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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國·歸程

作者:十四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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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前世·蛇環 第二十八章 騰蛟

第四卷 前世·蛇環

第二十八章 騰蛟

袁宿滿臉不解:「你為什麼幫她?我聽說她殺了你父。」
焦不棄道:「勞煩您好好看看,她應該前天,哦不,昨天來過此地。」
***
「這……」
「他沒有靠近,不是出於同門之情,而是秋姜做了什麼,逼得他不敢靠近。」風小雅說到這裏,神色越發沉重。
「你在蘆灣城中以查封溫泉為由,封鎖了六十六個浴場。每個下面都埋入機關,聯成全陣,只等大水來時,同時啟動。」風小雅說著,走到一旁的輿圖前,手指從六十六個方位上掃過,最後划向五個罩子,「這個所謂的五星陣只是障眼法,裏面真正有用處的只有這裏。」他所指的正是南沿城城中那個。
老嫗耳背,他足足喚了好幾聲才聽見,揉著眼睛轉頭,看見馬車,當即露出歡喜之色道:「客人要點什麼?小鋪大到刀槍,小到船釘,什麼都能做。」
「那就是你嬸嬸?姨婆?終歸是你的什麼人,她說秋姜跟一個男人走了。」
袁宿一驚,下意識扭頭朝車外望去:「長旗?!!」
貓匆匆逃下樓梯,然後又飛快地跑了回來——緊跟著它來的,還有水。
如此大概又走了盞茶功夫后,終於看見了高達十丈地拱形圓罩子。與瀲灧城地罩子一模一樣,但下面罩著的卻不是一棟棟精巧小樓,而是一家家工坊。
品從目柔聲道:「別怕。我是來救你的。你在哪裡?」
「她們當年如何對你和你娘,現在就能如何對你和孟長旗。」
如意夫人只會自己逃。
他將視線轉向袁宿,道:「陣眼在南沿,對嗎?」
那一天,久違的三皇子頤非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猶如蛟龍得雨,重新騰躍一般。
風小雅摸了摸斷裂的木杆,上面有被利器割斷又重新釘上的痕迹:「有人在機關上動了手腳,當秋姜靠近它時,才會被它打中。」
頤殊拚命用眼神示意他不許給。
袁宿的牙齒髮出一陣咔咔聲,他沉聲道:「就算、你、再會、用刑,我、我也不、不說!」
而程三皇子的那句「怕什麼?我們可是蛟龍」的口號,更是一時間傳遍四國。
血濺在其中一片風車扇葉上,褐色中帶著黑色的小結痂,正是肺腑受過傷的表現。也就是說這是秋姜的血!
水瞬間沒上閣樓,慌亂中的貓被品從目抓住,然後他提拎著它的脖子從閣樓唯一的窗戶爬了出去,爬到了屋頂上。
一時間,袁宿不知自己是應該為孟長旗不在這裏而鬆口氣,還是為剛才說出不會二字的自己而感到羞愧。巨大的情緒起伏令他再次陷入絕望。
頤非率領眾人來到城外,駐守在那裡的神騎軍們眼睜睜看著城門被撞破,十分不爽,領隊之人當即騎馬上前訓斥道:「你們什麼人,竟敢違抗聖旨私自出……」話沒說完,腦袋橫飛了出去,卻是被弓箭手首領給砍了。
「為了幫七兒鋪路,為了幫她,徹底除掉如意門。」
品從目連忙上前掀開帘子,看見裏面的景象后,不禁失笑起來:「是你啊,小傢伙。」他伸手將對方抱了出來——原來是一隻渾身炸毛、嚇得瑟瑟發抖的貓。
風小雅微微眯眼。
可袁宿仍是不甘,忍不住問:「你會怎麼做?」
可如今,那個所謂的謊言,就像此刻的蘆灣城一樣,再次被洪水衝垮。
「哪都做不了,鑌的配方已失傳了。」老嫗說到這裏,帶出了些許怨恨之色,「若非如此,我們這裏,怎會蕭條至此……」
「老人家可知哪裡可以做?」
「我還!我還!我會還的!我現在正在還……」秋姜一邊喃喃,一邊咬牙站起來,猛提一口氣,抓著鑌絲從城牆上爬了下去,匆匆奔向南沿。
