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蕊
「哼，這麼官腔。明天請我喝熱奶茶。我要加五塊錢的堅果，大杯！」張懷玉歪著腦袋，特別嚴肅。
迎璟怕她又要忙，幾乎秒速打字——這麼忙嗎？
「徐有山的事，長記性了？」
迎璟為此很失落，但她每回都說工作忙。他也就不敢抱怨，不敢說不滿。
初寧倒還平靜，給他倒了杯水，推過去。
初寧習慣他的諷刺，不接話就對了。
「行，拿走。」栗舟山小鬍子一蹬，「假期也別偷懶，玩物喪志。」
他問：「你出來時，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張懷玉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嫌棄地直搖手，示意他快走。
迎璟按下接聽，「是不是數據……」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張懷玉讓他安心，「大概三小時就能出數據，我會第一時間發給你。」
「在你跟他接觸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你跟我犟，不服氣，爪子揮得比誰都尖利。行，我讓你能耐。」趙明川這人自小狂妄，初寧也沒少給他使絆，兩人針尖對麥芒，每一場談話，都是刀刀見血。
然而張懷玉根本就不上氣。迎璟呵斥：「不許哭！」
迎璟摳著自己的大腿，強逼自己冷靜，冷靜，冷靜。
趙明川有潔癖，動都沒動一下。
迎璟腦袋一炸，鎮定住：「別慌，你慢點說。」
周圓率先鼓起了掌：「好好好！」
自這一次杏城之行回來后，初寧這半個月都有意地避開了迎璟。
「你一個人女人，多兩分真誠沒壞處。」
趙明川怒吼：「去死好吧！」
他退回她身邊，也沒看她，直接把人撈了起來。
初寧看著他，不說話。從包里摸出煙，瞧了一眼店裡沒有其他客人，便低頭點火。
初寧垂眸，大概是太久沒說話，所以聲音有點啞，她悶悶搖頭：「……腿疼。」
初寧便不說了。
這份乖巧，讓趙明川跟餵了啞葯一樣。
迎璟帶上門。
……好吧，你注意身體……
等她吃了幾口暢快，才冷颼颼道：
「你平時就過的這種日子？」他冷言。
「初寧，你這種見風使舵的把戲，能不能少耍一點？」
今天陽光燦爛，窗外天藍雲凈，乍一看，不像嚴寒冬日，而是春光明媚。
「……」
初寧樂的眉開眼笑：「哈哈哈哈。」
初寧收回目光，問：「你今天來找我，就是提醒這個事嗎？」
這點迎璟相信，她本來就是一個心細嚴謹之人。
張懷玉也不謙虛，大方接受，笑著說：「怎麼樣老大，當初把我招進隊伍，是正確的選擇吧？」
兩人異口同聲。只不過迎璟的語氣更加淡定。
祈遇驚呼：「那就是一個完整的軟體系統了啊。」
他坐回原處，把椅子推后了些，閑適地翹起了腿。他看著她，洞察人心，不給人留一點面子。
「我在實驗的中途去了ｈtｔps://ｍ.ｈｅtuboｏk•cｏｍ.ｃｏm一趟洗手間，路上碰到了羅佳，他還、還問我去幹嗎……嗚嗚嗚……學校說要調查，要追責，嗚……因為我們是最後一個用實驗室的，我剛剛還聽、聽見主任在給寧競投資的人打電話……」
初寧眼神亦淡，煙夾在手指間，沒作表示。
「你一個女人，多兩分真誠沒壞處，別把你工作中的那一套，帶進自己的生活里。你這樣，別人也不會對你真誠相待。」
「當然有可能。」
眼下這情景，倒有幾分尋常兄妹之間的相處感覺了。
趙明川走前幾步，側頭：「還不走？」
完了……
她一言不吭。
迎璟計劃著，明天下午去一趟她公司，跟她彙報進度，順便在資金授權書上籤個字兒。
初寧回味了這句話，說起真誠，她立刻就想起了迎璟。
抽抽涕涕：「……沒、沒有……啊，不對，我，我想起來了。」
祈遇接住，反手又丟回去，「咱們第二階段的進度保持得還不錯，如果沒有意外，下周就能出報告給資方過目。對了，下一步，你有什麼思路嗎？」
趙明川見她這幅模樣，到底還是放緩了語氣，「你這個女人，很聰明，但也過於聰明。適得其反，你會在『聰明』這兩個字上栽跟頭的。」
一吸，煙氣薄如煙雲，她擱下打火機。
栗舟山在西南邊的教務樓，給了他一摞資料，「英文能看？」
就像現在。
趙明川記起她之前摔了一跤，也不追究是真疼還是借口。
