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陽
那兒坐著一個人！
「因為你是底線。」
初寧穩住情緒，轉過頭來，語氣正式，「我要跟你約法三章，以後我們兩個人的想法，必須及時溝通，有事情一起商量，不準搞單邊行動。」
「好了好了。」他聲音溫柔得像是初春的第一場細雨，「又不是沒看過你哭的樣子，別躲啦，我也在你面前哭過啊，很公平的。」
初寧撐著小腦瓜，歪著頭看他，「吃香喝辣就不必了，把你這塊表給我就成。」
老實答：「看著你上樓的。」
三個字剛敲好，搜索欄下方自動彈出關聯問題。第一個就是：男生送女生太陽吊墜，代表什麼意思？
「當然不高興。」迎璟嘁了聲，「我幹嘛要管一個老女人高不高興啊。」
初寧的自愈能力還不錯，看她一張笑臉又沒事人一樣了，馮子揚也暗暗放了心。或許，她今晚情緒失控的原因，真的沒有他猜測的那一項。
初寧打開車窗，過了過風，又關上。
「………………」初寧怒揍，「你這個幼稚鬼！」
馮子揚手腕上，是一塊定製版的積家。
靜了幾秒，初寧低下頭，「我不知道。」
他這麼直白，倒讓初寧語噎了。
人走後，初寧又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她把今晚的事情從頭到尾串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迎璟，他真的進步了。會替人著想，也懂得自己扛壓力，主動解決問題。雖然不盡完美，但，他有這個意識，有這份心，並且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去實踐……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你別動。」迎璟聲音悶，「我難受死了，你明明知道我，知道我……你還那麼護著別的男人。你太壞了，再沒有比你更壞的女人了。」
這一瞎點，她懵了。
「臭不要臉。」
「我覺得這樣……好累啊。」初寧呼了口氣，就像剛參加完八百米考試，「做生意真的累死了。」
他停住，平靜的表象已經有點維持不下去了。
迎璟當即：「可是，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能夠為你分擔呢？」
「啊！」初寧嚇得將垃圾袋往門口砸。
他竟單手解扣，大方一摘，就這麼扔到她懷裡，「拿去。」
再睜開時，她也滿臉倦色，「迎璟，我有我的苦處和壓力。」
「老女人」三個字，莫名惹到了初寧，細膩敏感猜疑，幾乎讓她立即不悅，「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不想變強大呢。」初寧頭靠著椅背，閉上眼睛，小聲說。
迎璟抓了把頭髮，倒是學會了先認錯，「來跟你道歉。」
初寧回到家后，特意滴了幾滴精油泡了個澡。熱氣蒸騰，香薰撩人，她坐在浴缸里把自己放空。她想起迎璟，想起他和唐耀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場景，想起那句「我們已經聊過很多www.hetubook.com.com次」的話。
迎璟一副痞子笑，順著方向看她。
他眼裡還有情緒遺留下來的紅。
這一瞬，煙花在初寧耳邊爆炸。
這個牌子費錢，初寧上官網查了下價格，呵，還挺捨得花錢啊。心裏美了美，她還是決定，明天把這筆錢微信轉還。
他倆，一個蹲著，一個站著，換做平時也沒什麼，但是此刻……初寧穿的是T恤裙，這個姿勢真的不太合適。
初寧無語，不太樂意了，「你這大方的毛病真要改改了啊，人家激你兩句就上道兒，遲早有天散盡家財。」
六個字，鏗鏘有力。
初寧心都虛了，強凹氣勢，兇悍道：「你再說一遍。」
「如果我不能帶你走到最後呢？」
其實在過去，訂單被撬牆角也不是沒有過。除了背後怨罵一頓，調低對方公司的信用評級，更甚者拉入黑名單，也就不了了之。
初寧亦抬眸看他，眼神懵懂。
馮子揚的車是輛黑色路虎，停在VIP車位上, 他拿出鑰匙摁開了鎖，拉開車門, 剛要把初寧塞進去, 迎璟不知何時竄到後面, 死死拽緊了初寧的胳膊。
他繞過桌子，走到初寧面前，驀地蹲下去，直接把頭歪在了她腿間。
不再鬧，迎璟正兒八經地把紙袋交給她，「昨晚我一個人逛的商場，覺得這個挺特別，你應該會喜歡。」
「哎！」