袁宿垂下眼睛,久久后,握了握拳:「不會。」他為復讎籌謀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女王這樣的志同道合者,有了這樣的機會,不可能為孟長旗而放棄的。
「你們把城門都封死了,那麼裏面盛宴結束,怎麼往外傳消息?」
因他們的馬車是從蘆灣城方向去的,還被攔住過好幾次,路人們紛紛向焦不棄打聽皇都的情況。
秋姜跳上北城門地城牆時,心口突然一抽,差點從上面摔下來。她拚命伸手抓住城牆上的凸起,才重新跳上去。
眾人大驚,有家人在城中的,當即衝進城去尋人。再加上頭兒沒了,剩下的人一時間都沒了主意。
「拿了別人的東西,是要還的。」
風小雅的眼瞳由淺轉深,變成了深深擔憂:「他背叛了。」
焦不棄尷尬地付了金子,「還有嗎?」
頤殊尖叫一聲,不顧自己赤身裸體就要朝薛采撲去,卻被銀門死士中途攔截,說捆就捆,竟是毫不憐香惜玉。
可是,袁宿的那句指責就像詛咒一樣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冥冥中似有兩隻眼睛,在一直不懷好意地注視著她——
「我數三。不想你的女王死,就把玉璽扔過來。一!」
秋姜停步,回眸看著他,欲言又止。
秋姜的唇動了動,又一滴眼淚滑落。這次,沒等風吹乾,風小雅伸出拇指https://m.hetubook•com.com,替她擦去了。「也沒到該哭的時候。」
「魔鬼!」袁宿嘶啞著聲音道,「你和七兒一樣,都是魔鬼!」
底下是個很大的房間,搭建著一個巨大的類似水車的東西,只不過,它是鐵制的。孟不離曾經跟隨燕國的皇后謝長晏常年出入于求魯館,一眼認出這東西跟求魯館里的某個模型一模一樣。據說是公輸蛙專門為運河開山設計的,填入火藥后藉助水力運轉,能令火藥的威力增加數倍。
焦不棄拿著火折先跳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喊道:「可以下來了。」
「我不信!」
「我會告訴她們,你知道足鑌的配方。所以,謝家復興有望了。」
「速分十隊,分別前往周邊城鎮報訊,速度安排撤離避難。你們,去命鳳縣、羅邊、牘口三地的駐軍立刻帶著物資過來救人!」
他立刻咬牙強行忍住,然而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大概有六根針先後扎進來。最後來的不是針,而變成了一把劍。冰冷而犀利的劍意直衝血脈而入,頃刻瞬間,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
如今水車已經停住了。地上狼藉一片,有一根橫樑掉下來,正好卡死在車軸處,將它停下。
雲笛滿臉糾結。
「還有,你們可知此時此刻,就是現在!西南海域海水倒灌,已衝垮堤壩,淹進了蘆灣城?!」
秋姜抓著他將他綁在了觀星塔的欄杆柱子上:「你不是覺得痛快嗎?那你就在這裏繼續看著,看你的狗屁計劃怎麼失敗,看老天會不會站在你那邊!當然,老天要真沉了蘆灣,你也跟著一起死吧!」
神騎軍們頓時嘩然,剛要暴動,頤非策馬上前將旗幟刷地展開,沉聲道:「雲笛謀逆,連同袁宿一起炸毀皇宮,劫持女王逃走現不知所蹤。爾等在此困城攔截,莫非是他們的同黨?」
不過短短兩天,他整個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原本意氣風發變成了頹廢沮喪,從隱忍自持變成了厭棄萬物。
「我三天前在驛站,收到程境內『切膚』的一些舊檔籍,發現謝繽也是『切膚』的一員。」
頤殊看向一旁獃獃的雲笛罵道:「你是死人嗎?平時那般警戒,這會兒死了嗎?」
如意夫人會第一時間殺了袁宿解恨。
焦不棄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道:「現在,能幫忙了嗎?」