「其實你早知道，這個訂單撕破臉面，徐有山不會讓你好過。你煩著這個事，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我來找你，你就知道，我有這個能耐收拾這個破爛攤子。所以你一整晚，都在對我示弱，對我百依百順，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討好我的脾氣。」
趙明川看她漸漸臉色泛白，語氣更為不屑。
那邊, 迎璟跟塊木頭一樣走了。
迎璟也笑，「太正確了。」他想了想，誠懇反思：「第一次做項目，我有太多不足，很多事情，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帶著私心去考慮問題。有失客觀，這其實很不好。在此，我也向大家道個歉。」
繼續道：「你不敢忤逆我，因為你心裏清清楚楚，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
一步三回頭, 直到上車, 也沒盼到初寧的一個回眸。
這話無意識地示弱，趙明川臉色緩和。
初寧被他講的心生風浪，唇瓣緊抿，已經很不痛快了。
「嗷！！」初寧疼得大嚷：「你幹嗎啊！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疼死我了！」
迎璟小心翼翼地揣著這支玫瑰，也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可以聞見花香，親一親他的花蕊。
回去的路上，初寧兩眼看窗外，一改往日的凌厲，這會子看和-圖-書起來，倒很脆弱了。
得了，又不知道哪裡惹著了這位祖宗。
裏面不止是常規的計算機設備這麼簡單，還有模擬發射台、航空發動機的超模擬模型，這些東西，不能用錢來衡量，凝聚當中的科學技術已經上升到機密級別。
最後。
認識數月，卻比生命中任何一個路人的印象都深刻。他做事兒少了章法，大男孩兒也不成熟，還動不動就發脾氣。對了，還挺愛哭。
趙明川接了，見她吃得歡，也懶得再計較。
「嗚嗚嗚……實驗室……機組設備燒掉了……線路短路……說是沒、沒拔插頭……可是我，走的時候，明明檢查過的……」
到最後，那幅畫堅硬的線條慢慢隱退、柔軟，勾勒出了一枝白玫瑰。
迎璟如墜冰窟。
迎璟在周末的時候，整理好了項目二期的彙報材料，只差做個PPT就圓滿。團隊成員都很高興，假期在即，項目也順利，總之這一學期，學到了很多新知識，嘗試了很多新事物，大伙兒元氣滿滿！
糾結啊……
初寧頓變一隻獅子頭，她也不惱，特淡定地說一句：「我四天沒洗頭了。」
迎璟碰了一鼻子灰，在宿舍床上翻來覆去，一陣亂抖：「啊啊啊啊！！」
他不說話。
初寧搭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初寧抬頭腦袋，眼神無辜。
張懷玉哭著說：「沒有。」
艱辛、漫長、崎嶇。
斷斷續續里，迎璟聽清了大概，他心裏一沉，顫著聲音問：「燒了多少。」
迎璟拿開屏幕一看——
趙明川的話不好聽，但是這麼個理。
就像幾十年前，誰曾料想，無人機、無人汽車在如今科技領域的廣泛運用。這些高尖精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才是一個國家真正的命門所在。
迎璟很鄭重地起身，鞠了一躬。
接著又聊了一會各自的想法。各抒己見后，迎璟記下了幾個不錯的idea，祈遇也提醒他：「項目三期的資金寧總那裡什麼時候撥下來？等下學期開學，一些實驗機組要重新採購。」
張懷玉念了一大串，迎璟越聽越耳鳴。
別糟蹋了人家的少男心思。
滿店都是麵條香，又來了幾個客人，店裡漸漸熱鬧起來。
初寧呵聲：「他耍無賴在先，怎麼，最後輪著我小心了？」
那頭確是慘烈的哭聲，張懷玉哭得直抽抽：「出事了！實驗室出事了！」
「祝我們越來越好。」祈遇說。
整個過程，初寧一動不動，盯著桌面某一處，看著是專註，其實眼神早已放了空。
五個人的手，一個接一個地疊加在迎璟的手背。
祈遇放了心，「那就好。」
完了！
她在心裏一聲長嘆，也開始反思，是不是要和他的距離保持得再遠點。
「呵呵，行。」迎璟走到門口又停住，探進腦袋，囑咐道：「那
m.hetubook.com.com個，你記得關電源啊，注意一下安全。」初寧要麼不回。要麼就是過了一天才回兩個字，開會。