初寧魔怔一般，全然被他牽引，心甘情願地點了下頭。
情緒的宣洩是一瞬間的事, 示弱太久，也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初寧沒有頹靡過久。
初寧皺眉，「那她能高興？」
迎璟走去門口，又走回來，手一遞，「其實是我買給你的禮物。」
初寧一怔，問話時，她能感覺到自己心在抖，「那你答應了沒有？」
尾燈沒入茫茫車流, 迎璟視線失焦, 再也找不到他們了。
初寧敞開天窗說亮話，不是個忍氣吞聲受委屈的人，「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我篩選投資人，陪他們應酬，冷臉白眼都受著，沒事兒，我不怕，因為我身後有你，我們兩個，是緊緊連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說。」
……媽的，上道兒了！
進屋，這一次，迎璟不像之前幾次那麼隨意，他很拘謹地坐在沙發上。
迎璟：「我沒有。」
他沒說話。
迎璟始終看著她，眸色如點墨，散開來，瞳孔變暗。
「不會的。」迎璟笑容凝了凝，說：「前半程，你帶著我走，後半程，我會帶你跑到終點。」
迎璟當即大聲：「看！還說你沒扯我褲子！你要是沒扯我褲子，怎麼知道我沒穿內褲？」
初寧：「……」
「行，你跟我就事論事，那和*圖*書我們就有一說一。」
初寧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平常心。
初寧不吐不快，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夜闌深靜，每一個字眼都將氣氛往柔軟的方向催化。
初寧不由失笑，幸好，是好心情結束。
自此, 徹底沉默下去。
初寧默然。
迎璟極輕地呵了一聲，「你寧願相信一個GUCCI紙袋，也不願意相信我。說到底，咱們都有錯，你不能單方面的責怪我。」
迎璟利落搖頭，「沒有。」
初寧剛準備退出網頁，心裏忽然起了意，順手往搜索欄里敲下問題：送太陽。
完了，這小子他媽的要成精了！
四目相接，全是蕩然的光影。
「你騙我呢！」初寧怒地撓他痒痒。
迎璟的目光，像簇簇燃燒著的小火把。
「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做你生活圈內的人，你們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評價我，哪怕我再努力。」迎璟的委屈之意，根本就藏不住。
迎璟歪著頭，輕聲：「女大三，抱金磚。」
「那為什麼不放棄？」
想日你。
人往高處走，再平常不過的道理。何況是這種學生團隊，在遇到挫折后，突然被明耀科創這樣的行業巨頭拋出橄欖枝，傻子才放棄。
「……」初寧有恨罵不出，「你怎麼來了？」
好在迎璟沒有奶太久，抬起腦袋，蹲在地上仰視著她。
「你聽我解釋」這句話, 好像也變成了笑話。
初寧壓重語氣，竟有點不能自制地說出梗在心裏的那個名字，「翟敏，翟總……有的東西，你要了，總歸是要還回去的。」
一簇簇的銀光全都落到了迎璟的眼裡，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這個澡蒸得她快暈倒，才慢吞吞地起來穿衣服。
迎璟聽話地站起，他表情齜了一下，揉了揉發麻的腿。初寧看到了，問：「等了多久？」
她隨馮子揚一同離開，沒有再回頭看迎璟一眼。
馮子揚愣了愣。
「我哪裡扯你褲子了？」初寧服氣。
初寧說：「稀里糊塗跟了他們這個項目，說真的，這是我這麼多年來，做得最累的一個。」
夜晚十點, 電台里男音低沉沙啞, 放的是一檔感情節目。馮子揚嫌矯情, 換了個台，聽起了賣酒的廣告。
熱氣過後，渾身慵懶，初寧隨便套了件大T恤，長度剛遮過臀部，下面光溜溜的兩條腿又長又白。她把頭髮吹得半干，去廚房倒水喝維生素，又瞅見垃圾簍半滿，便將垃圾袋系了個結，拎去門外丟掉。
馮子揚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迎璟耍起了無賴，指著她，「你就扯了，我告訴你，我今天沒穿內褲。」
一晚數小時，跟電視劇一樣跌宕起伏。
迎璟笑容綻開，沒做過分的舉動，利利索索地起身，和-圖-書還自然而然地給她輕輕扯了扯裙擺。
開上高架，他才說話，「寧兒，你對那小子，是不是玩真的了？」