「我要告訴你,我之所以忍受這個,就是為了秋姜。我的決心遠超你之想象。你必須告訴我陣眼所在,否則,我會做出任何能夠幫助我從你口中得到答案的事。」風小雅逼近他,那雙烏黑如墨的眼瞳在他眼前放大,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來。
薛采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低聲道:「我錯了。」
「用刑?」風小雅失笑了一聲,淡淡道,「不,這還不是。我只是先讓你感受一下我的感覺。」
馬車上的袁宿突然嗤笑了一聲。
風小雅輕笑了一聲,但很快轉成了擔憂:「秋姜身受重傷,想必是被那人劫持了,才會看上去摟摟抱抱地離開。」
「是么?那恭喜你又得了一頂綠帽。」
也就是說,此刻的她是自由的。
袁宿收了笑,再次恢復成往日平靜的模樣:「蘆灣沒有沉,此地也沒斷。你有的是時間挨家挨戶地找。」
「陣眼在哪?」
家破人亡的記憶,顛沛流離的過去,被背叛和謊言毀了的人生,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他們不必聽我的,只需——」薛采說著從旁邊散落的衣物上摸出一物,正是程國的玉璽,「聽它的。」
天靈穴的巨痛讓他重新清醒。
頤殊睜大了眼睛,從劇痛中回過神來,顫聲道:「我、我的耳朵……」
袁宿終於開口了,聲音冷漠:「我沒有這樣的親人。」他的親人,全賴他父而生,卻在他父死後,想要奪取足鑌配方,奪不到,就各種落井下石地逼害他。
「你沒聽見剛才你姑姑說……」
等她走出塔時,忍不住抬頭回望,見風小雅就站在袁宿身旁,黑衣翻飛,明眸如星。
「都有這麼多錢了還開什麼店,十天半月都沒活的……」老嫗人雖然老,但手腳卻挺麻利,不一會兒就關好門落好鎖,又對著馬車車窗瞅了幾眼,似在回味剛才看見的那個年輕人,扭身走人。
「我父死於自願。我想,你父亦是如此。」
沒有人能在生死之時繼續偽裝——這是風小雅上個月在海上就已經證明了的事情。
袁宿重重一震。
那一天,蘆灣的西南區與別的區域徹底斷開,變成了廢墟,但卻將其他區域墊高了三尺,如此一來,從輿圖看,蛇形的程國斷了一截尾巴,反而顯得像是在縱躍準備騰飛一般。
「你說什麼?!他們怎麼可能聽你的?!!!」
一路上,官道無比擁擠,都是從四面八方趕來賑災的人,有官府的,也有自發的,有年輕人,還有老人。
袁宿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半響,才譏諷道:「你很擅長安慰自己。」
袁宿冷冷打斷他:「她不是我姑姑!」
海嘯m.hetubook.com•com來了——
車停在路旁,路上一眼看去很多人,一時間沒找到孟長旗的身影。倒是車轅上的焦不棄噗嗤一笑。車中的風小雅一邊接過水碗,一邊對孟不離搖了搖頭道:「淘氣。」
日落時分,一輛簡陋的馬車離開蘆灣,顛簸地穿過被水淹得坑坑窪窪的泥地,前往南沿。
薛采勾了勾唇:「儘管來。」
袁宿的手抖了起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絕望了,沒想到此刻,竟還有消息能令他陷入更大的惶恐中。
「那為何要封死城門?」
「你父右手小臂上是不是有個傷疤,形如柳葉?」
「是一群有著切膚之痛的可憐人。他們加入這個組織的目的只有一個,找回丟失的孩子。謝繽加入的時間,是在十三年前。」
頤非驚詫扭頭,就看見了風塵僕僕的薛采。
這時孟不離正好捧了一碗向路人討來的清水進來,聽他這麼說,忽開口道:「你、聽、見了?長、長旗兄。」
焦不棄迷惑道:「據我所知,朱小招是品先生的人。」
薛采從地上幾個翻滾,回到頤殊身邊,一把掐住她的喉嚨。雲笛的動作頓時一僵。
正如品從目所說的,此次海嘯不是自然天災,而是人禍,因此來得突然,走得也快,海水衝出蘆灣城后不久便力竭退走了,留下滿目瘡痍的斷壁殘垣,和劫後餘生的人們。
風小雅靜靜地喝著水,沒有再說什麼。
