一輪彎月,泛起光的漣漪,緊跟著,那漣漪變成了笑。
頤非輕輕開口道:「不是友,既是敵。」
沒錯,其實每個人都有怪癖,他的怪癖就是糖人,源於不可言說的童年。那麼秋姜呢,秋姜的怪癖,或者說,她的陰影是什麼?
又是誰故意誤導我,說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璧國白澤府,將我引到那裡又耽擱了一年?
「照理說有那麼個老古板的爹,兒子也應該一板一眼正正派派的,但楊爍不是,他十一歲就跟楊回鬧翻了,離家出走長達十年,在外漂泊,交遊廣闊,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
***
「現在改變主意了?」
「程國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用的十把菜刀里,周家獨佔其六。菜刀都如此,更何況其他。與之相比,所謂的謝繽之流不過是月邊螢火不足為道……」
還是,眼前的頤非,也是布局之人?
「我們想要一個更聽話的傀儡,便選了頤殊。如果不是我失憶了被困雲蒙山,三王會程時,我應在場。」
秋姜皺眉。
「七月初一。」
「我是想認,但他不肯啊!」葛先生捶胸嘆息,「話說回來,好久沒見令尊了,他老人家又去哪逍遙了啊?」
風小雅若有所思:「涵祁與馬覆交過手么?」
「哦?」
而此船卻將這麼多水拿來游泳。僅此一景,已不負「快活」之名。
「玖仙號,船長三十二丈,寬十六丈,分四層,甲板上三層,甲板下一層,可容八百人,載重四萬石。」秋姜精準地背出了腦m.hetubook.com.com海中的數據。
風小雅所在的船隻立刻鼓足風帆朝黑點馳去,伴隨著距離的逐漸靠近,那黑點也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大,最後,一艘極為雄偉龐大的黑色大船便呈現在了眼前。
頤非的目光在閃爍:「我不相信你是例外。」
「我恢復了記憶,對你們而言,更有用。」秋姜說著繼續吃飯。
「你就別安慰我了。你一日不掛,他們絕不離棄,你又比我年輕這許多,我哪還有機會?」
風小雅目光微閃:「休了……」
「如今不打仗,兵器買賣不好做,好多店家都倒閉了,只剩周家還在支撐。人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其母是和安公主,可惜死了,不然周家的勢力會更大的。這個周笑蓮,長得還不錯,故而外號小周郎。」雲閃閃皺了皺鼻子,「不過他性格怪得很。悶嘴葫蘆一個,問十句話才答一句,經常不知道在想什麼,而且痴迷修真。」
他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我可不可以找個說辭來逃避這一點,比如我受傷了暫時不能吃辣什麼的?」
船高三層,長三十余丈,全用榫接結合鐵釘釘聯,共有五桅,桅杆上掛著以竹子編製而成的黑色船帆,上面畫了一個華麗麗的「玖」字。
他們同樣看到了馬覆和周笑蓮的名字。
「奇珍異寶?什麼樣的?」
這時外面傳來雲閃閃的叫聲,秋姜趁機抽回手,兩人分別坐好,雲閃閃拿著一封請柬沖了進來:「天啊!你們猜我收到了什麼!!!」
頤非頓時收斂心神,接過名單看了起來。
風小雅笑笑:「放心。有機會的。」
「我去打聽打聽!」雲閃閃說著又興奮地跑出去了。
「你想殺我嗎?」秋姜的眼神一下子尖銳了起來,像一把劍,明晃晃地刺過來。
「是的。但會請這種人辦事的人本身都有點問題,所以被他陰了吃了啞巴虧,也沒辦法。」
三下之後,左前方的黑點上方果然也躥氣了三道銀線,在四周陰霾的雨天里,看起來格外醒目。
「立秋是個好日子。」葛先生走向房門,邊走邊道,「那咱們就暫別一段時間,等會見。」
風小雅心中讚歎,但表面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
男子殷勤道:「公子如果喜歡,宴會結束離船之際可一併帶走。」
秋姜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盯著百丈遠外的「玖仙號」,皺起了眉頭:「看來胡九仙是要去程國選夫,順帶路上把今年的快活宴給辦了。」
