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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五個箱子一一開了鎖，又有四箱是沈珏兒時舊物，其中兩箱子是文具，當年啟蒙時的描紅冊子都在；兩箱子玩具，各色小兒玩具，有木質的，有銅的，有玉的，還有一匣子各色長命鎖。

「太爺竟然還都留著……」沈珏抓著一隻老虎枕頭，淚如雨下。

孫氏是沈瑞生母，沈瑞回到松江，自然要祭拜，此為孝道。

沈瑞過繼二房小長房，使得五房有了攀附的契機；要是當初過到繼小長房是沈珏，五房還敢與他虛頭巴腦么？

這一箱是沈珏舊物，那其他的呢？別的孫輩得的「遺贈」可是文玩古物都有，難道沈珏這個太爺最疼愛的孫子反而例外？若真是那樣，是不是有「欲蓋彌彰」之嫌？

「我倒是不知，自己的兒子竟成了白眼狼？當年要沒有二房大老爺照拂，你能留在京城任京官？能短短數年功夫就從主事升郎中？現成的恩情在這裏擺著，你倒是忘得於于凈凈，反倒生出怨憤來？還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你這般秉性，別說不過是族侄，就是嫡親的侄兒，也沒人敢提挈賀家大老爺打小就精明，除了一張嘴說的好聽，何曾讓旁人佔過半分便宜？你都將四十人，居然還分不清遠近親疏？」宗房大老爺氣得渾身發抖。

沈械聞言皺眉，不服氣道：「即便不是嫡親舅舅，可大堂舅這些年對兒子也看顧有加……尚書府那邊不過是族親，眼看就要出了五服。他們將松江族人是窮親戚，巴不得撇的於於凈凈，誰敢往跟前湊……」

「他是風光，又是中秀才，又是尋了大學士做岳父，卻是將珏哥比到塵埃里……珏哥同沈瑞一般大，早年瞧著比沈瑞聰明也不是一星半點，怎麼去了尚書府，反而不如在家裡長進？二房大老爺夫婦行事也太恁地不公道……」沈械道。

「這有什麼好奇怪？瑞哥是嗣子，傳承香火去了，自然當早定親，早日開枝散葉；他是那邊長子，打理家務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人情往來也好，不是正應當？」宗房大老爺沉聲道。

宗房大老爺見沈械面上還帶譏色，大怒道：「就你上得了檯面？早年見你還穩當，作甚如今輕浮起來？還是你自覺地得了賀家做依靠，就能飛黃騰達？這天下哪裡有不勞而獲的事？要是賀家大老爺那麼有能耐，作甚不提挈自家族人，反而要提挈你這隔房外甥？你勿要忘了自己姓沈不姓賀？」

宗房大老爺詫異道：「提醒珏哥什麼？」

見兒子冥頑不靈，宗房大老爺也懶得再說教，心灰意冷道：「你不過是丁憂一年，且看你的好舅父如何提挈你？只盼你到時真的長志氣，用不到你的族親方好……」

吃人嘴短，那人手軟。官場之上，人情關係複雜，保不齊就被繞進去。沈瑞行事如此謹慎，才是穩妥之道，否則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出去與人應酬，說不得就吃了暗虧。被人佔了便宜是小事，要是惹出麻煩影響到沈滄身上才是大事。

「老爺不在京城不知道，沈瑞如今極得二房大老爺夫婦看重，不僅親事早早就訂了，這兩年也開始插手尚書府家務，年節時人情往來，也擔起了大半。」沈械道。

雖說知府比郎中品級高，可架不住大明以京官為貴，因此在沈械眼中，知府壓根算不上什麼。

沈械嗤笑道：「不過是黃口小兒，掛著尚書公子的名也上不得檯面」

可是沈瑞出來待客，卻是謙和有禮，絲毫沒有衙內公子的氣度。尋常見面禮就謝過收了，稍貴重的就婉言謝絕；對於私下邀約，更是以居喪為名，一處也不接。

宗房二老爺看著庶子模樣實是不堪，不由皺眉。

不用說，這是沈珏幼時的舊物。

沈瑞自送了鑰匙過去，一直沒回座位。瞧著他那模樣，要是有人敢為難沈珏，立時就要對峙似的，雖略顯狂妄，可對沈珏的呵護可見一斑。

原www.hetubook.com.com來沈瑞回松江這些日子，松江官場多少也得了音訊。雖說不過是刑部尚書的公子，不是吏部、戶部的，管不到地方官頭上，不過結份善緣，卻是大家都樂意的。