袁宿的表情很難看。
***
她雖奉如意夫人來除掉頤殊,可如意夫人自己並沒有來,依舊躲在瀲灧城。
而她剛走,風小雅便以袖捂唇,咳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了呀。然後他們就走了,什麼也沒買。純粹路過。」老嫗接過金子用僅剩的幾顆門牙咬了咬,確認是足金后心滿意足地開始關店門。
頤殊驚道:「你說什麼?!」
「今日蘆灣之難,三萬人之死,不是女王的過錯,是你們!是你們如意門的……罪孽。」
袁宿立刻感到自己被握住的地方似被一根針扎了進來,穿骨而入,激靈得他差點跳起來。
風小雅將手上移,移到了他的脖子處。於是那六根針加一把劍便從脖子處刺入,袁宿眼前一黑,就要暈闕,風小雅的另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他的天靈穴。
焦不棄又問道:「那麼向您打聽一個人。可曾見過這樣的姑娘?」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幅畫,上面畫的正是秋姜。
老嫗有些不耐煩,生硬道:「不知道。」
頤殊嘶聲道:「不許……」話沒說完,薛采一掐,她便發不出聲音了。
趕車之人正是孟不離和焦不棄,而車內之人除了風小雅,還有袁宿。
「我必須儘快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誰帶走了她,又去了哪裡。」風小雅注視著他,「所以,接下去,我可能要對你做些不好的事情了,直到你肯告訴我陣眼的位置。」
緊跟著,黑白二色撞入視線。
「所以,我覺得,你父也許,也是死於自願。」
焦不棄道:「老人家,這便關門了?」
品從目叫道:「別走!」
薛采跟他對了一掌,整個人頓時橫飛出去——他雖武功不錯,但跟程國第一大將相比還是差了許多。
「他在蘆灣?」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誰耐煩一天到晚幫你記人?」
那星光,如影隨形,一直照耀著她。
頤殊嗤笑了一聲,剛要說話,薛采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令她莫名地從心頭湧起一股寒意來。
正在焦灼時,一個聲音道:「我們有聖旨。」
品從目心有餘悸地將貓抱入懷中,感慨道:「原來是你在救我……多謝啊,小傢伙。」
「先生不會武功。」金門弟子垂下眼睛,然後雙手合什,沉默地抵在了額間。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袁宿再也忍不住,厲聲道:「不是的!根本不在那裡!你們沒有生路,你們必須死!必須死——」
已被捆住的頤殊頓時大喜:「做得好!殺了薛采!」
「你!」
「什麼是切膚?」
風小雅第一眼看見的卻是血。
而這場海嘯,就算幾個時辰後退去了,也會留下長時間的災難。而且,還不知道蘆灣城能不能保得住。
焦不棄回到車上對風小雅道:「公子,還查么?」
「沖啊——」人們咆哮著朝城門撞過去,十余丈高的城門被撞開,露出了生路。
鳳縣等地的物資在女王聖旨的號令下很快送來了,周邊各鎮地兵力也陸續匯聚到了蘆灣,在頤非的帶領下幫助百姓重建家園,更有無數人聽說京都出事,自發趕來幫忙。
銀門死士上前將雲笛圍住,雲笛以一敵四,竟是打了個勢均力敵。
秋姜定定地看著此人,聽他開口說:「不要殺人。」
雲笛順手一抄,將玉璽搶到手中。
可秋姜,出現在這個地方,出現在袁宿面前,卻是為了救蘆灣——只是為了救蘆灣。
秋姜的眼睛開始發亮:「只要能保住南沿,蘆灣便可不沉!」
風小雅看著她踹袁宿,不由得笑了,但見她要走,連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hetubook.com.com
「把玉璽給我!」
***
袁宿渾身戰慄。
