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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敢笑得很投入。

「也過敏。」

初寧把話橫回去：「你在這兒逞什麼硬氣，要真硬氣，甭管誰做的局，您都別給我來。」

趙明川心說，誰跟你早，好像是比他還著急所以特地早到似的。

趙明川是個目的性很強的男人，也不講究小節，目光直白地在迎璟身上巡禮。面相精神，身高腿長，對視時，也能坦然接住他的目光。不躲不懼。

趙明川：「…………」

對方還不是你好友，信息無法發送。

初寧安靜地聽她宣洩完，才說：「媽，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

「有沒有兄弟姐妹？」

於是，話題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聊開了。

這邊。

「來北京幾年了？」

陳月擋開，眼淚嘩嘩地流：「你不是不讓你嫁人，我是希望你嫁個更好的，外頭這個，是，我承認是不錯，但他年齡比你小，又沒參加工作，你說他拿了個什麼第一名，這能管飯吃？一時風光而已，以後呢？我不是說他養不起你，但沒個三五年的過渡，他不會成熟的。你一姑娘，耗得起么？」

初寧真想踹死這個黑心的王八蛋！

趙明川個老狐狸，還一臉不麻煩的表情，面帶笑意，熱情地拉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迎璟一是禮貌，二是緊張，所以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鐘到。他今天走的簡潔風，短款外套，工裝樣式，寬肩窄臀的效果一下子拉伸，黑色褲子筆挺，腿直，脊樑正，精氣神抖擻。

趙明川對古玩字畫沒過多研究，偶爾參加慈善拍賣會，主辦方弄些大師手作，不乏精品。但也只限於眼光上的喜與厭，真要說出個所以然來，還真得費點神。

「杏城。」

迎璟上午也沒閑著, 從學校溜出來，在王府井商場晃悠。早年姐姐還沒嫁人的時候, 經常奴役他做苦力, 杏城大大小小的商場逛得那叫一個熟溜。習性就是被這麼鍛鍊出來的。男區女區他都能摸清門道，往專櫃一瞅, 一條絲巾都能上四位數。

廳里有人？

初寧嚇了一跳，「幹嘛呢你，我都沒哭，你還先委屈上了。」

臉色寡淡，敷衍的嗯了聲。

趙明川微凜，「你認得？」

初寧挽著母親陳月的手，先踏了進來。

「你這品性，難怪曦姐不要你。」

「你再誇張點兒，怎麼不直接說我進棺材，他才剛出生呢？」

咧嘴一笑，迎璟一聲清脆：「大哥，早啊！」

兩個放在一起比, 迎璟難以定奪。

陳月不明白。

各自離散。

趙明川好脾氣，只說了句：「這白眼兒翻的不錯，堅持五秒可以嗎？」

「你高考多少分兒？」

「四年。」

ｈeｔuｂｏok.ｃoｍ•cｏｍ昨天死皮賴臉地去了趟趙曦那兒，碰了一腦袋的灰，被女人嫌棄也就作罷，今天他掏錢請客，還要被男人嫌。

「你就是存心的！」

「不興這個，我自己來。」

堅韌，且美麗。

傍晚五點半，白家大院。

陳月橫她一眼，「你在這兒給我起什麼調子？要不是你大哥做了這個局，我才不來！」

————

趙明川當然不會承認，一句欲蓋彌彰的：「順路。」清清淡淡，姿態破高。

初寧忽地皺眉，攬著她的肩膀捏了捏，「你就喜歡聽這些矯情話，怎麼，我以後還能不管你？成天想些有的沒的，出息！」

安靜了。

「……」

半道兒，陳月去洗手間，初寧借口跟了出去。

「那就要這個。」

「嘴長人家臉上，我也堵不住啊。」初寧真沒放心上。

後半句，盡在不言中。

但是相較失去，這些也都不值一提。

趙明川滑下車窗，一手控方向盤，一手搭在窗沿有下沒下地打著節奏，還跟著電台里的歌曲輕輕哼。心情突然好了起來，話也多了些。

迎璟抬眸，由裱框上至下，再拓展四面看了番，然後笑著說：「他是揚州八怪，擅長以淡墨勾潤，濃墨點睛，畫風秀逸，層次錯落。您看那兒的第三座矮蜂，一筆順過來，連著就是瀑布，山高水遠的意境是不是挺生動？」

