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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顆

溫以寧捏了捏他，眉開眼笑，「逗你的。」轉而又看向霍禮鳴，意有所指地問：「上次柯禮說，在機場見你和一個女孩兒在一起。有情況啊？」

「我哪裡弱！」

趙英問：「那個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兒怎麼樣？」

佟辛沉默許久, 「那兩個人, 是你, 是你的……」

院長眼淚嘩嘩流，「乖，這次去了，就不要回來了啊鳴鳴。」

佟辛說：「我睡你家，你睡酒店。」

霍禮鳴成了個名副其實的混混。

「怕你干出更出格的事兒。」

「人是從宇縣來的，事先了解你的情況，包括住址。」唐其琛說：「他們那年生的是個女兒，原發性心臟病，現在在醫院用藥保著，過得很拮据。」

霍禮鳴：「哥，借你吉言啊。」

他明明是戲中人，但更是個清醒的明白人。

「嗯？」

趙英和齊國正辦完領養手續那日，院長蹲在地上，眼角帶淚地摸了摸霍禮鳴的臉，「我們鳴鳴去過好生活了。」

「是我養父母。」霍禮鳴自嘲一笑，「第二家。」

佟辛猶豫問：「你還好吧？」

佟辛拽著霍禮鳴一路上了電梯。到他家后，她才一口深呼吸，摸著發燙的臉自言自語，「差點忘詞兒了。」

佟辛定定道：「我覺得他們明天肯定還會來找你，今晚我就待在這兒。」

霍禮鳴靠著牆，神色分外平靜，「他們女兒的確生了病。」

「嫌他太悶了，不過我聽人說，他們在鄉下找了個剛出生的女和-圖-書嬰，想著從小養大感情深一點，就放棄了鳴鳴。」院長嘆氣。

霍禮鳴挑眉。

唐其琛點了頭，「好。解決不了，給柯禮打電話。」

是助他與前半生揮手作別的光。是帶他上正途的燈塔。唐其琛伸出手，把墮落深淵的少年拽回人間。

霍禮鳴漠然，「我媽早死了，你指哪個媽？」

「……」

佟辛一言難盡, 「我送你回家, 你又送我回學校，一來一回的, 有點傻。」

齊正國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竟攔著他不讓走，「鳴鳴，我跟你媽實在沒辦法了，妹妹等著救命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求你了行嗎？」

齊正國說帶他出去玩，坐了很久很久的大巴車，來到一個從未到過的偏遠縣城。

「……」

見著了霍禮鳴，朵朵立刻朝他跑來，小短手伸得高高，「哥哥抱。」

霍禮鳴沉靜至極，低了低頭。

佟辛一動不動的, 直到霍禮鳴主動鬆開她。

佟辛看得出來，他是真疲憊。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清脆的——「你很懂法啊。」佟辛像個從天而降的女戰士，披風帶火地走過來。

「你都不懟他們。」

從後面看背影, 高大依舊，卻失了精氣神。

「啊？為什麼？」

「……」

佟辛拿出錢包，翻出張紙幣往他們面前一丟，「錢要到了，走吧！」

唐其琛聽說了這件事，讓他去一趟家裡。到時，朵朵和西哲正纏著唐其琛下棋，一年級的小學生了，朵朵還摟wwｗ•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ｏm著唐其琛的脖頸，一口一句「愛爸爸」把唐董哄得眉眼上揚。

霍禮鳴的確沒再回來。

霍禮鳴太陽穴突突地跳，拳頭都快按捺不住。

霍禮鳴沒有顧此失彼，一手抱一個，逗了會兒才放下。唐其琛眼神示意，一旁的阿姨便將一雙兒女領走。

霍禮鳴眉毛輕挑，「我不僅遇到了太陽，還撿了顆星星。這麼一想，其實也挺好命的。」

霍禮鳴神色微沉，蹙了蹙眉，似是沉浸在自己真實的疑惑中，然後自言自語輕聲，「你說，耍個流氓會坐幾年牢？」

那些碎裂的往事和細節，再藉著這個由頭細緻入微地回憶一遍、品嘗一遍，沒有他想象中的酸與苦，只有漠然和唏噓。

聞言，唐其琛也抬起頭，「嗯」了聲，「有機會帶來家裡看看。」

佟辛振振有詞，「我是新聞專業。」

這姑娘沒點羞怯，眼睛清清亮亮地盯著他。霍禮鳴無奈笑了，「給點反應啊妹妹。」

那時近乎自閉的霍禮鳴忽然抱住院長，喊了一聲，「院長媽媽。」

再後來，有高中生找他，說，你幫我去打個人，給你二十塊錢。

「這個哥哥是你的貴人。」佟辛說：「也是太陽。」

唯一觸到他靈魂的，就是佟辛。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當然，佟辛不可能真睡他家，孤男寡女的也沒確認關係，這不合適。霍禮鳴沒勉強，但執意要開車送她。

