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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跟車的婢女也「咦」了一聲：「夫人，今日公主府似乎有宴會？」

凌雲原本已是五內俱焚，聽到竇氏冷靜的聲音，更是憋得胸口都要炸開了：這就是她的母親，永遠都能一眼就瞧見別人心裏最大的弱點，永遠都能輕描淡寫地讓人只能按照她的話去做，不然，就連哭都會是罪過，但偏偏，自己連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出來！

竇氏的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抬眼瞧著凌雲，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待會兒進了公主府，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今日咱們原是不該來的，但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

說話間，公主府這邊的婢女僕婦們微微一分，露出了人群后的一個婢子，包子般的小臉上一片煞白，不是小七又是誰？

竇氏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也不用自責，巢太醫說了，這原是遲早的事，躲過這回，自有下次。他這是胎裡帶來的心疾，巢太醫原以為他是長不大的，這次過來還驚訝了一番，說三郎的身子比他預料的好得多，只是他的心和圖書疾，終究是無法可防，無葯可醫，只能慢慢將養了。」

怎麼會這樣？竇氏微一沉吟，猛然意識到了一事，忙揚聲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湊這個熱鬧……」話未說完，就聽車外有人「哎呀」了一聲，「這不是唐國公府的馬車么，竇夫人來了吧，快請快請，公主殿下都等了您半日了！」

竇氏抬眼瞧著凌雲，眼裡多少有了點哀傷，「不能。」

凌雲不由閉了閉眼，眼前彷彿又出現了三郎背上中棍的那一幕，她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能……是她耽誤了太多的時間，都是她的錯！

竇氏對她的打扮倒是頗為滿意。凌雲生得白皙高挑，容色雖不出眾，卻極為細緻耐看，按竇氏的意思柔化了輪廓又突出了眉眼，加上一身格外能襯托出雪白膚色的蓮青色襦裙，看著便完全是個高雅端莊的大家閨秀了，誰又能想到……竇氏揉了揉眉頭，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竇氏打扮得並不隆重，她頭髮自來濃密異常，隨意地鬆鬆挽起便有綠鬢如雲之感，再戴和圖書上幾朵小小的鈿花和一支鳳蝶鑲玉金步搖，便是雍容華貴，不可逼視。相形之下，被按著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凌雲，只覺得自己就像個效顰的東施。

被竇氏點到的小娘子都微微紅了臉，大家自然又是一陣歡笑，誇讚凌雲出落得越發清雅，凌雲實在紅不來臉，也只得微微垂眸，也好顯出點羞澀的意思。

竇氏心裏一動，忙把帘子挑開了一線，往外一看，可不，公主府前車馬如雲，當真是來了不少人。

再次跟母親面對面地坐在馬車裡，凌雲只覺得心頭的壓抑比上次更甚。

她剛剛收手，馬車微微一頓，已停在了公主府門口，車簾高高地挑了起來。

凌雲緊緊地咬著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待到竇氏給了她塊手絹，她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竇氏瞧著窗外越來越近的粉色高牆，笑容裡帶上了一點自嘲：「是我大意了。我才說過，一個女人但凡想過得好點，就得明白利弊取捨，就絕不能感情用事，沒人可以例外，大長公主自然也是如此。」

她只能用最大的ｗwｗ.hｅｔuｂook.ｃom•ｃom努力壓住眼底的酸熱，卻還是忍不住澀聲問道：「母親，你是不是，從來都只做有用的事？」——不管是對任何人，對任何事！

竇氏的聲音依舊平穩：「趕緊把眼淚收了。事已至此，哭天搶地又有何用？眼下最要緊的，是挽回你跟五郎的親事，不然的話，你讓三郎的心裏又如何過得去？何況你還想讓三郎留在洛陽，這世上，又還有誰能讓你帶著三郎一道嫁過去？」

說話間，不止一人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又是請安又是引路，招呼得熱絡無比。

「說到底，是我沒能給三郎一個好身子，跟你沒有干係。」

正熱鬧間，就聽有嬤嬤笑道：「正是，三娘子不但出落得越發清俊了，人也越發仔細了，這不，昨日就打發了婢子過來給五郎問安，真真是個伶俐丫頭，殿下都生怕委屈了她去，還好竇夫人和三娘子總算來了，我們也好完璧歸趙了。」

凌雲卻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微微直起了身子，輕聲道：「母親，三郎他……」

凌雲心裏一凜，「母親，這是……」這大和圖書長公主府，她們原是常來常往的，難不成今日竟成了龍潭虎穴？

竇氏臉上的無奈瞬間散了個乾淨，眼帘一垂，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嘲諷笑意：「你不是都去問出來了嗎？沒錯，三郎先天不足，身子還有隱患，巢太醫早都告訴我了。送他走，留下二郎，是我對不住他。也正因如此，我才不願見他，因為每見一回，便會提醒我一回，讓我心裏愧疚難受一回。事已如此，大家又何必徒增煩惱？」

果然如此！凌雲半點也沒有意外，但聽到竇氏這麼平平淡淡地說出來，心裏卻依舊一陣憋悶，一陣悲涼。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繼續問道：「那這次三郎受傷，是不是引發了隱患，日後他的身子還能不能……能不能和從前一樣？」

公主府的幾個管事嬤嬤都已笑著圍了上來，滿口的問安致意，這時旁邊也有夫人帶著小娘子下車過來，少不得互相見禮，無非是介紹下自家女兒，吹捧下對方的衣服首飾。有相熟的夫人便笑道：「大長公主昨日發的帖子，說院里臘梅已開，再不賞就錯了花期，我還有些納https://www.hetubook.com.com悶是不是急了些？今日瞧見貴府的三娘子，可算明白了！」

凌雲依舊不大明白竇氏的意思，卻也知道，母親絕不會杞人憂天。她心頭的萬千思緒此時都只能放到一邊，默默調整了一下氣息，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鬢髮妝容。

凌雲沒有做聲，她聽見自己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我不會！」這個聲音在她心頭久久回蕩，卻始終沒有出口，但不知為什麼，她卻覺得母親似乎已經聽到了，帶著不屑，帶著嘲諷……

竇氏也笑：「我家這個最多是棵竹子，你家六娘，還有你家幺娘，這樣的才算得上是嬌花！」

母女相對無言。車輪轆轆，沒過多久便慢了下來，竇氏微覺得奇怪：這不還沒到大長公主府么？

「就算為了三郎，今日你也得好好跟大長公主賠罪，好好跟五郎解釋！記住了，如今你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也絕不能再做任何沒用的事。」

竇氏依舊淡淡地瞧著她：「是，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這世道就是如此，一個女人，但凡想過得好點，就得這樣，沒人可以例外。總有一天，你也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