風小雅接了下去:「百年周家,兵器之王。」
紅色的請柬,左上角繪著一個「玖」的花體字。
「誰傷了鶴公的心,為何有此感悟啊?」伴隨著一個高亢尖細的語音,船艙的擋風簾被掀開,一個人走出來。
頤非聽出了區別,他的表情也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頤殊跟你們有合作?」
秋姜挑了挑眉,又哦了一聲。
秋姜整整昏迷了兩天,第三天早晨才醒過來。
於是他便把風小雅、薛采、如意夫人、頤殊、風樂天等能想到的名字都叫了一遍,秋姜只是哭。
「有些事情想知道的話,要自己去找。」秋姜淡淡道,「有些人習慣表現,有些人習慣隱藏。」
雲笛頭疼:「只能返航。」
頤非挑眉看向秋姜:「你可有主意了?」
「如此說來,此人倒是心機深沉之輩,需要提防。」葛先生停了一下,說第二人,「至於小周郎……」
她朝前走了幾步,將劍慢慢拾起,明晃晃的劍刃映著她的臉,是她,又不是她。
雲閃閃跟頤非都直勾勾地看著她。
「大海茫茫,能請得到?」
「為什麼?」
然後,他走過去,將這隻虛弱的怪物抱了起來,帶她回房。
秋姜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曖昧:「是。你本應死在那晚的。」
頤非頓時閉上了嘴巴。
風小雅道:「那就糟了。薛采最不喜歡任性妄為的人。第一他羡慕,第二他嫉妒,第三他絕不會承認這兩點。」
兩人對視了很長一段時間。
***
而此時的秋姜和頤非,已經扮作兩位僕人跟著趾高氣揚的雲閃閃上了「玖仙號」。
「好。剩下的兩個候選人中,王予恆與人比武受了傷,在家養著,下月能不能去的了歸元宮都是問題;至於楊爍……不夠資格。」
「咳,別提了!我這暈船的毛病估計是一輩子都改不好了,你說那胡九仙也真是的,在哪舉辦快活宴不好,非挑船上!害我每次都上瀉下吐不得安生啊……」葛先生一邊抱怨,一邊裹緊外袍走過來,眺望著前方的海面道,「唔,這雨看來還得下一陣子……能見度這麼低,別錯過他們的船才好。」
「你同意?」
葛先生搖頭嘆氣:「怎麼訓練出的這兩個可心人兒,真是羡煞旁人啊……」
看到這面船帆,風小雅便知道他們確實是到了。
頤非和秋姜第一時間開始搜查房間,確定沒有暗格密道和監視后,坐下開始商議具體事宜。
如此又過了好一會兒,換秋姜開口道:「薛采是璧國人。風小雅是燕國人。而我和你,都是程國人。」
「啊?就為了程王?」葛先生驚訝。
頤非的眉頭跳了跳,這句話,和*圖*書似是戳到了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
頤非朝她走過去:「醒啦?挺警覺啊,知道自己再睡下去,就會被丟下船餵魚了。」
「這就是客房。兩位請隨意選擇一扇門吧。門上掛著燈籠的說明裡面已經有客人了。」
「是什麼?」
「那麼風小雅呢?」
頤非回眸朝她一笑:「跟心有靈犀的人說話就是舒服。」
「你知不知道丁三三為什麼總是咳嗽?」
秋姜立刻反應過來:「快活宴?」
「小七啊,三哥本就是要帶你回去的啊。」
葛先生沉吟片刻,回答:「小人拙見,薛相他是請不到的……」說到這裏他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雖然薛相可以說是他的半個女婿。」
頤非便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得親昵又噁心。
他又叫:「七兒?」還是沒有。
一池碧水首先映入眼帘。
頤非悠悠道:「現在,你已經不需要尋找記憶了,自然也就不用跟我們同行了。」
秋姜回答得很快:「殺了。」
男子見他一語道破此鐵籠的機關來歷,眼神立刻多了幾分敬意:「也是。風公子向來博聞強記,小艾班門弄斧了。」
***
英武男子解釋道:「聽聞風公子行動不便,故而特地準備的此梯,請進。」
「長琴馬覆……小周郎周笑蓮……金槍雲閃閃……」風小雅低念了一遍這三個名字,抬眸看向葛先生,「先生對他們了解多少?」
「那書生就是胡老爺的獨生女兒,芳名倩娘,今年十六歲。因為母親早逝的緣故,胡老爺對她嬌寵得沒了邊。雖然挺漂亮的,但性格真是不敢恭維。」
他知道秋姜在崩潰。
二樓一共有二十四扇門。雕樑畫棟不說,每扇門上都刻著一個名字——「立春」、「小雪」、「寒露」、「驚蟄」等等,原來是二十四氣節。
