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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下飛機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半。

都到這份上了，再勸也沒用。

「我查了航班，沒有晚點，應該中午就到了。」

初寧這一決定，雖是一時興起，但也不是頭腦發熱。

一片平原，戒備森嚴，基地四周用鐵柵欄圍著，左邊是實驗區，右邊是操作室，白牆石磚，四四方方，房頂處，一根筆直的旗杆。

等待的間隙，聽任哥笑著感慨：「哎，來站里都這樣，組織有規定，紀律嚴明，你們做的事情又特殊，往上走，層面都不一樣，所以這些規矩，也是沒辦法，小同志多擔待。」

「小璟，迎璟！」任哥追上去，「有困難跟我說。」

初寧提高警惕，本能地往車門邊上挪。

萬事安排妥當，就等出發。

過了甲蒙路段，手機信號基本沒有。

初寧隻身一人，自然成了被「搶奪」的對象。

手機開了，瞬間震得手發麻，各種簡訊提醒——未讀信息，未接來電。四個初寧的，三個祈遇的。迎璟趕緊回撥初寧的號碼。

「部里關注了你們的比賽，你特別棒，小璟同志，前途無量。」

「操！」祈遇甚少這麼激烈，比熱鍋上的螞蟻還急：「我來之前本來和寧姐約好的，後來我的行程提前了，讓我先在成都落腳聽個培訓，我草，我沒接到寧姐電話，再打過去，就打不通了！」

腳丫子踩在爛泥里，陷進去老深，初寧心裏是崩潰的，大鬍子氣震山河：「1、2、3——使勁兒！！」

中科部那是天朝直管的部門, 簡而言之, 咱國家最先進的科學技術全集中在那兒了。很多保密性的項目，幾年、十幾年, 甚至一代又一代，很多榮耀, 美名傳千里。但更多的, 是俯首甘做孺子牛。

山高水遠的是路途距離。

她氣質冷，又不苟言笑，冰山美人一個，唬退了不少車主。最後，她仔細觀察了一圈，選了一個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司機。

重複四五遍，就在她實在沒力氣，決心偷會懶的時候。

初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ｃom寧定了定神，問：「機票定了嗎？」

前後左右都是山，跑都沒地方跑。

他按住迎璟的肩膀，寬慰道：「你別亂陣腳，莫慌，我現在派車往反方向找。沒準兒是車子壞在路上了，更沒準兒，你朋友壓根就沒過來，在縣城休息。」

初寧這回可不打算順著這位貴婦人，她揚眉，沒點兒退讓：「我也不可能永遠不交新的男朋友。」

還是那句：「沒關係。」初寧語氣平靜，「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

高原山脈，天黑也早，五點剛過，天色就以可見的速度在變暗。

這也算是打了一劑預防針，嚯！舒坦。

「胖的瘦的老的年輕的，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全憑我樂意。您要看不過眼，就拿眼罩遮住眼睛別看。我不希望到時候又聽你亂七八糟的講歪理。」

初寧沒反應過來，跟著車子往前栽——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還能怎麼辦……推啊！

學習的又是什麼東西？

大鬍子翻了記銷魂的白眼，彷彿在說，啊你個毛線。

起先初寧還能認真聽，聽了半小時，人就疲倦了。乾脆撐著額頭，擰眼看風景。

祈遇又勸了兩句：「那邊可遠了，下了飛機還得轉車，青藏高原邊上，海拔又高，你身體也吃不消啊。」

罷了，先到目的地附近安頓下來。

手一指，五十米遠的地方。

後勤負責人姓任，三十多歲，是站里的活躍分子，見著誰都笑眯眯的，「喲，小璟同學，第一名啊，喏，手機在這兒。」

初寧是真怕了，謀財還是害命，或者別的歹念？她看了眼手機，無信號。最後心一橫，決定先用包上的鏈條做武器，他要敢來碰她，趁機先勒住男人的脖子咔擦死他！

句號還沒劃上呢，迎璟就飛奔了出去。

「您謬讚了，你們才是中流砥柱。」

「沒個准信兒，寧姐, 航科部隸屬中科部, 太詳細的，上頭也不會告訴我們。」

陳月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吶，指wｗｗ•heｔｕbｏｏｋ.ｃｏm•cｏｍ著她急急道：「你倆複合的概率很大，男人一時貪歡那是想嘗新鮮，真正結婚，還是要找個能撐得起門牌的。」

