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餘聲一點一點的咬著紅薯, 心思一緊目光都不敢亂動。梁敘默不作聲的從她身上掠了一眼, 五臟六腑都他媽發燙起來。他的喉結不自在的上上下下，低頭看了眼地面又抬起。

她心底一慌，推開人群就去找。

梁敘遠遠看見她迅速跑了過來。

「大冷天穿成這樣？」

餘聲咬著唇含糊不清的『嗯』了一下，等眼睛擦乾淨她才看見他手裡的糖葫蘆。梁敘想起四月那時候，他從熟人嘴裏聽到父親在西寧老街的消息。足足在那邊轉悠了好幾天，直到大半夜在破街上見到她。

片尾曲慢慢的一點一點跑了出來。

「西寧那次怎麼沒見你嚇成這樣？」回到車裡，他逗她。

那天雪消地滑，他們一路走了回去。

陳皮的話是有道理的，就他那成績到了只能走技校。梁敘目光盯著電視半天沒動，7號守門員在上場三十八分鐘后第一次截住了球。

他幫著卸菜搬去后廚。

「李叔挺看好你。」陳皮一面下一面說，「剛你一走他就說了，你這小子絕非池中之物。」

像走在美國片里的神秘王國。

房間裡外婆和余曾在打電話，餘聲溜達去門口自己轉。地面上被潑了水的地方結了一層冰溜子，來往的行人走在上頭磨了一點黑泥。

「……」梁敘艱難的動了動喉嚨，「沒有，走吧。」

她用他的手機玩蓋樓房。

倆姑娘：「……」

「那不一樣。」她輕聲說。

因著昨晚網吧包夜的緣故，梁敘抽完煙回來沒待一會兒就發困回自己房間睡覺了。迷迷糊糊之間只覺得有人推開門進來, 然後又出去了。

她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沒頭沒尾沒來由的一句話，餘聲沒想過他會明白。身邊只有他的和-圖-書呼吸和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天氣晴朗前路有光。或許只是一剎那的功夫，她覺得世界漂亮通透極了。

寂靜的深夜裡，他將車慢慢開回小涼庄。餘聲吃完糖葫蘆靠在座椅背上，眼睛看向車前窗外的漆黑。路又寬又長沒有盡頭，她想起下午那個電影講的是母羚羊用生命換來了小羚羊的成長。

身邊一個小姑娘蹲下了身子，高空有人將小風車從手掌心劃了出去。餘聲只聽見耳邊他說了句什麼，她當時沒在意。目光里全是廣場里的花燈和好玩的小物件，等到再回頭梁敘卻不見了。

餘聲愣愣的坐在床邊，眼睛盯著電視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等他出去了, 她才鬆了一口氣。那段吻戲長達一分半，餘聲看的面紅耳赤。

許鏡輕輕搖頭：「過年找個活兒不容易，你別說漏嘴了。」

她一副不是很期待急著要走的樣子，梁敘擰了下眉頭。他這幾天忙著家裡的活兒，有些日子沒見她。梁敘掃了一眼她的衣服，白色羽絨搭紅色格子裙。

「什麼是長大？」她問。

陳皮只顧著贏錢，梁敘一直在輸，兩人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後來打了一桌又一桌，李謂將他爸的話凝結成一句周星馳的經典名言：如果做人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再說吧。」他淡淡道。

等到坐上車，她才後知後覺問他去哪兒。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她將紅色圍脖拿了下來抱腿上。梁敘將車開出了小涼庄，向羊城開去。

話操了點，可她愛聽。

梁敘半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 然後下床將皮帶重新扣上。陳皮盯著他牆上貼的金髮女郎和重金屬海報樂了, 笑著玩笑說和*圖*書怎麼會喜歡餘聲這型。

梁敘拉著她的手從放映廳出來的時候，餘聲還沉浸在剛才的劇情里。小羚羊偷懶不肯練習跑步，母羚羊嚴厲苛刻一個微笑都不曾給。她耷拉著腦袋不肯說一句話，只是腳步漂浮著跟他走。

她正往前走著，肩膀被人拍了下。

「餓不餓？」他低聲問。

餘聲吃著嘴裏的爆米花不是滋味，她的心裏也矛盾起來。梁敘側頭看了一眼昏暗裡的她，目光複雜了半響，然後又不動聲色的轉了回去。

他偏了下頭：「嗯。」

沈秀當時已經收了攤準備和幾個鄰居阿姨出門逛, 餘聲進屋去找梁雨。幾分鐘后, 梁敘端著一盆熱騰騰的紅薯進來了, 三個人一起看上了電視。

四十歲的男人一面撂牌一面講經佈道。

遠處不算溫暖的太陽斜斜掛在天上，好像張開雙手似的等著一輛又一輛車開進來。餘聲掏出mp3聽起了歌，陳小春的聲音低沉綿長。她放給他聽，梁敘問誰的。

「你找我啊。」她回頭看了一眼被人流擠在裡頭的方楊，「什麼事？」

「我說你有想過以後去哪兒混么？」

「那人誰啊。」他一面咬著吃一面說, 「架打得不錯。」

「梁敘。」她叫他。

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認真，梁敘搭在方向盤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著上頭的皮子。餘聲還在玻璃上塗塗畫畫，梁敘笑了一下。

後座有人感嘆母愛偉大。

「許叔知道你在這麼？」他問。

很久之後, 又有人進來了。

餘聲鼻子一酸，瞬間紅了眼眶。梁敘愣了一下扇自己嘴巴子的心都有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去擦她眼淚，輕里輕氣的哄。

「我們以後去旅行吧。」

當時餘聲一瞬間就意識到www.hetubook.com.com他的話外之音，腦子裡那個畫面又冒了出來。她偷偷瞄了一眼他，後者面不改色淡定的很。於是她開始不說話了，大腦開啟自動屏蔽系統才不至於臉紅。