院長說：「他叫霍禮鳴，父母車禍過世了。性格很好，很和-圖-書安靜。之前被一家人領養，但半年後又給退了回來。」

霍禮鳴不正經的語氣，「這麼想見我啊嫂子，是不是又讓我帶你去紋身啊？」

2006年新年。

次日天亮，霍禮鳴被手機震醒。

霍禮鳴「嗯」了聲，說：「他是光。」

忽然理解了他那一年義無反顧地回上海。

領養后第二年，趙英竟然懷孕了，一家人欣喜若狂的同時，都不約而同地考慮起霍禮鳴的去留。霍禮鳴能明顯感覺到，旁人的異樣目光。

齊正國和趙英徹底失語了，面色難堪陰沉，偏又反駁不得。

霍禮鳴對這些已經看得很淡了，其實這麼一齣戲，轟轟烈烈的，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要說多撕心裂肺，真沒有。那天在電影院外頭被齊正國叫住。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還笑。」佟辛沒好氣地瞪他。緩了緩，問他正事，「你打算怎麼辦？要不報警算了吧。」

「這不是有你嘛。」霍禮鳴雙手枕著後腦，閑散地往沙發上一靠，「不然我怎麼看得到，這顆星星……這麼護夫。」

佟辛反應頗大，「難道你要給錢啊！」

他啞聲接聽，「琛哥。」

兩人早年相識，關係不錯，溫以寧手腕上有個很漂亮的小狐狸，就是那會兒他帶去紋的。溫以寧爽朗應聲，「好啊。」

正說著，溫以寧從樓上下來，「呀，多久沒看到你了。」

很奇妙，這一晚他酣然入睡。

並且最可怕的是，他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有事干，有人找www.hetubook.com.com，畸形的認知讓他覺得自己被需要，被認可。它們麻痹志向，腐化少年的心，這才是真正的獠牙鐐銬。

義務兩個字，他卡了殼，沒敢說出口。

「你這種，是絕好的現實素材，方便我以後寫論文。」

一塊錢掉在地上，又被風卷吹到齊正國腳邊，似也在應景地嘲笑。

齊正國說：「你站這等我，我去給你買玩具。」

霍禮鳴沒睜眼，只嗤聲，「我就覺得, 荒誕至極。」

齊正國大吼：「當年我可沒申報你的死亡手續，從法律上來講，我們的家庭關係是存在的。你，你有……」

霍禮鳴眉眼彎了彎。

到家, 霍禮鳴重重陷進沙發里，仰著頭，闔上眼。

唐其琛蹙眉溫聲：「不許。」

「也是。比起賣房子，托點關係查資料，再花幾百塊路費來這兒演一出苦情戲，入股不虧啊。」佟辛冷呵，質問得有理有據，「你們可真卑劣的，覺得他一大男人要面子，不好跟你們吵鬧。你們這如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真會道德綁架！」

唐其琛側頭睨她一眼，溫以寧自然而然地走過來，從身後輕輕將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男的叫齊國正，女的叫趙英。十四年前在福利院收養的霍禮鳴。兩人結婚多年未生育，這才動了領養的心思。當時院長領著他們在活動室外往裡看，一個一個地介紹。

以一己之力，護他尊嚴。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吸引了物業保安。

佟辛怔怔開口，「直到你遇見上海的這個哥哥。」

身www.hetubook.com.com後的趙英一臉尷尬。

從唐家出來無所事事，霍禮鳴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往程序那兒走了一遭，吃過晚飯才回家。結果一到大門口，齊正國和趙英就等在那。

佟辛鼻子一酸。

佟辛搖了搖頭, 「不給。」

霍禮鳴抬起頭，「哥，我自己解決，你別為我費心。」

讓他有一種，被人保護的真實溫暖。

「那咱們就好好聊聊，當年你丟棄他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法律。報警，正好讓警察叔叔見識一下遺棄罪的標本模板。」佟辛冷言冷語，目光像小火焰，「于情于理於法，叔叔，你哪一項有資格？要錢是吧？你家在縣城不是還有一套130平米的商品房嗎？真急著救命，你們怎麼不賣房子啊？」

「是給錢，還是做個了斷。」唐其琛疊著腿，淡聲問。

哪兒真讓人睡酒店, 霍禮鳴說他打個地鋪就行。佟辛將信將疑，他平靜道：「我都這樣了, 做不出禽獸事。」

霍禮鳴坦然，「在追。」

之後，霍禮鳴開始漫無目的地流浪，餓極了的時候，翻過垃圾桶，去餐館門口坐著，服務員出來倒殘渣了，他說，這個可不可以給我吃。

霍禮鳴彎了彎唇，掐了把眉心提神，「我送你回學校。」

佟辛撇了撇嘴，不怎麼堅決地懟了句，「現在這麼能說，剛才幹嗎弱爆了。」

霍禮鳴靜靜看著仍沉浸思索、憤憤不平的女孩兒，眼神漸漸放軟。佟辛終於意識到他在看自己，不自然地眨眼，「你看我幹嗎？」

霍禮鳴撩眼看她，「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