風小雅看著手裡的賓客名單,目光落在其中三個上:「除非,他另有圖謀……」
「秋姜?」他試探地叫了一聲。秋姜並無異動,對這個稱呼沒有反應。
「未必是贏不了,也許是故意輸。」
風小雅等他進門了,示意孟不離和焦不棄抬他進「立秋」。
一時間,心中的好奇溢得滿滿。
半響后,頤非勾了勾唇:「不愧是千知鳥啊。」
如此第三天,他再來時,秋姜果然好了。
「我要回如意門。」秋姜沉聲道,「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說,他之前只是有六分像丁三三的話,此刻,則變成了九成像。
秋姜把所有食物全都吃完后,才放下筷子,回視著他,正色道:「應該說,頤殊,是我們的人。」
「肺病?」
秋姜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行。」她也想知道,胡智仁那條線現在是什麼情況。
「真是……讓人沒法拒絕的理由啊。」
「於是那女扮男裝的書生就吵著要嫁給他……」提及此事,連風小雅也不由得啼笑皆非起來。
「哦?」
頤非嘖嘖道:「這大概是當今世上最大的一艘船了。」
葛先生聞言一笑。
因為位於船側窗戶比其他房間多,內間十分明亮。鋪著綠色錦氈的榻旁,有一個半人高的象牙花插,裏面放了一把尤帶露水的姜花。
頤非看向秋姜,秋姜想了想,答道:「五年前的三樣是長生劍、珍瓏棋譜和夜光靈芝。」
風小雅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有意思……」
風小雅淡淡道:「精明的商人不會把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一處。」
「那倒不用。不過是鬼匠韓窗的機關術,雖然罕見倒不難做。」風小雅淡淡道。
頤非盯著秋姜道:「我本打算搭乘雲家的船直接去蘆灣……」
搖搖欲墜的記憶,在這一瞬,全面崩塌。
「我不知道你跟薛采他們達成了什麼交易,原來的我,想要尋找記憶,所以跟著你們走。現在……」
風小雅莞爾:「所以你就哭著認我父親當乾爹么?」
雲閃閃的船已是十分豪華,但在那艘船面前,就像螞蟻站在了大象面前一般。
秋姜把鏡子遞給頤非,頤非一邊照著鏡子一邊嘖嘖有聲:「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么?」
「先生認為為何八位候選者,胡九仙只選我們四個?」
焦不棄看了眼風小雅,聲音更低,但口吻卻更加誠懇:「公子在一日,不離不棄就不離不棄。」
「鶴公的意思是胡九仙只是走個過場,不會娶女王?」
「只是易妝術而已。」秋姜把刀收起來,一邊洗手一邊淡淡道,「丁三三性格孤僻,對下屬又十分嚴苛,外頭的人不了解他,你很容易矇混過關,可是,一旦回到聖境,那裡都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同伴,你那三腳貓的水平很容易穿幫。」
四年裡,發生了這麼多事。而她,全部錯過。
最終,頤非放棄了,搖頭嘆了口氣:「不愧是瑪瑙,這樣了都不會泄底……但若不是為了風樂天和風小雅,又是為了什麼呢?」
秋姜刀快如電,無比精準地遊走在頤非臉上,頤非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至於風小雅,就不用我多說了。你們想好對策了嗎?」雲閃閃拍拍手,結束了解說。
葛先生無比艷羡地看了焦不棄一眼,感慨道:「每回別人問我為何羡慕鶴公,我都回答原因有三。一m.hetubook.com.com是相貌二是爹,第三,就是不離不棄這對僕人。」
——到了一年一度的快活宴現場。
「為什麼不?正如你所說,如意門跟程國才是命運同體。」頤非反握起秋姜的手,放到唇邊慢悠悠地吻了一下,似刻意調戲,又似情不自禁,「咱倆……也是。」
風小雅眼底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異色,淡淡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雲閃閃聞言大悅,贊道:「有眼光!」