袁宿從車窗里看見了她,眼神微動。
風小雅對焦不棄道:「去打聽一下。」
袁宿的臉從紅再次轉白。
風小雅坐在車中,忽對袁宿道:「你覺得這些人是為何而來?」
「當夫人吐血后,對方再次出現了,這裡有個腳印,唔……身高應與夫人差不多,是個年輕男子……」焦不棄還在推測,孟不離突蹲下身,從一堆木渣里撿出一片衣衫的布。白布,綢緞,上面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袁宿的臉從白到紅。
「他們不聽我們的怎麼辦?」
因此,風小雅待得跟孟不離和焦不棄匯合后,便馬不停蹄地去尋妻了。
焦不棄翻身下車,走到店門前,拱手道:「老人家。」
風小雅想了想,給焦不棄使了個眼色。
風小雅沒有再綁著他,可他卻似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九家工坊看上去最是破舊,似已廢棄了許多年,招牌都沒有了。推門而入,裏面全是蛛絲,屋內空空,除了一口冶鍊用的大火爐外,能拿走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她不得不弓身,從懷中摸出一瓶葯來,吃了一顆碧綠色的藥丸下去——正是她先前強行餵給袁宿的哪一種——此物雖長得跟頤殊的催情丸挺像,但其實是治她的內傷的。
放目四望,周圍已都被海水淹沒了。若他剛才不是聽見貓聲以為是小孩而上樓看看,此刻,也已在街上被沖走。
風小雅凝視地上的灰,地上有一層薄灰,還有很多腳印。腳印很新,應就是這兩天留下的。
風小雅將手從他脖子和天靈穴上撤走,微微一笑道:「受累了。」
——那是一個獵人,看著獵物的眼神。
袁宿表情微變。
袁宿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薛采微微眯眼,突然抓著頤殊的耳環狠狠往下一扯。頤殊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一隻耳朵竟活生生地被他扯下了。
就在這時,一雙手伸過來,按住了秋姜的手。
十分平淡的一句話,卻比此刻衝擊著他脖子和天靈的那些內力有用的多。袁宿的臉瞬間就白了。
袁宿一震。
人人心頭閃過了「篡權奪位」四個字。可沒等他們細想,一人指著城門內的方向驚呼起來:「水!真、真、真的海嘯來了!」
「我會把你送給剛才那位老婦人。」
袁宿不回答。
「你有一個好朋友。」風小雅笑了笑,「只是不知他現在,在不在那些倖存的人裏面。」
「聽說薛相之前從海上抓回了一個叫做孟長旗的人。」
車內,袁宿眼中又露出了嘲諷之色。風小雅看在眼裡,對袁宿道:「那是你的親人?」
「什麼不好的事?莫非你也要喂我吃一顆催情丸?」說到這個袁宿心頭一陣窩火。那天秋姜騙他說那東西是催情丸,害他吃下后膽戰心驚了半天,不得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結果等了半天,體內什麼異樣都沒有。那個騙子!果然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如意夫人不會理會蘆灣百姓的死活。
風小雅一怔。
焦不棄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番地面,得出結論道:「夫人在此逗留過大概半個時辰左右,血跡不是與人交手導致,而是啟動機關時不慎被這根木杆打到,應該是在這個方位,所以吐出的血才會濺到那裡……另外,地上的灰塵在她來前被清掃過,抹除了痕迹……也就是說,在夫人來前,就有人先一步趕到這裏,殺了袁宿安排在此地看守機關的手下。」
焦不棄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繼續趕車。
「咚——」地一聲,柱子第幾百次撞上城門時,外面釘死在門上的鐵片終於崩裂,咔咔幾聲扭曲著從門上彈落。