沈械還要再說，宗房大老爺皺眉道：「瑞哥是珏哥唯一的堂兄，不去依靠瑞哥，還能依靠哪一個？珏哥到底已經出繼，有嗣親長輩為他操心，大哥有功夫尋思這個，還是想想明年起複的事……說不定到了那時，還需瑞哥幫你做人情呢……」

四哥雖不甘心，可也不敢違逆老父，被二老爺瞪了一眼，灰溜溜地隨著下去了。

按照沈械的本意，即是同為族人，沈家各房本應該一處使勁，在官場上也為互為援助，比姻親同年之類的更可靠。可是有二房不與族人相親的例子在，沈理對於族親也都是不冷不熱，五房那邊又是投靠了二房。

沈琦眼見著冷場，「小聲」道：「瑞哥，是不是該告辭了，母親那邊還等著？」

宗房大老爺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去吧過兩日再回來……」

宗房大老爺冷笑道：「你老子雖沒做過官，可也知曉九年一轉，多少人做了一輩子官，熬到老也不過是五品……你早早升了五品，再過幾年升四品的資歷都有了，已經強過旁人太多去。這是太順當，早早就覺得官帽小了……」

爹是不能叫了，「伯父」沈珏一時也叫不出口，只能含糊。

沈琦起身道：「伯父儘管放心，家母向來視瑞哥、珏哥與自家孩兒一般無

旁人尚且猶疑不定，宗房四哥是庶子，最是愛財，也臉皮最厚，起身湊了過來，帶了幾分羡慕道：「這不是太爺戴了一輩子的沉香手串么？還以為隨了太爺去，沒想到竟留給了珏哥。這可是稀罕物件，聽說當年是由高僧開過光的

他倒是沒有懷疑太爺另有值錢的饋贈，只是猜測著太爺將這些舊物送給沈珏的用意，這是讓沈珏不忘舊情，還是讓沈珏隔斷舊情呢？

https://m.hetubook.com.com旁人還罷，沈械想起沈瑛、沈琦兄弟在京城時的不服順，臉色就有些發黑。在他看來，五房兄弟如此不識抬舉，不過是勢利眼，更巴結尚書府那邊罷了

如此下去，宗房這個兒子可是白給出去了。

這下宗房各人倒是有些猜不準。

宗房大老爺的看法，與長子正好相反。

宗房大老爺聞言，立時沉了臉，盯著沈械：「大哥怎想起說這個？」

太爺只給沈珏留了這一箱子東西？雖說其中有幾件擺件是掐金絲嵌寶的看瓶，確實值些銀錢，可也並不算惹眼。其他孫輩得的私房中，也不乏三、兩件好東西，倒是沒必要眼氣沈珏的。

沈珏恍若未見，一件件地拿出來，最後撈在手上一串黝黑油亮的手串，緊緊的抓在手中。

在沈械看來，委實太小家子氣。

「沈瑞心機不淺，珏哥性子又實在……畢竟血脈已遠，不過是名分上的兄弟。」沈械道。

四哥看著散落一地的物件，眼睛跟長了鉤子似的，恨不得伸手去翻翻，看看是否有夾帶，又礙於宗房大老爺、二老爺在，不敢動手。

看著神色越發陰沉晦暗的兩個兒子，宗房大老爺不由一陣氣悶；再看看在沈珏旁邊兩步外站著的沈瑞，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就算是開了箱子「驗看」了又如何？說不得在他們心中，只當宗房大老爺故意如此，金塊銀錠子等值錢的東西都藏了起來，偷偷給了沈珏。