「……」
綠燈亮起時，車子駛動，馮子揚說：「我不喜歡這個人。做技術的，人簡單，想法純粹，說白了，過於理想化。你們倆的圈子本就不一樣，他這種心性，給他五年也不一定能改。」
「政治敏感，軍人家庭的形象，你造我的謠，會被抓起坐牢的。」
她不敢妄動，全身都僵了。
迎璟燦然一笑，「我也不會丟下你，死也要死在你手裡。」
「沒事兒，散盡了你養我。反正咱倆是未婚夫妻。」
你是唯一。
初寧哽著聲音，固執追問：「萬一走不到終點呢？」
不過，還挺好看的。
「對了，那個該死的GUCCI。」
初寧渾身過電。
人清醒理智了些，說的話才最坦然。她也不隱瞞，說：「最開始時，是衝動。我在馬來西亞沒上那趟航班，死裡逃生，我真的惜福。你相信么，因果報應，我覺得我該做點兒什麼，不然，欠的，總是要還的。」
剛拉開門——
他難受極了，口不擇言，搖了搖頭，低低呢喃：「是我太笨了，太笨了。」
待她接過，迎璟看了看時間，說：「不早了，我走了，你早點兒休息。」
「昨天，翟總要我陪她逛商場，我拒絕了。」
初寧不敢看他的眼睛。
短暫停頓，他說：「他得給你肩膀，做你的後盾，當你的幫手，讓你變得更強大才對。而不是一天到晚給你惹禍，糟不糟心啊。」
馮子揚痞里痞氣，嘖了聲，「就沖你剛才不准我說我和你的關係，老子心都涼了。你還不明白？嗯？」
她的側臉浸潤在隨燈而晃的朦朧霓虹里，柔柔的，淡淡的，生生讀出了一分脆弱。
她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瞥見GUCCI的精緻包裝袋，裡頭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禮品盒，初寧拿出來，拆掉綢緞，然後打開。
迎璟靠了一聲，立馬投降就範，「我認錯我認錯，靠！你別扯我褲子！耍流氓啊！」
「唐總是找過我，也給我提供了非常優渥的條件，他願意敞開明耀科創的大門，只要我願意來。但條件，是我必須放棄跟你的合作，明耀是我唯一的投資方。」
「不許不信任我，不許把我往亂七八糟的方面想，我真的要氣死了，」迎璟起身，也沒完全站直，彎著腰，湊近初寧，兩張臉挨得特別近，「真的，有些話你不能亂說，忘記我家是幹嗎的了？」
初寧把頭別向另一邊，他也歪向這邊，追著看。
一枚太陽圖案的胸針。
馮子揚呵聲一笑，「迷信了。」
一聲悶響，那人伸手擋了把，垃圾袋「咻」的撞到牆上，一袋子的紙屑七零八落，https://ｗwｗ•heｔｕbｏｏk•cｏm.com狼狽不堪。
聲音發顫，「為什麼不答應？」
最後鬆口，「進來吧。」
「……」
初寧默了默，心想，是該好好談談了。
初寧別過頭，緩了緩情緒，又正視他：「不管我們以後有沒有機會再合作，或者說再見面，我還是想給你提個醒——成功的捷徑看起來有很多，但真正能走到最後的，一定是務實、勤勉、真誠。別的，都是鏡花水月，等價交換。」
馮子揚笑了，「要不，咱倆真戲真做算了，挑個日子把婚結掉，別幹活了，我讓你吃香喝辣。」
「嗯？什麼？」初寧恍神，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哦。」
初寧拿起看了看，嘴角帶笑，這小子，審美奇異啊。
迎璟看穿她心思，淡淡瞥一眼，「你又不老，不就是比我大三歲嗎。」
他熾熱真誠，亦氣勢如虹。
迎璟漸漸鬆開了手,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初寧給他倒了杯水，輕輕擱他面前。然後抽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對面。兩個人呈對立面，她椅子略高，這是優勢，容易形成壓迫感。
「轟！」
迎璟卻忽地一笑。
迎璟跟條河魚一樣，在沙發上垂死掙扎，最後憋著一口氣，在她大腿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初寧斷片兒，被他反擊成功，形勢急轉直下——她反倒被迎璟壓在了身下。
答案三個字——
初寧安靜的姿容映在他雙眸，迎璟終是認了輸，垂著頭難掩委屈，「我已經在學了。學著成熟，學著擔當，學著幫你解決問題，學著……可是，你就不能給我再多一點的時間嗎？真的，我在努力了，可是，可是你不滿意。是我太笨了。」