這個實驗室是華北地區的高校里，唯一一個被評級為國家級虛擬模擬技術研製的實驗室。
初寧指著他的碗，「不吃嗎？涼了就不好吃了。」
初寧鬆開趙明川的手, 想說謝謝，但看到他一張臭臉，心裏也沒了感激。
恢弘、壯烈、熱血。
一想起，初寧嘴角彎了彎。
迎璟很平靜：「我就是要做出一個完整的虛擬體系。」
直到走出麵店，他的手才鬆開。
上次在花店買的那支白玫瑰，還擱在書桌上。只不過已經成了乾花，他也一直沒有丟。迎璟摸了摸它的頭，小聲說：「今年運氣不太好，快要過年了，明年，會好起來的，對吧……她也會喜歡我一點的，對吧……」
因為，他怕她覺得，自己不懂事，不夠成熟。
趙明川拂袖起身，「你還不夠這個格。你給我記住，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著趙家的臉面。到時候出了亂，別來求我收場。」
模擬模擬技術在航空領域的應用，廣泛而又具有暢想空間——宇宙飛船的升空，星球的探測，新一代航天器的發射升空。這些看起來遙不可及的東西，終有一天會實現。
趙明川給落了鎖。
初寧也不說什麼，要了一杯開水，把筷子放裏面燙了十幾秒，再遞給他。
「我的東西，你也敢動。」他攪了兩下湯水，放下身段，竟也開始吃了起來。
迎璟又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著置頂的初寧。連著十來天，他們的對話框都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長篇大論的進度彙報，有時實在忍不住了，問她，在幹什麼？
「申請專利！」
趙明川大步往前, 也不管她剛才摔疼了腿走不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對視幾秒，趙明川忽地一聲冷笑。
趙明川那輕而易舉地挑破她身上的缺點。
喂，想不想吃火鍋啊？
這家麵館初寧常來，她喜歡吃麵條，最愛這裏的清湯排骨。見她跟老闆熟絡，熱熱情情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趙明川瞥了兩眼, 又打量了一圈店裡, 裝潢老舊, 桌椅油膩，衛生條件實在堪憂。
初寧斜他一眼，「我不冷啊。」
「對。」
迎璟點頭，「好，那就辛苦你了。」
趙明川看著女孩兒明燦燦的笑臉，不動聲色地轉過頭，摸了摸鼻子，然後若無其事地開車。
趙明川眼廓微眯，與身俱來的自信狂妄至極，「對，這才是你的真面目——不喜歡我，看不慣我，沒準兒心裏還在罵我。」
祈遇伸出腦袋，「怎麼了這是？間歇性腦抽風？」
這話一出口，兩人皆沉默。
初寧慢吞吞地到車邊，手伸向副駕, 中途又猶豫了半秒，決定繞去後座。
折磨啊……
趙和_圖_書明川陰沉沉地說：「這麼冷還開窗，關上！」
初寧來電。
趙明川說：「我跟你講道理的時候，你不用腦子，我好心提醒你的時候，你偏要自我感情用事。你也就在我面前橫，因為你知道，我再不喜歡你，為了趙家的公眾形象，我也不會真跟你撕破臉。」
這一天簡直完美！
迎璟凝回精神，談起正事思路清晰：「我們的程序已經進行了一半，分組成部分的靜態、動態、邏輯關係都還算兼顧，基本完成了連續系統模型的要求，第三個階段，我想往狀態變數上試試，看能否測試出航天器在離散時間點上的性能變化。等著一系列的過程都得到驗證，我還想讓我們的設計，不僅能夠進行模擬實驗，也能夠進行數據處理，以及分析驗證。」
一學期快要收官，再過一個多禮拜就要放寒假了。
你什麼時候有空？
趙明川睨她一眼：「滅掉。」
沒等祈遇把話說囫圇，迎璟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答得擲地有聲：「當然。」
迎璟閉上眼睛，他腦海里那一幅畫，或許有一天，也會變得波瀾壯闊。充滿未知，但不去做，就永遠是個未知數。他喜歡現在的自己，勤奮、努力、有動力。
「壞習慣都學會了，你是女人么，身上沒一個地兒能讓男人喜歡。」
再問：「那你有沒有碰到什麼人？」
初寧卻對他燦爛一笑，「不吃就別浪費。」然後手越過桌面，要來拿他的面。
趙明川伸出筷子，往她手背狠狠一敲。