五人連同滑竿一起進去,還不嫌擁擠,男子將扣門合上,又一陣咔咔輕響,整個籠子便緩緩升了上去,直達二樓。
頤非一挑眉毛,似要嗤笑,被她冷眼一掃,不笑了,改為拍手道:「想知道今年的是什麼,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薛相才多大呢,哪有那個心思。不過以胡家的權勢,倒也配得起,可惜比薛相大了足足六歲,等薛相大了,胡小姐也人老珠黃了。」
「如意門之前可以選頤殊,現在就可以選你。只要我回到如意門,查明一切,拿回權杖,成為新一任如意夫人。程國的事情……」秋姜說著,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由我們程國人自己解決。」
「他說,只有不停吃辣才能證明他還活著。」秋姜說這話時,眼神里有很深邃的東西,「如意門的每個人都會用不同的方式來發泄。有的是找一群妓|女狂歡,有的是拚命洗澡;有的是故意去抓一隻小老虎,養大點再放生回山林;有的……就是吃辣。不停地吃,不停地咳,不停地痛苦。」
偶爾幾滴雨珠被海風吹得落在風小雅臉上,他整個人都縮在黑氅之中,只露出憂鬱的眼睛和蒼白的鼻子,然後,輕輕說了一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但這次,解說的人,變成了雲閃閃。
在此期間頤非去看過,見她在夢中戰慄,眼淚源源不斷地從眼角滑落,將頭髮和枕頭都打濕了。
「立秋」位於船艙最西側,從外面看,黑門黑牆,與別處並無不同。推開門后,裏面是個布置得異常柔軟舒適的房間,分裡外兩間,外間還有專供僕人休息的床榻。
頤非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頤非揚眉。
「沒有。馬覆和涵祁生前私交不錯,經常切磋武藝,且一直沒贏過涵祁。故而他的名氣,是這兩年才起來的。」
一時間,屋內只剩下沙沙沙沙的細微摩擦音。
葛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首先,他有一雙好眼。」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其次,他有一雙好手。」
葛先生哈哈大笑起來:「艾雅哎呀,果然有趣!」
叫聲震得船艙內的小物件們跳了起來,頤非和雲笛頓時戒備後退。
秋姜抿唇:「這幾年的我不知道。」
難道,這是一個細作所必要的特質?
姬嬰竟然死了。姬嬰死了,昭尹也病倒了,如今朝堂為姜沉魚和薛采把持,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安排……全部灰飛煙滅。
「那麼,雲閃閃呢?」
葛先生喜上眉頭:「太好了!就是他們!加足馬力開過去——」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風小雅的船跟玖仙號越來越近……
葛先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道:「你,沒事吧?這次見你,好像與上次不一樣了……對了,你的那位小夫人呢?怎麼沒陪你一起?」
我在殺風樂天前就已布好了退路,為何沒有按照計劃執行?
海水湛藍,而小雨瑩白。
頤非撫掌稱讚道:「不愧是殺伐果斷冷血無情的七主。」
風小雅微微變色。
頤非的目光閃了閃,忽然笑了:「也就是說,兩年前我們就該認識了。」
秋姜噗地噴出了一大口血,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下,正好倒在頤非腳邊。
眼看話題就深入,風小雅及時打住:「此事先不細說。」
「要不怎麼說他沒資格上胡老爺的船呢。」葛先生詭異地笑了起來,「女王之所以選他,估計是想氣死楊回,否則萬萬輪不到這樣一個人成為程國的王夫。」
突然一陣狂風刮來,窗戶狠狠一撞,插在上面的劍終於承受不住力道掉了下來。
「你捨得?」
「葛先生折煞小人了。」艾小小謙虛地將他們帶到艙門前。
「最後還可以把一切都推到胡九仙頭上。」
但他也清楚,秋姜不會說的。
還是,這是秋姜特有的,所以,如意夫人才格外鍾愛她?
