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點了點頭，又馬上搖頭。
孫巧巧去屋裡拿出程隱在電話里說讓她準備的材料，程隱不是專業的，粗粗看了個大概，見和律師囑咐的一樣，便讓她好好收著，等負責打官司的律師來聯繫她。
小楊鋼抬眸瞧她，她回神，又指出一個地方，「這裏也錯了。」
孫巧巧比程隱大，差不多四十的年紀，在程隱面前反倒還束手束腳。
兩個人雙雙無言，莫名靜了一小下。
出國的這些年，每當心情不好時就會像沈奶奶說的那樣，拿出紙筆，寫字靜心。
他趕緊改，忘了聽她沒說完的後半句。
改正完，他看了眼程隱，說：「姐姐好厲害。」
程隱隨口問了句：「準備煮飯？」剛剛瞧見案板上放著電飯鍋的里盛著米和水。
他身後的門是鎖著的。
她們太了解彼此，已經熟悉到從語氣就能分辨是否正常。
程隱笑：「因為我是大人。等你長大了也會很厲害。」
細心如沈晏清，有時也會寫錯，她一旦發現，就晃著筆杆子像揪到他的錯處一樣開心：「你又寫錯了。」
甭管舒窈多紅，外邊有多少人喜歡她做她的腦殘粉，在秦皎這，她讓程隱不痛快了，她就是個頂頂不好的。
如今決意拿起武器捍衛自己的權利，倒真是下定了決心。
孫巧巧一聽，眼裡頓時湧上淚意，臉上又是喜又是難言的悲，交織在一起，複雜不已。
秦皎默了幾秒，大概是清楚瞞不過她，略一思和-圖-書忖還是明說。
小楊鋼搖頭，略帶羞澀，「姐姐……長得好看，不是壞人。」
——她姓孫，疊名巧巧，在醫院時仔細看過，長得雖然不出眾，但也素凈清秀，氣質溫婉。
他有點猶豫。
或許是因為沒有事做，又或許是因為別的，程隱蹲在他面前沒有走。
「……舒窈要來？」
秦皎嗯了聲。
「這個字寫錯了。」許久，她抬指往他本子上一指。
相比較後來開發的其它幾個城區，一直沒拆除重建的東區，老舊感特別嚴重。
孫巧巧笑了下，「我們這很少來生人，他可能是第一次見到程小姐這麼漂亮的人，想多看兩眼。」說著笑容斂了斂，嘆了聲氣，「也是可憐人，小小年紀先天帶病，被父母扔在草叢裡，撿他的這家條件又不太好，隔三差五看病，家底都空了。」
屋裡很昏暗，一個廳分成三處用，一進門就是各種廚具，睡覺的地方是用帳子隔開的，整個居住環境十分糟糕。
她小時候成績很好，但也沒少寫錯字。
「那……」他問，「姐姐小時候，也會寫錯字嗎？」
「爸爸工作，街上的垃圾很多，要晚上才回來。」他停了停筆，說，「只有……只有我和爸爸。」
「他為什麼一直看我？」
客廳懸挂的電視開著，程隱坐在沙發正中央。
程隱朝他走過去，離得越近，他頭越低。最後她在紅色塑料凳前蹲下時，他都快將整張臉埋進https://ｍ•hｅｔｕｂook.coｍ•cｏm書里。
「行吧。」程隱沒有拒絕，調侃道，「我這人天生就不適合勤快，才這麼些天就累了，剛好想偷懶你就送枕頭上門，謝秦副總疼我。」
程隱指著他沒翻開的一本作業本：「是這兩個字？」
程隱還沒說話，小楊鋼又道：「他們都說，我是別人不要的，生了病被丟出來，誰也不想撿，壞人不會要。」他搖了下頭，「我不怕壞人。」
秦皎嗔了她一句『沒正形』，道過晚安掛了電話。
程隱當時還有工作要忙，來不及多說，只留了張名片給她。等了好久沒等到她聯繫自己，程隱以為她不打算爭取，這幾日卻接到電話。
程隱出神一會兒，斂了神思，問小楊鋼：「休息一下，姐姐帶你去買吃的，去嗎？」
程隱照著記下的地址，穿過數條老街和老巷，才找到目的地。
程隱在門邊站了會兒，那個小男孩還是時不時看過來，被她發現以後，又局促地用手指摳臉頰，不多時，臉紅了個透。
她和前夫結婚多年一直沒孩子，快四十的年紀好不容易懷上，結果被小三氣到流產後，又遭前夫一點情分不念地掃地出門，整個人形容憔悴，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大了許多。
起身的時候收回伸在茶几上的腿，腳尖一掃，恰好將那個淡紫色盒子踢碰到地上。
「當然。」她淡淡笑著答，「我小時候啊……」
小楊鋼見她不說話m.hetubook.com.com，繼續提筆寫字。
楊樹的楊，鋼鐵的鋼。
孫巧巧說要去買菜，還不讓程隱跟著，說她是客，無論如何也沒有勞煩她的道理。