祈遇咳了兩聲：「寧姐, 你別介意，這消息來得特別突然，說走就走, 迎璟還落下好多東西，都得我幫他帶過去。您別怪他啊, 那邊紀律挺嚴的，手機能不能用還不知道呢。」

「打住打住。」初寧都要翻白眼了，「好馬不吃回頭草你懂不懂啊！人家都不要我了，還死乞白賴幹嘛呢？送上去讓人糟蹋，媽，我話撂這兒了，我就不是會幹這事兒的人！」

這車主一臉大鬍子，憨憨厚厚，沒想到一路上話還挺多。可他普通話又不標準，夾雜著鄉音，嘰里呱啦聽起來可費勁。

初寧眼神像刀刃，凶神惡煞地瞪他。

任哥打趣：「聯繫女朋友呢？」

初寧心塞，握緊了包。

迎璟靜了靜，沒說話。

初寧接到他電話時，正在公寓收拾行李。

初寧心裏滋味一時難辨。

陳月氣得啊，指著她的腦門兒：「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女兒，什麼女兒是小棉襖，簡直就是個精鋼炮！」

等她罵夠了，歇了會氣，「對了。」陳月又想起一件重要事：「子揚去法國了你知道嗎？」

但，絕對不能是彼此的心。

這戀愛談起來，目前來看不太省心，可她也能誠實面對自己，喜歡就是喜歡，生氣，但絕不賭氣。她不能確認迎璟是不是這樣的感情觀，所以，她只能先做好自己。

第二日，從北京飛至康定，康定去丹巴沒有固定的大巴，純靠自駕。

「對，後天, 我們是分批的。」

迎璟被這一聲鎮定給喊回了三分魂魄。

那不要命的勁兒啊，把身後的任哥嚇了一跳，見他狀態不對，糟，恐怕要出事。

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迎璟心裏一沉，惶恐瀰漫，「她是幾點的飛機你知道嗎？」

先是試了幾把，和大鬍子一塊推車屁股，啊，要命要命，紋絲不動。

公事兒還好說，頭和-圖-書疼的是母親陳月。

高原地區，晚上還得穿厚外套，但他此刻一背的冷汗，抓住任哥的手，口吃都打顫了：「我一朋友從北京來找我，中午到的康定，現在我聯繫不上她。」

初寧把地名告訴他，開價一千二，成交。

沒想到的是，祈遇那邊又出了變故。

「下車吧。」司機說。

初寧賠笑臉，任她數落。

這消息讓初寧懵了懵，「你今天就走？」

初寧心下瞭然。

祈遇忙不迭地解釋，聽得出來，是真愧疚，最後他說：「寧姐，要不您取消行程？有個伴兒還好說，現在就落你一個人，太不合適了。」

初寧真是哭笑不得：「我又哪裡惹你了？」

「沒事，我能來學習，挺榮幸的。」迎璟禮貌，話能說得人舒坦。手機開機慢，他一直在點屏幕。

主要是想著今天能見到迎璟，所以她也算精心裝扮，氣溫不高，還勇敢地穿上長裙，鞋子也有點高跟。這裏地勢崎嶇，坑坑窪窪，呵，帶勁兒！

「那你把信息發給我。」初寧咽了咽喉嚨，聲音在車裡格外清晰：「我跟你一塊去，我住外頭, 就當是去旅遊的，絕不打擾你們。成么？」

不過這個臨時決定，還是衝撞了挺多事。公司這段時間忙，基本上天天加班，初寧硬扛著魏啟霖的不悅，將手頭事勻給副總，空出了檔期。

初寧獨立慣了，也沒那麼講究，說：「他忙，我一個人可以的，別給他添麻煩。」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

初寧撤下高跟鞋，衣袖一挽，又嫌長裙礙事，乾脆系了個死結到小腿。

大鬍子蠻不高興，重複：「下車咧！！」

初寧佯裝驚訝，「啊，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我不知道啊。」

鬍子司機也突然不講話了。

左後輪扎進了根尖石頭，司機常年跑這條路，駕駛經驗豐富，開的時候察覺出了不對勁，果然，車胎漏氣兒了。

初寧深吸一口氣，單手壓了壓行李箱，說：「沒關係，我自己過去。」

「訂好了。」

任哥目瞪口呆：「哦和-圖-書喲！這位小同志練過凌波微步吧。」

某個藏寨附近。

「去了個把星期了，據說是和他那個新歡鬧得厲害，躲清靜去了。」說到這，陳月眉間稍稍松解，躍躍欲試道：「那女孩兒特能折騰，好像還上他公司堵人，看來得分。欸，你，你給我上點心啊，別腦子不清不白的。」