「二!」
焦不棄驚道:「帶夫人走的,是朱小招?!」
「你應該信的。」風小雅嘆了口氣,注視著底下的汪洋大海,生靈塗炭,「當她出現在你面前時,你就該知道——她不是如意夫人。」
風小雅不再說話,只是抓住了他的手。
「那他怎麼會相信她?!!!」
秋姜沒說什麼,這一次,真的走了。
而等落地時,右膝先著,失去控制重重地砸在了磚石上。
那日,他被秋姜綁在欄杆上,眼睜睜地看著海水退去,倖存的百姓如雨後的螞蟻般重新開始行動,他所期待的二次毀滅始終沒有來臨。從那時起,他便知道秋姜成功了,她及時關閉了南沿的陣眼。
她吞下一顆藥丸,覺得不夠,又倒出第二顆、第三顆吃了下去,身體因為疼痛而不停發抖。
***
「頭兒說只是暫時封城。」
老嫗臉上的殷勤之色頓時沒了,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重新坐下了:「那做不了。」
他又朝扇葉走過去,指著上方的血漬道:「秋姜被擊中后,本可以離開原地,但她沒有,因為她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這根木杆,想強迫機關停止。」
袁宿在一旁跟著,他不會武功,因此三人並不提防他。
風小雅立刻得出結論:「朱小招。」
品從目輕輕撫摸著貓的下巴道:「好了,沒事了,和*圖*書跟我走吧。」剛走一步,樓劇烈地搖晃了起來,貓咪尖叫一聲,從他手裡跳走,並在他手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不可能!」
袁宿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問:「你就是風小雅?」
***
「你所感受到的這七股內力,時時刻刻都在我體內流竄。所以,如果別人碰觸我,也能感覺得到。有意思的是,被我碰觸的人似都無法堅持。可我,已堅持了十五年。」從十歲起,被父親強行從死亡線上用這七股力拉回來后,這七股力就成了他的生機,也成了他的痛苦。
南沿距離蘆灣約五十里,馬車足足走了一天,到得南沿時,天色已黑,好不容易搶在城門關閉前進去了。
要知道,當年三王夜聚程國內亂,不過一夜時間就平息了。
而死士們更將放棄抵抗的雲笛擒住,同樣捆了起來。
秋姜想了想,狠狠踹了他幾腳,這才扭身下樓。
秋姜大怒,當即將鑌絲又拉緊了幾分,袁宿頓時說不出話來,連笑也笑不出來了。他像上岸的魚般劇烈地喘息著,脖子處地血源源不斷地流下來,眼看就要死在她手裡……
黑的衣服,白的人。
袁宿面色微變。
離他們大概三條街的某棟閣樓里,發出了幼童的嗚咽聲。
袁宿目光閃爍著,哈哈大笑起來。
品從目正好從下方奔過,聽到聲響后止步,想了想,推門而入。
***
「嗯。」風小雅不得不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開始運功。他之前為了逃出皇宮,耗費了巨多內力,又隱約猜出袁宿會在這裏,匆匆趕到此處,沒想到會再遇秋姜。之前繃著一口氣沒太感覺到,此刻秋姜走了,那口氣鬆了,七股內力又開始作妖了。
雲笛大驚,看著頤殊血肉模糊的左耳,手指一松,玉璽墜地。眼看就要砸碎,一名死士飛撲過去將之抱在懷中。
老嫗眼中頓時綻出精光,直勾勾地盯著那錠金子道:「她昨天中午時從這經過過!但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個又白又俊的男人,兩人貼著抱著親密的不得了,我還以為是哪家私奔的小情侶們呢。」
「把她們兩個抓起來,不許穿衣。拿我手令調動各州兵力,速度趕來賑災救人!」
風小雅望著眼前一棟棟工坊,黑燈瞎火中看起來全都一模一樣。他嘆了口氣,看向袁宿:「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陣眼在哪裡么?」