趙裴林和陳月到家后，坐在沙發上閑談。

隨便起了個話題，一路擴展，從今天這菜肴開始，談到中國美食，再到食材發源地，又聊到去過哪些國家，風景，人文，歷史，迎璟都能接個幾句。

心都爆炸了。

走錯了？

初寧怔然，看她哭花的臉，眼角、嘴角的紋路，全是歲月的痕迹。

陳月不以為意，還挺嫌棄包裝盒的簡陋，估摸著就是一般的營養品。趙裴林拿出來一看，幾條煙，幾瓶酒，樸素的外盒，連生產批號，產地這些都沒有。

陳月別過頭，話全梗在了喉嚨眼。

還行，家庭條件不算太差。

「她爸爸什麼風格啊？」

「初寧你找死！晚上這頓飯錢三千六，轉賬還給我，立刻！馬上！現在！」一長串對著手機說完，拇指一松——

他抬起頭，眸色平靜，頷首算是回應。

迎璟神清氣正，目不斜視，手卻在桌下不老實，往邊上一挪，直接覆蓋上了初寧的手背。但，

比趙明川這個親兒子還歡。

趙裴林走後頭，剛接完電話，手機還握手裡，就聽見一聲兒洪亮的：「伯父您好！」

陳月是害怕啊。她有丈夫，有讓人艷羡的家境，有優秀的女兒，出去逢人都尊敬一聲「和圖書趙夫人」。但還是架不住內心的不安，為什麼？因為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哪天沒了，就沒了。

迎璟愣了下，立刻跟燙手山芋似的，猛地甩開。

「軍區特供，我和常副市長談事的時候，看到過一次。」趙裴林又拿起細看了番，說：「國宴上的東西，絕版玩意兒。」

「吃飯的地方不透氣，悶得慌，讓我醒醒神。」

桌上還擺著幾盒東西，是迎璟的見面禮，走前給他們收後備箱了。

「你錢多？給他買？得了吧，他那人臭講究，特挑剔，省省心好嗎寶貝兒，實在要買，出門左拐水果大市場，晚上六點后批發大甩賣，香蕉十塊錢四斤，拎一袋給他就行。」

迎晨笑罵，「什麼破形容。」然後回歸正題, 「長輩呢，你看著挑，中規中矩不出錯也容易。至於這個哥哥，你要不要問問初寧？」

趙明川悠悠地把茶蓄滿，也不再聊天了。

「C航去年錄取分數線多少？」

白家大院是仿清園林式樣的用餐地方，宮廷菜頗有名氣，以前還真是個親王住的府邸，前院供用餐和遊客參觀，後院是數量稀少的貴賓廳，一般不對外開放。

趙裴林看了幾眼，將東西穩穩地放下，語氣平靜，道：「這些，外面買不到的。」

這話拐著彎地戳中了陳月的心病。

「658分。」

趙明川正對牆上的一副山水畫感興趣，雙手擱胸前，靜靜打量。感知到動靜，他下意識地側過頭，和迎璟的目光撞上。

迎璟當然沒聽她的，瞄準了一個國外的小眾品牌，給趙明川買了一對袖扣。

迎璟實在費解，趙哥的笑點實在是迷離啊。

而且不是皮毛應付，他是真的很懂。

趙明川挑眉，笑了笑。

怕他們挑刺兒，怕他們瞧不起，怕他們背後議論，怕他們嫌她一個外來人，永遠融不進這個階層。

是怕女兒過得不好，去別家受委屈，被生活的柴米油鹽所擊倒，無暇顧及自己，就更別提顧全這個母親。

「哎，他買東西不看的呀，這孩子，是被人騙了吧？」陳月倒還心疼上了。

都是祖宗啊！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

陳月心裏有忐忑，也不會當著丈夫的面忤逆，但趙裴林這樣一說，無疑是加碼了她對迎璟的印象改觀。

「有的，霧靄藍。」櫃員拿出來給他看。

迎璟詫異，喲，這還有個來得比他更早的啊。

陳月遲疑，「迎璟父母都是退休老兵啊。」

「媽，您就不能對人客氣一點兒？」初寧皺眉，早就不滿了。

飯局結束，趙家的司機候車在門外。迎璟和初寧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一個多月沒抱在一和圖書起睡過覺了，今晚不言而喻。