初寧：「你也要去？」

他沒猶豫，又打給祈遇。

電話掛斷，祈遇很快發來簡訊，詳細地址，路線轉乘，甚至當地的政府救助熱線，事無巨細。

屎粑粑一樣的稀泥，讓她變成了一塊巧克力。

初寧腦子裡冒出一連串問號, 然後問了祈遇一個她最關心的——「迎璟什麼時候回來？」

空曠的天空，開闊的原野，如一塊巨大的幕布，壓得人心慌慌。初寧有點兒緊張。尤其車子顛簸，突然慢下速度時，她以為司機是要停車。

沒想到的是，過了兩分鐘，車子還真停下來了。

從康定到丹巴，還得四五小時的車程。拉人的私家車倒是蠻多，全是五六萬的低配家用車，膚色黝黑的當地漢子帶著口音拉客，碰上磨磨唧唧的，心態一急，話就有點饒舌含糊了。

車子！動了！

這車常年拉客，一股子怪味兒。亂七八糟的東西擱椅背後頭，還有兩根羊骨頭。鬍子司機轉過頭，盯著初寧。

司機忽地一笑，臉上橫肉擠出了兩條褶皺。

迎璟從實驗室狂奔而出，第一個上後勤處領回自己的手機。

初寧懵了懵，「啊？」

祈遇心思細，顧慮重重，蠻不放心，「那好吧，寧姐，您路上要是有什麼情況，給我們打電話，我今晚上就能和迎璟碰面，我一定告訴他，讓他來康定接你。」

初寧好說歹說，硬是借口要出差給推脫掉了。

他怎麼會突然去那兒？

——

初寧把它們一一存好，回：「謝謝。」

趙家一叔伯六十大壽，派頭十足，生日宴就在她出發的那一天。陳月千交萬代，讓初寧務必準時到場賀壽。結果初寧一說去不了，陳月態度十分尖銳：「和-圖-書天大的事兒你都給我往後挪！你大伯那邊必須去。」

「…………」

祈遇蠻為難，「寧姐，真對不住你了，那邊臨時通知，我兩小時后的飛機就得走。」

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陳月的台詞她也摸准了七八分。

初寧吃人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可車還是不動吶。

祈遇幾乎秒速接聽：「小璟！你和寧姐碰面了么！」

初寧心想，完了。

大鬍子檢查一番，用蹩腳的普通話告訴初寧：「陷在坑裡，不能換備用胎，得先把它推到平地。」

「你這孩子，怎麼死活說不通呢！」陳月往沙發上一坐，雙腿交疊，下巴抬得老高，像一尊貴婦人雕像——是真生氣了。

正準備行動，任哥的電話響，他聽了幾句，目光一亮，看向迎璟：「門口有人找你。」

陳月一頓，側頭望著她。

去丹巴的路不好走，坑窪，山區，急彎。

這車不知道幾百年沒洗過了，蹭得她衣服全是灰。

天高路遠，地方又偏，可不是磨人么。

大鬍子沒耐心了，也是個脾氣暴躁的，一聲吼：「爆胎了！！下來推車啊！！」

——

關鍵在於，他的車是個小型越野，比別的可要紮實得多啊。

川西，溫度比一般地方要低，在北京還能穿短袖，到這裏，一件外套都有點扛不住。初寧先是給迎璟打了個電話，但提示依舊關機。她又打給祈遇……邪了門，也關機。

沒辦法，脫唄。

三秒過後，猛地轉身，拔腿就往外頭跑！

迎璟跟捧金子一樣，「謝謝謝謝！」

日哦！！

迎璟懵了懵，「你說什麼？」

語罷，初寧拿起包就撤。

離北京遠不遠？

八點十分，三樓東南邊的房間傳來一陣歡呼與鼓掌，是慶祝，是對數日辛勤探討結果的滿意。自主研究的某個節點得以攻克，大伙兒都高興著。

任哥眉頭也皺了，細細一算，暗叫不妙。

大鬍子又是個猛漢，嗷嗷嗷地一鼓作氣繼續推。

迎璟小雞啄米般地點頭，迅速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擁護暫時無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