「你來沒見餘聲？」他問。

梁敘淡笑了一聲。

小鎮的街道上有賣鞭炮和喜糖的，批發花生瓜子的，還有六七十歲的老人當面寫對聯。再往裡走就到了菜市場那條街，豬肉一斤十幾塊。

「我知道。」梁敘聲音更低更輕了，「沒找見我嚇壞了是么。」

到了城裡，梁敘將車停在外頭去小窗口排隊買票，餘聲乖乖的站在線外看著他打開錢包的樣子。電影院里坐滿了花花綠綠的人，她一面吃著爆米花一面四處看了看，大都是一男和一女。

「以後那種片少看。」他放起車裡的歌，「少兒不宜。」

掌大勺的胖子和沈秀是老相識，一斤多給了一毛錢。梁敘算好賬告辭，經過酒店大廳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許鏡穿著黑色通勤裝，正對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點頭哈腰。

有個老婆婆從她身邊經過，餘聲上去問路。老婆婆給她指了指又看她聽不太懂，拉著她胳膊不由分說就帶她過去。餘聲忐忑的跟著，一直看見廣場才放下心道謝。

梁雨回來那部分已經過去。

「你才十六要那麼懂事幹什麼。」梁敘看了她一眼，「長大自然就懂了。」

車前燈照著沉沉黑夜，梁敘翻出磁帶放了點音樂，是鄭鈞的私奔，他在唱我夢寐以求是真愛和自由。餘聲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風一個勁兒的往裡躥，她又將窗戶搖上去。地遼海闊，這樣的日子她希望一天長過一天。

熒幕上陳小春演的古惑仔招搖過市，那痞樣兒迷得梁雨七葷八素和圖書。看到一半小姑娘去後院上廁所, 剛好演到一男一女在巷角忘情的接吻那塊。

梁敘洗了把臉, 倆人一起去了李謂家，加上李謂他爸，四個人湊了一桌麻將。外頭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 點著煤爐的屋子溫暖安寧。

方楊過來找她去逛集市。

後來梁敘被沈秀一通電話叫了回去，說是要給羊城一個酒店送菜。他開著三輪汽車立刻趕了過去，到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風雪亂吹。

「我沒亂跑。」她一眨眼，淚花吧嗒掉。

「沒啊。」陳皮說, 「梁雨一個人在看電視。」

當十八歲的許鏡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忍不住骨子裡的探索和嘗試。在一個夏天的傍晚，如果不是忽然轉醒，他差點就收不回來那隻摸進她衣衫里的手。

餘聲過去沈秀攤子的時候，他或許是剛從她家轉回來。菜市場的喧囂施展不開他的聲音，梁敘拉著她往屋裡走了幾步。

「還睡著呢。」陳皮將自己扔他床上，「趕緊起, 李謂叫打牌。」

餘聲沒點頭也沒搖頭。

等那男的離開，梁敘走了過去。

「跑哪去了？」風灌進他嘴裏。

凌晨兩點半的深水埗老街激|情曖昧。

那倆：「……」

電影演的是無人區的故事。

「梁敘正找你呢。」李謂說。

她沒拆封直接塞進櫃里。

「長大？」梁敘平靜的看著前方的路，嗤笑了一聲，「長大就是有一天你遇到了天大的事兒也能把它當個屁放了。」

好在他們都假裝忘記那次春光乍泄。

「不是讓你等著別亂跑么？」他口氣有點重。

母羚羊為了保護小羚羊聲東擊西引開那些偷獵者，最後自己倒在了槍口下。整個畫面以暗黑色為主，甚至還帶著點黑色幽默和-圖-書，看得人沉重並且難忘。

梁敘『嗯』了一聲，餘光掃了一眼她瑟瑟發抖的腿，什麼也沒說趁著時間還不算太晚先走了。他開著車行駛在回去的公路上，一根煙抽的人神清氣爽。前方的路一片黑暗，只有雨雪紛飛。

羊城有很多錯綜複雜的街道，餘聲沿著廣場走的遠了。她想往回走卻迷了方向，那條路人煙稀少偏僻冷清。餘聲望了眼廣場的方向，不知該走哪條路。

陸雅的嚴厲讓她喘不過氣，可沒有陸雅她就不是現在的餘聲。更何況現在和余曾剛離婚，那痛苦和艱難不必她渴望自由的心少。

「這邊的雪比西寧好看。」她又說。

「梁敘啊。」她說，「我是不是不太懂事。」

車子緩緩賓士在公路上，餘聲玩了一會兒沒勁。她對著窗戶哈氣，然後用手指在玻璃上畫圓圈，外面跟荒原似的雪地一直在後退。

羊城只有一家電影院，位於東大街那條路上。

「我出去抽根煙。」他說。

餘聲低頭又抬起：「不好看嗎？」

雪在路上變大了，到家已經是九點有半。陳皮在他家和梁雨玩五子棋，一個比一個犟指著對方說悔棋。他把錢給了沈秀，半坐在床邊按著遙控器看足球。

羊城廣場點滿了花燈，里裡外外圍得水泄不通。梁敘尋著一個缺口帶她進去看，餘聲被滿地的光芒亮花了眼。一個個跟蓮花燈似的，拼成了千奇百怪的動物模樣，她剛剛的壞心情或多或少有些平復。

那些年他還是十六歲，喜歡撒野和新鮮。

日子慢慢的逼近三十，小鎮也開始有了年味兒。農曆二十五那一天，餘聲收到了陸雅從國外寄回來的新年禮物，除了畫冊還有一個諾基亞手機。

餘聲舔著糖紙，掃了一眼車外的燈火又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