「行了行了，補點妝，出去讓人笑話。」初寧推搡。

手感似乎不太對啊。

「呸！」陳月著起急來，「哪有這麼咒自己的。」

陳月愣愣地看著女兒，不得不承認，她像一朵懸崖上綻放的野玫瑰。

「做生意的。還有個哥哥，看起來就不太好相處。霸總本霸吧。」

迎璟也沒什麼好謙虛的，「我也覺得不錯。」

初寧嗤聲一笑，「我坦坦蕩蕩，哪跟您似的，刀子嘴豆腐心。」

陳月冷冷淡淡，對著迎璟的笑臉視而不見。

「你閉嘴，你這個不聽話的，我養你有什麼用啊。」陳月抽泣，變了調。

「如果皮膚比較白皙, 可以嘗試一下藍色, 今年很流行的色系, 非常顯氣質。」

迎璟也不忘女賓，每上一道新菜，他都起身，微彎腰，把第一筷夾給陳月。陳月雖有情緒，但禮儀情面還是做足了分寸。微笑著說：「有心了。」

陳月也沒反駁，哎的一嘆：「迎璟父母退伍老兵，退休工資高不高啊？身體可還行？」

「小時候，你把我教的很好，唯獨沒有教我什麼是獨立。可是這個社會，不獨立，什麼都是虛的。」初寧語氣平靜，早就看透了這道理，「我不是說男人靠不住，是任何人都靠不住。再說了，我有手有腳有腦子，為什麼要把自己放低，我本不弱，我可以給自己掙一個好未來。」

黑色保時捷瀟洒往左，白色寶馬心情鬱悶地向右。

迎璟走過來，和他並排，看向他剛才感興趣的那幅畫，問：「趙哥喜歡黃慎？」

「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

趙明川挑眉，「那你怎麼不上清華？」

一瞬間，初寧好像明白了陳月如此反抗的真實所在。

初寧也放低聲音，「媽，當初畢業，我拒絕了趙叔叔安排的好工作，選擇自己創業，這路，是我自己選的，你以為我在外面沒受苦，你以為我沒哭過？但我跪，也要跪著走完。這話擱現在，依舊一樣——外面那個男人，也是我自己選的。」

迎璟一想也對, 結果電話那頭，初寧頗有微詞：

「沒考上。」

櫃員問：「是買來送給媽媽的嗎？」

小心翼翼了十幾年，她也累啊。

迎璟看了這條絲巾很久, 店員態度良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

這念頭剛蹦出來，趙明川語調冷冷：「你牽我的手幹嗎？」

陳月維持著優雅的儀態，忍著眼淚。

地點是一早知會的，迎璟往西邊兒走，剛踏進去，一愣。

只見一個背影對著，玉樹倜儻，深灰色的中長呢子大衣，式簡料垂，被廳里古色古香的燈籠燭光一晃，反和*圖*書著一層淡淡的光，質感極佳。

但這局，只要趙明川在，肯定不會難堪。

迎璟拎得清，甭管以前對他有過什麼畸形偏見，這一刻，打入敵軍內部的關鍵人物吶！

初寧那麼白，她媽媽應該也OK吧。

「我對雞肉過敏。」

有氣沒處發，他窩火地沖迎璟說：「見著沒，就這德性，心眼兒忒壞，巴不得我倒霉，沒病也會被她氣出毛病，分手吧，立刻！馬上！現在！」

迎璟心裏感慨，初寧平時把這哥哥形容得跟臭狗屎一樣，還真是誇張，外冷心熱，看著高冷，其實蠻不錯。

「這個還有別的顏色嗎？」

迎璟趕緊挺直腰板，客氣叫人：「伯母您好。」

乾脆答應：「沒錯。」

說到迎璟今天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禮貌，主動，有教養，有墨水，長得也帶勁兒。不管他是不是初寧的男朋友，趙裴林喜歡的是這個年輕人。