「他要被選中的話,這一次就是最後的狂歡了。」
就好像此刻他明明注視著她,她也沒有走的很遠,只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卻讓人感覺跟她的距離十分遙遠,她像是記憶中的一幕畫,眼睛一眨,就會消失不見。
秋姜想了想,道:「馬覆沒有上過戰場,如果真的交手,確實不及雲笛。」
焦不棄走出船艙,將一件黑色的風氅披到他身上,低聲道:「外頭冷,進艙吧公子。」
***
風小雅悠然道:「這樣的人當然會受歡迎,因為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都需要他幫忙。」
「那他還吃辣?!!」
風小雅沉吟道:「太子長琴,始作樂風。歡則天晴地朗,悲則日暈月暗。」
風小雅換話題道:「雖然一二是沒戲了,但第三你還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風小雅的眸光和圖書閃了閃:「又是一年七月初一啊……」五年前的今天,他娶了秋姜。曾以為那是再續前緣的開始,最終卻成了孽債。
大海之上,清水如金,異常珍貴。
葛先生高呼道:「快鳴笛!放黑焰!」
至於圖璧……秋姜的心臟驟然一痛,她不得不垂下眼睛,以掩蓋這一瞬的失態。
「活擒難度太大。」秋姜冷冷道,「老子都殺了,何況兒子?」
***
四年。
「那麼,你真是頤殊的人?」不知為何,頤非忽然有點緊張,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點快。
頤非沒有躲。於是那一刀就落到了他的眉骨上,一截眉毛應刀而落。
秋姜沉默。
葛先生道:「好眼,就是指看到的東西,第一時間就能判斷出它的來歷,估算出大概的價格;而好手,就是能仿造出來,其所做的贗品,可以以假亂真。」
頤非沒有退縮,頂住了那逼人的鋒芒。
葛先生搖頭:「但他結交過的朋友,事後沒一個說他好話的,全在罵他。」
雲笛驚魂未定道:「她想起了什麼?怎麼反應這麼激烈?」
「所以胡老爺這次居然把他也請來了,讓我很是意外啊。有他在估計會煞風景的吧。」
孟不離和焦不棄正要抬風小雅上樓,梯旁咔咔咔落下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鐵籠。說是鐵籠也不確切,鏤空花紋十分秀美,裏面還鋪著柔軟的波斯地毯,更像一間華麗小屋。
雲閃閃看著請柬,嘿嘿一笑:「沒想到小爺我也能收到請柬,看來是看在同為王夫候選人的份上。」
秋姜淡淡道:「你不會。」
「很好,那就這麼決定了!」雲閃閃拍案,「行動!」
——因為他也經歷過。
***
秋姜搖了搖頭:「喉炎。」
此人約莫四十齣頭年紀,穿一身青色長袍,美髯白臉,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焦不棄感激道:「多謝先生。」
「不賣不賣,咱租還不行嗎?你們為我工作,我支付你們薪酬。如何?」
「你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
有的人的崩潰天崩地裂,有的人不動聲色,還有的人,如秋姜和他般只敢在夢中哭泣。
這下輪到頤非臉色微變。他聽懂了秋姜的意思。
葛先生也看到了那三個名字,沉吟道:「確實,以往貴客都是與胡家有生意往來的,今年卻多了同是王夫候選者的你們四個,著實讓人琢磨不透啊……」
「雲二公子是個紈絝,仰仗兄長之勢狐假虎威,倒是沒什麼心眼,也沒聽說有什麼惡跡。」
「沒錯,就是他。當年程三皇子頤非因為氣惱馬康只送汗血寶馬給二哥涵祁,故意使壞,說了句『大人就當配大騎。此間以馬大人最為年長,而百騎之中,又以象最為巨大,馬大人今後就騎象上朝吧!』自那之後,馬康只能騎象上朝,撐了幾日實在受不了,就辭官告隱了。」