趙明川卻欺身越過桌面，毫不溫柔地摘了她的煙，往桌面上一摁，然後丟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初寧驀地一窒，目光警惕，像是找回鎧甲的刺蝟。
初寧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像顆小蘑菇。
這邊電話還沒講完，手機突然提示，您有158xxx的號碼來電，是否接聽。
張懷玉還得留下來，她手上還有一組模擬氣候變化的實驗數據沒完成。迎璟臨時被栗舟山叫去有事兒，不能陪她一塊。
「怎麼？」
沒美多久，就被驟響的手機打斷。大晚上的，鈴聲實在詭異，迎璟按下一瞬的心跳，看了眼，是張懷玉來電。
迎璟小雞啄米直點頭，抱著一堆寶貝屁顛顛地回了宿舍。隨便揀了一份來看，津津有味的看到寢室熄燈。他沉浸在知識帶來的滿足感里，沉甸甸的好心情。連帶著初寧的冷漠，都變得沒那麼擾人心憂了。
莫負好時光。
趙明川的漠然烈語持續沒多久，沉默過後，終是妥協。告訴她：「這個後患，我給你解除了，下不為例。」
祈遇整個人都興奮了，「有沒有可能……」
初寧心裏明白得很。
真出事了，他還是會拉她一把。
拉了兩下後車門……拉不開。
「滾蛋。」迎璟砸他一個枕頭。
「申請專利。」
趙明川：「當初我提ｍ.ｈｅtuｂｏoｋ•cｏm•ｃoｍ醒過你，這種人，一開始就不能有交集，既然上了一條道兒，你就得信這個邪——你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麼多年，怎麼沒點兒長進？」
趙明川今晚的話說得有些重，沒事兒，她心硬了很多年，也不差這幾句的刺|激。燈外霓虹被風吹得零散，在她臉上打下斑駁的光影。
趙明川伸手往她腦袋上招呼，落下來時，卻只是象徵性的揉抓了幾下她的頭髮。
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約她吃個晚飯。
趙明川不自在地轉了轉臉，無視氣氛中的尷尬。
然後就是那晚的套路表白，費盡心思換來一句「我喜歡你」，再然後是杏城，自個兒也是傻，著了他的道，被他騙去了家裡。初寧伸手開了車窗，冬夜的風逮著一絲空隙就往車裡涌。
初寧頭也不抬，含糊地應了聲：「嗯。」
初寧建議：「近點兒的吧, 右轉直行五百米有家麵館，味道還可以。你要不想吃夜宵, 就……」
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都快美翻了。
沒跟他嗆聲，這幅柔順態度讓趙明川很受用，語氣也變好了些。
祈遇：「如果真的能成功，我們還可以——」
話到一半, 趙明川轉了把方向盤。
言盡於此，他招呼老闆買單。
「大家都棒。」
半小時后，散會。
排骨麵上來，這裏沒有一次性筷子，都是竹筷反覆使用再消毒。
副駕車門一拉就開，初寧坐上去系好安全帶，問：「你想去哪兒？」
初寧被吹清醒了點，嘴角的弧度又收攏，她斂眉，迎璟不完美，但他身上的真誠，那麼可貴。
「你將就點，吃不死人。」
迎璟伸出右手，「不，是我們很棒。」
迎璟粗略翻了翻，全是國外文獻，他跟撿到寶貝似的，爽聲：「能！」
迎璟還像模像樣地開了個總結會，特別對張懷玉提出表揚：「你太細心了，很多次測試的問題都是你梳理髮現的。」
迎璟：「等張懷玉這邊的最後一項數據出來，我晚上完善報告，明天就去彙報。順利的話，應該放假前就能到位。」
項目進度彙報依舊以郵件、簡訊形式，初寧看后，連一個「好」字都不再回。工作上的事，全交由助理去對接。迎璟也在非工作時間給她打過電話，初寧接通后也是很平淡的態度，絲毫不給人聊天的慾望。
OK，實驗數據出來了！
迎璟的落寞全寫在了這串感嘆號里。
「3——2——1——越來越好！耶！」
祈遇和萬鵬鵬亦對她豎起大拇指。
團員們自發鼓掌，周圓吶喊：「小璟你棒棒的！」
趙明川眼神犀銳，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這一次，初寧卻只看他一眼，然後又低頭吃面，「嗯，長記性了。」
彼時當年少。
趙明川這才說：「徐有山不是個傻白甜，你這麼攪黃了他的好事，讓他拿不到錢，他不會讓你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