「人多。」初寧笑笑，挨著迎璟邊上，頭一低，嚯！好傢夥，碗里是七八隻剝得乾乾淨淨的小龍蝦尾。

「不是還沒放寒假么，你們學校允許也不歸校？」

初寧抽了幾張紙巾，胡亂往她臉上擦，鬱悶吶。

男人的禮物其實選擇範圍不大，來來去去就那幾樣。可還真不好選。迎璟猶豫了很久, 拿不定主意，買了個冰激凌, 邊啃邊給姐姐打電話。

趙明川說。

沒別的，是怕給初寧添負擔。

接著是挑男人的。

迎璟默默想，其實你們半斤八兩。

趙裴林這個年齡，對那個時代有特殊的感情，迎璟自小的生活環境使然，那股根正苗紅的氣質刻印在了骨血里。他對軍人，對歷史，也有非常虔誠的情感。

迎璟主動要給他倒茶水，手伸到一半，被攔了下來。

「也對。」趙明川笑出了聲，神情繾綣，劍眉星目，眼角一條恰到好處的痕印平添成熟男人味。

迎璟客氣地送趙裴林和陳月上車，滿嘴吉祥話，「伯父伯母，回去早點休息，改天再來拜訪你們。」

問的問題雖然有點冒昧，但直接有效。

半晌，「坐吧。」

「我哪兒不客氣了？罵他了？給他臉色了？」陳月冷哼。

「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炮火連天地進洗手間，偃旗息鼓地從裡頭出來。

迎璟的「度」也掌握得很恰當，侃侃而談，不就成了炫耀賣弄之嫌了么，他點到即止，用詞也通俗，幾句話的功夫，趙明川就能聽出，這小子是個懂分寸的人。

「有個姐姐，嫁人了。」

「幹嗎？」

一進門，穿著清裝旗袍的侍女一串串的「您吉祥」的問候語，笑得溫婉，跟這園林景緻相得益彰。老北京的特色餐館，迎璟只去過梅和圖書府家宴，還是姐姐來京出差時蹭的飯。風情和樣式大同小異，迎璟也算放得開。

趙明川暴怒：「臭丫頭！！」

「怎麼去這麼久？」回座，趙裴林看了眼她倆。

今兒個也不知是怎麼了，初寧這話一戳，陳月受不了，情緒崩，竟然哭了起來。

初寧無所謂道：「耗得起啊，這三五年我養他就是了。」

「670。」

「？」

「給你夾的菜，為什麼不吃？」

她怕趙明川，哦不，是怕每一個趙家人。

趙明川自個兒先落座，手一揚，候著的旗裝侍女就來添茶水，趙明川悠悠地抿了口，語氣輕鬆了些，「那場比賽我看了，表現不錯。」

操，這都什麼世道啊！

偏偏趙裴林和陳月還在車裡聽著看著呢，迎璟拒絕不是，答應也不是，這才剛見過家長，要是不上車，人父母會怎麼想？

把他給拉黑了。

迎璟欸了一聲，「好！那就麻煩趙哥了。」

家宴定在第二天。

初寧站一旁，默默不得發作，刀子似的眼神飛向趙明川。

十分鐘后，屋外一聲吆喝，「您吉祥，裡邊兒請。」

陳月吸吸鼻子，蠻硬氣：「先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好再說吧，大四歲呢，什麼概念你懂嗎！他二十，你三十，他四十，你五十。」

收尾漂亮著呢，車外的趙明川，忽然來了句：「你晚上要回學校吧？坐我的車，順路。」

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進行不下去了，陳月倏地崩潰：「你走了，嫁人了，媽媽就剩自己一個了！」

「不是。」頓了下，「也算吧。」

初寧拿著這位祖宗頭疼，席間暗示了好幾回，都被裝作沒看見。

迎璟氣質陽光，一八五的個頭很惹眼，精精神神輕而易舉贏得第一印象。趙裴林有著長輩的度量，跟他簡短握了下手，「小迎你好，終於見面，坐吧。」

「青菜呢？」

只有初寧看著呢，其實迎璟給她布的菜，撥在一邊，一口都沒吃。

「家是哪兒的？」

陳月半天沒弄清楚，話里的那個官銜級別是個什麼意思。趙裴林接了個電話，上書房。陳月拿出手機，費勁地打字，一查。

半路，初寧給他發來語音，一點開，嚯！聲勢浩大：「趙明川，你就是見不得人好！」

「老兵？」趙裴林一聲冷嗤，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門一關，母女倆又開始劍拔弩張。

沒有啊。

陳月一抽一抽地：「趙家那些人，等不及地看你笑話，背後任人議論，你心裏高興？」

趙明川不是兜圈子的人，今日這角色，當然是站在初寧這邊。瞧那臭丫頭的架勢，搞不好真就和迎璟上了一條船，戀愛是一回事，但談到婚姻，柴米油鹽，總得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