馮子揚又是一笑，恰遇紅燈，他轉過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你啊，是當局者迷。」
方才的劇烈全體現在兩人急喘的呼吸里。
初寧抬手去捂他眼睛，被迎璟一把抓住手腕。
她上馮子揚的車，他就打車跟在後頭，直到現在。
初寧抹了把眼睛, 不用他扶，自己站了起來。
氣氛半尷不尬，她渾身不自在。
「第二，今兒個你撞見我與唐總在一塊。是，我承認，我沒有首先告訴你，是我的不對。但你問過我沒有，了解過前因後果沒？——你沒有。」迎璟異常平靜，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她，「你總怪我不理解你，不體諒你的難處，你總用看小孩兒的態度來看待我——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
「喂……」他啞著聲音，「商量個事兒。」
初寧作垂涎欲滴狀，還逼真地舔了舔嘴唇。
初寧的眼神太冷淡，也沒掙扎, 就這麼看著她。
人在失望至極的狀態下，氣場震人。
絢爛得讓人心潮翻湧。
他臉是燙的，氣息是熱的，全都灑在初寧光裸的腿上，T恤裙本來就短，m.hｅｔuboｏk•ｃｏm.com那些熱氣順著往上攀，初寧要炸了。
初寧眼睫微顫，「你說。」
初寧掐了掐眉心，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小白眼兒狼。
初寧一怔，「你沒穿內褲？」
「我不喜歡他。」初寧答得果斷。
迎璟被她一席話攪得心海泛浪，聲音也不免拔高，直接問：「你也說，我們兩個磨合了這麼久，這麼久的結果，就是你相信我出賣色相、出賣肉體，當個小白臉去陪翟總上床？」
情況差不多，初寧隨便點進去。
撐了一晚上的忍耐，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迎璟切了聲，「有哭有笑很正常啊，有什麼好逃避的。」
「走。」他撈起初寧。
初寧轉頭看窗外，默認。
這個點兒，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地鐵。
縱然如此，他頭上還是不可避免的落了幾張廢紙團。
「行。」迎璟應得乾脆，「我對你也有要求。」
兩人動作幅度大，扭作一團，初寧把人按在沙發上一頓揍，他膽敢反抗，就直擊要害，撓他的咯吱窩。
看她這個反應，哪怕不說話，馮子揚心裏也已有了底。
迎璟眼底發潮，這才是他最在意的。
又一朵煙花在耳邊爆炸。
初寧低罵，「這有什麼好炫耀的？毛病吧。」
她迅速別過頭。
「哈哈哈。」
她說得很含蓄，但心裏又堵著一口氣，膈應得厲害。
「以後，我們之間不要吵架好不好？有事說事，攤開了說，敞亮地說，明明白白的說，別瞎猜，傷感情……好不好？」
雙眼無辜，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初寧。
馮子揚手搭在方向盤上，有下沒下地敲，「你喜不喜歡，我不一定猜得准，但那小子，肯定向你表白過了。」
「就是這樣的。」迎璟抬起頭，說：「不然你就不會在我和馮子揚打架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在他那邊。」
你是底線。
初寧低著頭，閉上眼，手背撐著額頭，用力按了按。
「沒有什麼？」她打斷，「你想擇良木，你想選高枝，無可厚非。但你必須讓我知道，我白天要忙公司的事，閑下來的時間全用來對付這個項目。當然，這是我的本分，我應該做的。但，咱倆磨合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以不可以……稍微體諒我一點？」
初寧上車, 關門，馮子揚按了下喇叭，飛速開走。
迎璟沉默，只垂在腿間的手，極細微地顫抖。
初寧心裏咯噔一下。
初寧心生警惕，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太近了，她怕蹭上他的胸。
迎璟望著她，一顆心吶——萬丈高樓平地起。
最後這句，她聲音漸低，神色端正。
「是你給了我開始，帶我走到這裏，你也是我的動力。」迎璟嘿聲憨笑，眼睛微彎，裡頭像是住了好多星星。
「……」
初寧嘴唇動了動，下意識地解釋，「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