老人見狀,便也將手抵額默默祈禱起來……
「我不殺賤民。」秋姜冷冷道,「但是幸好,你現在是個國師!」
袁宿一顫,逼緊了嗓音:「你怎麼知道?」
***
孟不離低著頭出去了。袁宿這才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孟不離十分沉默寡言,他還以為他是啞巴,沒想到居然會說話,而且還會騙人。
風小雅的腳步便也停下了,目光閃動,最後又笑了一笑:「好的,我不跟你去。你……萬事小心。」
藏書樓,老人看著潮水洶湧而來,堪堪沒過三樓。他們在四樓樓頂,眼睜睜地看著周遭不及此地高的房屋們被淹沒。有一棟酒樓,高三層,上面原本擠了很多避難的人,兩棟樓靠的不遠,彼此能看見對方的身形。然而,就一眨眼的功夫,潮水衝過來,他們沒了,而此地的人,還活著。
「三萬條人命,殺你三萬次都不過分。這隻是開始。」薛采將耳朵扔到她面前的地上。頤殊親眼看見自己的左耳和耳環,再次尖叫,然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孟不離便帶著袁宿一起跳下去。最後是風小雅。
焦不棄在一家客棧門前停車,對風小雅道:「天已黑了,這會兒就算到謝家也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什麼,不如在此休憩一晚明日天亮了再過去?」
一時間,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席捲了所有還活著的人。老人一把抓住金門弟子的手,顫聲道:「你們的先生、你們的先生……」
「如果你當時知道他還在蘆灣,會不會停止?」
袁宿久久說不出話來。
***
「也就是說,在七兒化名謝柳出現在你父面前之前,他便已知女兒被略賣了。」
她可以第一時間逃回如意夫人身邊。也可以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養養傷,甚至可以趁機回璧國。不必拖著病體急著趕去南沿。不必顧及跟她毫不相干的程國人的生死。
那一天,蘆灣經歷浩劫,但城中百姓井然有序地避難撤離,互相協助,最終存活了一半人,在海嘯相關的記載中是存活最多的一次。
「我還會告訴她們,你還有個叫孟長旗的好朋友,是公輸蛙的弟子,掌握著很多機關巧件的圖紙。有了鑌,再有了圖紙,謝家不止可以復興,還能一躍而上超過周家……」
這是時隔五年後,風小雅再次對她說這句話。
神騎軍們面面相覷,一人反駁道:「胡說八道!我們明明是奉女王之命在此戒嚴,防止有人趁選夫盛宴鬧事!」
「這……」
蘆灣的這次災難,被後世稱為「騰蛟日」。
秋姜的手慢慢地攥緊,再緩緩地鬆開,最後猛地一拽。袁宿頓覺那根鑌絲嵌入了他的脖子里,血立刻流淌了下來。
風小雅點了點和*圖*書頭。
他以為他親眼見證了一場彌天大謊。
頤非咬牙,他的旗號,海嘯中有用,但到了太平之地,人家根本不會理會,又不能像剛才那樣說砍掉頭領的頭就砍掉對方的頭。
「這恐怕不是女王要求的,而是你的私心。你恨南沿的謝家族人落井下石,欺凌你們母子,所以要連他們一起弄死。」風小雅說到這,將蘆灣和南沿兩處的木板托在手上,對秋姜微微一笑,「你精通陣法,當知所謂的死路有時候就是退路。」
孟不離和焦不棄將火爐拆開,找到爐下的機關,機關是開著的,沒有合攏,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一片狼藉的小閣樓里,有一具佛龕,下方的帘子動了動。
「我確實錯了。從現在起,你不是程國的女王了。」
「不要殺人。」風小雅牽住秋姜的手,輕聲道,「你是為救人而來。」
沿著樓梯走上去,裏面物品撒了一地,主人似已撤離。他便試探地問道:「誰在哭?」
薛采冷冷道:「不要威脅我。我一生氣,她就少一樣東西。」