宗房大老爺點頭道：「理應如此」

既生小人之心，那眼中也就只能見「鬼祟之舉」了。

沈械在官場久了，做什麼都想到目的與利益攸關上。

沈瑞、沈琦、沈全等人，即便瞧著這手串眼生，不過瞧著沈珏的寶貝樣兒，也能猜到這是族長太爺的貼身之物了。

要不然當初二房舉家搬遷，離了松江，不服族中管束，其他房頭的族人也不會有樣學樣，各房頭家務自治，使得宗房在族中的分量越來越輕，只能打理些瑣事。

這會兒功夫，旁和_圖_書人也瞧見他手中物件，卻是神色各異。

他又想到宗房大太太，猶豫著要不要去告個別，可見宗房大老爺沒提及，想著自己走前還要過來，便也沒有開口。

別說太爺沒給沈珏留什麼東西，即便是傾盡私房，難道還能奪回來不成？當尚書府是吃素的？

二老爺起身道：「大哥，既是太爺事了，我們就先家去」

沈全坐在沈琦下首，旁觀者宗房各人神情，嘴角多了幾分譏諷。

剩下一個箱子，裝的幾色金玉擺件，還有一副玉石瑪瑙的棋具，看著倒都是古意盎然，價值不菲。

就有不少官員接著弔祭之名，過來宗房，又「無意聽聞」大司寇家的公子也回鄉弔祭，少不得想要見見，開口「慰問」一二，送上些許表禮。

蘇松地區常見的孩兒枕頭——布老虎枕頭，且不是一隻兩隻，而是足有五、六隻，尺寸從一尺長到尺半不等。布枕頭下邊，還有幾隻孩童用的竹枕。

二房如今看似風光，卻是外強中於，沈滄已老，沈瑞還小，沈洲既外放出京，能不能再回京城還是兩說。

沈珏並不看四哥，將手串帶進手腕上。

沈瑞點點頭，轉身對宗房大老爺道：「叔父，侄兒帶珏哥先去鴻大叔那邊了」

沈械對於二房的不滿，早已不是一日兩日。

沈械低聲道：「前年京察，要是那邊有心幫扶，不指望升遷，平調吏戶禮總不是難事……」

沈械身為宗孫，本應該在小一輩中執牛耳，可眾族兄弟卻是不給面子，各自為政。歸根結底，還是二房開的壞頭。

不過老子要是偏心，當兒子的再不忿，也只能忍了。難道還要鬧將出來，讓旁人看笑話不成？

等到沈琦兄弟帶了沈瑞、沈珏離開，沈械就迫不及待地的找到宗房大老爺

沈械被罵得滿臉通紅，挺著脖子道：「當年兒子越資升遷，那是正好趕上刑部清理舊案，立了功勞……」

宗房大老爺強笑道：「去吧，這些日子也苦了你……」說到這裏，又對沈琦道：「琦hetｕbｏoｋ.ｃom•com哥，瑞哥、珏哥兩個就麻煩你們多看顧了……」

箱子里是什麼？旁人尚且看不真切，沈瑞站的近，卻是看得真真的。

沈偷偷關注宗房大老爺，倒是與沈全猜測的一樣，疑起親老子來，總覺得以太爺對沈珏那般偏愛，留著的應不單單是這點東西，定有些金銀庄票等物，說不得還有私產之類，定是讓大老爺給偷偷藏起來了。

宗房大老爺聽著長子抱怨，既是惱怒他言語中帶了挑撥，存心不良；也是聽出他連一聲「伯父」、「伯母」都不願叫，儼然與二房生分的模樣。

松江不是南京，地方官最高不過是知府。

宗房大老爺寒著臉道：「疏不間親，如今珏哥與瑞哥才是堂兄弟，計較起來反而沒意思……以後這樣的話還是勿要再開口……」

原以為沈珏過繼二房，二房與宗房會親近起來，可未能如願，這使得沈械的不滿又翻了一倍。

沈珏打小被家人嬌慣，是個沒心機的孩子；沈瑞卻是城府異於常人，明明與沈珏一般大，卻將沈珏壓制得服服帖帖。

沈珏方才見了舊物，一時失態，現下已經擦了眼淚，將拿出來的金玉擺件又放回箱子，垂手站在沈瑞身後，看著宗房大老爺小聲道：「孩兒也隨二哥去了」

沈珏哪裡會想到同胞而出的兩個兄長，一個因了錢財、一個因了權勢，都在猜忌他。他抬頭看了看兩個兄長，見他們臉色不好，也只當是還沉浸在太爺之喪沒緩過來。

不管多偏疼幼子，寄予厚望的始終是長子，沒想到長子打小乖順，如今將四十歲，卻開始犯糊塗了。

沈瑞沒有應答，而是道：「過幾日侄兒想去祭拜四房嬸娘……」

不過也不是人人有都資格開口相見的，畢竟那是尚書公子，不是尋常衙內

宗房大老爺也厭惡兩個侄兒滿眼冒賊光，點點頭道：「忙了這些日子，你也乏了，回去好生歇歇。」

「老爺，是不是該提醒珏哥幾句？」沈械憂心忡忡道。

走了三口，沈械與沈兩個也覺得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