程隱試著跟他搭話。
「家裡亂，程小姐隨便坐！」
頓了頓，程隱問：「公司有什麼事？」
沈修文在樓下沒和她聊多久，讓她收下東西，目送她進電梯之後就走了。沈晏清讓沈修文轉交送她的那盒飾品，進屋后被她隨手一扔，此刻靜靜躺在茶几上。
孫巧巧說是，「忙了一天沒空，剛下工，正好午飯和晚飯一起吃。」
他小小聲回答：「楊鋼……」
程隱看了眼那男孩，他飛快斂回視線，怯生生低頭。過沒多久，又抬頭偷偷瞧來。
程隱就那樣靜靜蹲在他面前看。
程隱問：「你叫什麼名字？」
說著哭了起來。
「爸爸說，不能隨便花別人的錢。」
手機嗡嗡響得突兀，是秦皎的電話。
「你在看我嗎？」
她抹了把眼淚，說：「我人笨沒文化，什麼都不懂，家裡親人去得早，連個幫把手的都沒有。要不是遇上程小姐……」
單從她清醒過來願意為自己爭取一把，又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調整狀態找到工作養活自己，就已經比很多人要強。
她又問了一遍：「你剛剛在看我嗎？」
「有個當紅的明星要來，市裡叫得上號的媒體都抽派人手去采了。老闆說你婚禮那個跟的不錯，意思是讓你去。這個吧，誰家拿獨家都不可能，去wｗｗ.ｈｅtubｏoｋ.coｍ.ｃoｍ了也就跟著，該問的別家老油條肯定會問，原本也算輕鬆容易的活……不過我幫你推了。」
沈晏清總是鎮定自若，然後抬頭往她那看一眼，像有魔力一般，馬上也能揪出她的錯。一個眼神輕飄飄就給她示意回來：「你還不是一樣。」
從聯繫時談話得出的訊息，以及眼下行為細節，看得出來，她是那種在婚姻里沒有半點話語權的女人。
程隱推拒不過，只能應了。
小男孩特別靦腆，寫作業時眉頭微皺，還抿著唇，莫名嚴肅。
於是就成了轉換心情的方式。
上回救下的那個要跳樓的女人，如今就住在這裏。
那邊直接道：「這兩天給你放個假，你在家休息或者出去玩，怎麼開心怎麼的，不用來公司。」
停了一停又繼續說：「老闆跟我說的時候還有其它部門的人在，怕傳出去讓人詬病你拿喬架子大，我跟老闆說你病了幫你請了假。」
程隱挑眉：「怕姐姐是壞人？」
程隱握著手機看了會兒電視，略覺無聊。
除了跟沈奶奶上課，她和沈晏清還被要求學書法，一間書房擺兩張桌子，一人一邊面對面練。
見面事先約過，孫巧巧等在門口，見程隱來，略有些局促不安，手腳都不知怎麼放。
程隱最不會應付這種情況，勸了好久才穩住她的情緒。
「你爸媽呢？」
他點頭。
公寓里靜悄悄，各處燈都開起，照得滿室澄暖明徹，依然照不去那股寂然。
該談的都談的差不多
和*圖*書，只是電話里不如當面說得清。
程隱聽明白了。
他看著她，一雙眼睛怯怯的，眼裡卻是黑白分明，一片澄澈明凈。
說著忽然停住。
而做主推了這件事，並非認為程隱會怕她，秦皎只是不希望程隱因為她壞了心情。
小楊鋼哦了聲，連忙倒轉筆頭，用鉛筆頂端的橡皮擦掉字跡。
小男孩不吭聲，許久才抬頭，見程隱噙著笑看他，臉紅得更透。
程隱頓了下，微微斂眸。
「事情大概就像我在電話里和你說的那樣。」程隱說，「律師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是專門負責離婚案這一塊的，準備過程中有些地方可能會需要你配合。至於費用，您不必擔心。」
程隱被他逗笑，忍不住問：「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去？」
也再沒有，像以前那樣寫字寫得那麼開心過。
程隱送孫巧巧到門口，後者還沒走出院子門，就見同個院里，隔壁那戶門前空地上有個小男孩，坐在矮凳上，身前是一張紅塑料凳，正寫著作業，眼睛卻時不時朝她們的方向看來。
時間不早，孫巧巧趕著去買菜不再多言，讓程隱先在屋裡坐著，拔腿便走了。
孫巧巧怕程隱介意，連忙說：「那是隔壁人家的小孩兒。」
正事說完，孫巧巧留程隱吃飯，千說萬說一定要親手下廚招待程隱。
程隱收了亂飄的思緒，接通。
沈奶奶說，練字能養性格。一開始學的時候累，後來上了道，辛苦不辛苦的，便不覺得了。
人家的生活，程隱不多加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