衣衫已被汗水浸濕的頤非看著裂出一道縫的城門,抹去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痕,將插在一旁的旗幟再次拔起,指向門外:「沖——」
那個聲音頓時消失了。
女王的聖旨一道接一道地發往全國各地,一輛輛糧草,一隊隊人馬,前赴後繼地來到這片廢墟。
袁宿一下子癱軟在車榻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淚嘩嘩流下來,因為屈辱,因為痛苦,更因為絕望。
「他們的親人、朋友在蘆灣,他們為情而來。」
但她也沒有再回來。
人們頓時發出歡呼聲。
神騎軍們更加震驚。普通百姓不知,可他們多多少少是知道的,女王當年借太子的軍隊殺死二皇子,再逼走三皇子,然後又不知用什麼辦法弄死了太子,讓燕璧宜三國都支持她繼位,這才成為女王。這一年來,雖說明面上沒把三皇子打成叛臣,沒有公開緝捕,但實際上兩人是仇敵。可如今,蘆灣城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這個三皇子突然竄了出來,說女王失蹤了,要聽他的,這也太……
「我、我這不是沒、沒穿……」雲笛十分尷尬,聲音越說越低,可說到一半,突然發難,根本不顧劍鋒在脖子上劃出不淺的傷口,跳到薛采跟前,伸手就去搶玉璽。
大自然的災難面前,人類彼此間的紛爭瞬間不再重要。一名神騎軍士兵當機立斷跪下道:「三殿下!快下達命令吧!」
「我想定製一把鐵劍,但劍刃要用鑌。可以嗎?」
工坊數目雖多,但大多都已廢棄關閉,只剩下寥寥幾家還在支撐,懸挂著招牌。一家店的火爐里亮著微光,一名老嫗坐在爐旁打盹,薄光照著她滿臉的褶子,呈現出跟此地一般敗落的感覺來。
雲笛望著地上的那隻耳朵,沒有跟頤殊一般暈闕,而是抬頭盯著薛采,沉聲道:「今日一耳,它日必要你全身來抵!」
其寓意有三個。
秋姜心口發悶,不得不深吸口氣,才能點點頭繼續下樓。
風小雅坐了一天車,臉色十分慘白,但仍搖頭道:「不。」
「那他有說何時解禁?」
頤非道:「我是頤非,女王現在不知所蹤,也就是說,皇族之內,以我為尊。眾將士聽令!」
「此處為陣眼,機關在此啟動,六十六個浴場同時崩塌,連帶著南沿一起從輿圖上消失。」風小雅一邊說著,一邊將蘆灣和南沿從整塊輿圖上掰了下來,與其他的區域斷離。
他看見了她的抬頭,便朝她拱了拱手。
她的身體至今沒有康復,全靠藥物勉強支撐,若得不到靜養,只會繼續惡化。可惜,她的運氣真的很差,雖然早知頤殊會在九月初九這天搞事,但沒想到的是會搞出這麼大的事。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當如意夫人嗎?為了當上如意夫人你做了那麼多錯事,毀了那麼多人,造了那麼多的罪孽,今日,就是你償還之時!」
老嫗扭頭看向他,兩人的視線隔著半開的車窗對上,老嫗一怔,而袁宿已刷地放下了窗帘。
火爐壁上刻著一片柳葉。看到這片柳葉,風小雅便知道袁宿沒有撒謊。這裡是謝繽當年的工坊,作為他的兒子,在復讎時,自然將機關設在了此處。
焦不棄點點頭:「朱小招想必就是趁這個時候出現。」
***
袁宿卻大笑起來,笑得鑌絲又往皮肉里嵌入了幾分:「聽瑪瑙說你雖惡貫滿盈,但手上並沒有直接沾過人血。我便想,遲早有一日要你破戒。你習慣於殺人誅心。可今日,你誅不了我的心,你只能沾血。」
風小雅睨了他一眼,扭頭吩咐車外:「焦不棄,去帶孟長旗……」說到一半,身後已傳來袁宿崩潰的聲音:「第九家!第九家!在第九家爐下!」
雲笛舉起了玉璽:「放開女王,不然我砸碎玉璽,看你拿什麼號令兵卒!」
觀星塔上,袁宿盯著秋姜,看著她面無血色的模樣,只覺心頭一陣快活。他常年壓抑,喜怒皆不敢形於色,為的就是這一天。
其實一切本與她無關。
袁宿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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