頤非盯著她:「那麼你呢?你怎麼發泄?」
她吃得很多,頤非知道,現在的她急於恢復體力。
頤非沉默。室內再次陷入沉寂。
「是啊,薛采封相,文士不服,薛采擺下擂台,效仿鼎烹說湯之舉挑戰眾人,第七天,來了個書生要與他比彈琴,卻被他弄斷了琴弦。」
「起碼我不會當別人的面吃糖人。」
她梳好了頭、洗乾淨了臉,正跪坐在几旁吃飯。
***
葛先生介紹道:「他是胡府管家,艾小小。」
「伺機活擒周笑蓮和馬覆,再沉船脫離,交給雲笛作人質。」
這四年裡,頤殊雖然按計劃當了程的女王,卻也脫離了原先的步驟,恐怕,如意門對她的控制已大不如前。
船夫吹響號角,與此同時,三枚黑色的焰火直躥上天,在空中炸開,紅光閃爍。
葛先生一愣:「什麼?風丞相去世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何不曾聽聞?」
雨珠宛如一個多情的少女,奮不顧身地撲入心儀之人的懷抱,然後就被無情地吞噬了。
就在這時,雲閃閃又雀躍地回來了:「打聽到啦!給,客人名單!」
「為什麼?」
「他都這樣了,還能交到那麼多朋友?」
一番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尤其是艾小小,道:「風公子真是幽默風趣,有機會請一定讓我敬你幾杯。我知道風公子不喝酒喜歡茶,所以準備了幾款茶中珍品,就等公子淺嘗。」
秋姜低低地嗯了一聲。
葛先生頓時精神了,眼巴巴地望著焦不棄:「不棄兄弟,你開個價吧。要怎樣你們兄弟才肯來我這?風賢弟說了,賣身契早在四年前就還給你們了。」
「快活宴有多快活?」雲閃閃眼中充滿好奇,「為什麼大家都趨之若鶩?」
黑船放下踏板,孟不離和焦不棄用滑竿抬著風小雅走過去,葛先生緊跟其後。
雲閃閃登船后,被胡家的管家引到「立冬」房間內。
秋姜潑完水回來時,就見頤非沖她古怪一笑:「看來你也得易一下妝了。」
葛先生肅然起敬,拱手行了一個大禮:「是我唐突了。今後再不提此事。」
而燕國的鈺菁公主死了,說明如意夫人的奏春計劃徹底失敗。燕王有了戒備和警覺,甚至很可能反撲。
「如意門再為非作歹,頤殊再荒淫無道,都是程國自己的事,豈容外人插手?燕和璧趁火打劫,你身為程國的m•hetubook.com•com前三皇子,皇族血脈,難道要幫外人瓜分自己的國土,魚肉自己的子民?」
頤非遠遠地看著她,覺得她整個人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焦不棄沉默半天才悶聲回答:「既已自由,就不再賣了。」
雲閃閃奇道:「你也知道?」
「修真?」
「好一個來過,看過,化了,潤了萬物。他老人家的氣度,果非我等庸俗凡人所能企及……」葛先生黯然。
頤非將名單輕彈,飛到秋姜手上,秋姜第一個看見的名字,就是——風小雅。
風小雅坐在甲板上,望著下雨的海面,眼瞳深深,像是什麼都沒想,又像是想了很多很多。
如意三寶死於玉京,如意夫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不派人追查?
一個相貌俊美、二十齣頭的英武男子前來迎接,笑吟吟道:「風公子,葛先生,辛苦辛苦。快請進——」
是風小雅么?還是他跟薛采共同的局?引誘失憶的我跟著頤非一起回程國,也是他們的一步棋么?
風小雅揚眉:「你指胡倩娘那件事么?」
「所以你從今天開始就要習慣這種裝扮,習慣自己臉上十二個時辰都擦著葯,習慣低頭,習慣跛腳,習慣時不時的咳嗽,以及……」秋姜不懷好意地勾了勾唇,「習慣吃辣。」
風小雅回眸,表情轉為微笑:「葛先生可好些了?」
風小雅看了看這個鐵籠,贊道:「此物不錯。」
過了池塘后,高闊的船艙便呈現在了前方。右側有樓梯直通二樓,底層未開,想來是宴客專用。
風小雅笑道:「你是小艾我是小雅,咱們連起來倒也有趣。」
就算我被風小雅所傷,失去記憶,為何不來喚醒我?
頤非盯著慘白如紙的秋姜,以及地上那一大灘帶著黑色血塊的淤血,目光閃動,低聲道:「像是揭開了某種封印,放出了什麼怪物呢……」
秋姜用一種冷靜卻又詭異的眼神盯著頤非,盯得他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連忙整個人後飛了一尺:「你再這樣色眯眯地看著我,咱們可就沒法繼續往下談了。」
「那你可知其他二十三位客人是誰?」
風小雅目光微動:「罵他什麼?」
秋姜終於什麼都想了起來。
「沒辦法,他雖然是個壞痞,卻有萬里挑一的真本事。」
「馬覆最多不過城府深一點,人虛偽一點。楊爍卻是噁心的小人啊!」
「嗯,天天煉丹想升天。」
風小雅道:「今天幾號?」
「放心,有機會的。」風小雅又說了一遍,依舊是雲淡風輕的面容,卻聽得人心頭一緊。
「每年七月初一至七月十五,四國首富胡九仙都會在宜國的海域里舉辦快活宴,邀請二十四位貴客參加。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風小雅凝望著空中的雨珠,緩緩道:「家父曾言,生老病死人間百態,不要大肆張揚,省得仇者快親者傷。就當是一場雨,來過,看過,化了,潤了萬物便好。」
海面上下起了小雨。
***
「但你真的知道誰是友,誰是敵嗎?」
她的手開始發抖,體內似還殘存著昔日的感受,肺腑破碎四肢虛軟,各種意識拚命碰撞,刺|激得她再也壓抑不住,嘶聲尖叫,直入雲霄。
頤非聽到這裏,似笑非笑地睨了秋姜一眼,秋姜沒有任何表情。
「你只說錯了一點!以往的快活宴,確實是宜國舉辦的,但今年,挪到程國來啦!看——」雲閃閃說著上前推開窗戶,只見遠處有一艘黑色大船,桅杆上懸挂著跟請柬上一樣的「玖」字旗。
「你是後者。」
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導致我在雲蒙山耽擱了整整三年?
葛先生笑道:「我這個人很長情,自從第一次來住的是穀雨后,就次次住穀雨。這次也不例外。鶴公選哪間?」
「美酒美人賭局,還有奇珍異寶,有緣者得。」
只見甲板正中央刻意挖出一個三丈見方的洞,用防水木板封死後引入清潔水源,硬生生地變出一個池塘。池水十分清澈,底下的鵝卵石歷歷可見,更有幾位絕色美人不怕雨,穿著紅衣在水中悠閑地游來游去。那水應是熱水,蒸騰的水霧如煙如雲,紅色絲帶飄來拂去,當真是猶如夢境。
葛先生呵呵笑了起來:「也是,女人哪有江山來的過癮。更何況,程王相貌更在你那位秋夫人之上。休了也好,休了也好。」
「這幾年的呢?」
風小雅皺了皺眉:「淫人|妻女還是太過了……」
頤非整個人明顯一抖。
秋姜手持一把鋒利的匕首,朝頤非劃了過去。
「放心吧。我有天下最好的掌舵手。」
二十四道門,此刻有六盞都掛起了燈籠,說明除了他們,已經來了六位客人。
「也許他性格豪邁,喜歡交朋友?」
頤非的瞳孔開始收縮。他以為父親中風是大哥和頤殊聯手下的毒,沒想到竟出自如意門。
「不能這樣回去。」
秋姜見他不再追問,便將水盆端出去潑了。在此過程中頤非一直注視著她。這個女人如果光看背景泯然于眾,穿衣打扮都很沒特點,轉過身來看著正臉也不過覺得「還算清秀」,但為什麼第一次到薛采府中看見她時,他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然後就莫名地留意到了她。而了解得越多,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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