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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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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四十一章 欲取先予

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四十一章 欲取先予

竇氏皺眉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么?你姊姊說過,她從未泄露過她和三郎身份,唯一的例外,便是那次三郎在北里救了位姑娘后,擔心留下她會有危險,帶她回家住了一夜,第二日才送到了柴家。是不是這樣?」
李世民心裏原是憋了一股火氣,寒聲答道:「大郎或許所不知,此次我三弟原是遭了無妄之災。事情的發端恕我不好多說,總之,是陛下相信了長安有個李三郎會大逆不道,讓元承嗣找出此人。元家派人回長安查訪,有人便透露說,那位長安第一好漢李三郎乃是我家三弟。這才讓三郎招來了此次的殺身之禍!」
竇氏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再想想,這姑娘若是就此進了柴家,之後怎麼會有消息泄露?定然是柴家的女人爭風吃醋,尋了個借口把她趕出去了;至於元家人,他們跟柴家可沒什麼干係,自然是在市井裡聽到了消息,來源也不用說,必然是那位被趕出柴家的姑娘,她得罪了宇文家的人,又進不了柴家,只能回北里度日,若不扯出我們李家的大旗來,如何過得下去?」
柴紹原是出身武將世家,自小便長於騎射,二十多年來不知摸過多少好弓,可此時瞧著這把角弓,他只覺得手癢心癢,肩背也癢,一時只想將這弓摘下來射上幾箭才好——這樣的弓原就不該拿來空掛著!
李世民默然點頭,如果不是柴大郎又不是柴家的人,此事他還真的好好查一查了,可惜母親卻讓他……壓下心頭的思緒,他正色道:「若是如此,小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柴紹心裏好不納悶,但他素來心大,因這兩日來的事情,對李家又有了些說不出的親切之感,當下二話不說便跟著傳話的婢女來到了外院的書房裡。
柴紹斷然搖頭:「此事我也是前幾日才從家信里得知,並不曾跟任何人提過。」——之前的那場誤會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為和*圖*書什麼要跟別人提?
李世民抱手行了一禮:「如今小弟分身乏術,實在無法回長安查個究竟,所以還想煩勞大郎再費心一次,把泄露我家三弟身份的那個人找出來,我想問一問此人,為何要如此害我三弟!為何要如此害我李家!」
竇氏淡然道:「你也不用覺得咱們家欠了他多少,當初他是救過三郎,我知道之後,已想辦法用千牛備身的職務還掉了這份人情;至於這一次,若不是他處處留情卻管不好身邊的女人,讓她們爭風吃醋,把三郎的身份泄露了出去,咱們家根本就不會有這次無妄之災!」
說到這裏,他的眼底已隱隱帶上了一絲猩紅:「若不是他胡亂告密,我家的兄弟姊妹又何至於要遭受這些橫禍?」——此前,他一直只覺得元家毒辣,陛下無情,還是母親提起之後,他才想到,若不是有人一知半解的就跑到元家人跟前嚼舌頭,這一切原本是不會發生的。
李世民不由恍然:可不是這個理!他怎麼沒想到?這麼說,這麼說……他心裏不由騰地升出了一股火氣:「那母親為何還要讓他去查這件事?為何不早些跟我說個清楚?倒是讓我白白感激了他這麼大半日!要論起來,此次是他欠了咱們家的,姊姊和三郎原是看在他的份上才好心出手,卻被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賣了個乾淨!」
李二郎找自己有事請教?
柴紹答完上一句話,心裏就有點發虛,聞言忙點頭:「二郎請講。」
受傷?李世民只覺滿心悲憤,幾乎難以自抑:「何止是受傷!我三弟先天不足,是我姊姊千辛萬苦尋訪名師,才慢慢幫他調養好了身子,此次受傷,卻是前功盡棄,幾個名醫都說了,此後他的身子再難複原!我家二姊更不用說,如今已是斷手毀容,跟元家恩斷義絕;我家三姊,適才被大長公主在宴席上公然退婚,說她殺www.hetubook.com.com人放火,不堪為婦;還有我家長嫂,原是跟隨長兄一道回洛陽過年的,結果半路上聽到噩耗,受驚過度,竟在野外小產了,如今還生死未卜!這一切,說到底,還不是拜此人所賜!」
「你還要記住,在這個世上,沒人會喜歡那些對自己心懷不滿的人,所有的人最喜歡的,都是那些對他感激涕零的人!」
遠遠的,有人快步地走了過來,正是李淵和凌雲。世民忙迎了上去,李淵抬頭瞧見他,笑道:「你來得正好,快去告訴你母親,咱們家沒事了。我出宮前,陛下已傳下口諭,讓我擔任衛尉少卿,年後就去涿郡為遼東督運糧草,可見這一回,陛下是徹底放心了!」
李世民茫然點頭,是啊,這些他都知道,但這說明什麼呢?
這書房原是李淵日常待客的地方,說是書房,其實根本就見不到幾冊書卷,兵器倒是掛了個滿牆滿架,尤其是各種弓箭,什麼長弓、角弓、梢弓,大大小小的少說也有十幾把,而最顯眼的當數西牆正中間掛著的那把牛角弓。柴紹一眼瞧見,頓時便有點挪不開腳了。
看著竇氏因為疲倦而明顯泛白的臉色,他那句「為什麼」原已到了嘴邊,出來時卻還是變成一句「阿娘多休息,兒子告辭了。」
柴紹昨日便留宿在李家,早間又去看過三郎,自然也是見過世民的,這時回頭一看,卻差點沒認出來,愣了一下才道:「二郎這是?」
李世民一直將他送到了門口,瞧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裏倒是又多了幾分歉然。
李世民剛剛在巢太醫面前表演過一番「叫苦連天」,又聽母親說起了讓自己過來打聽的事,早已沒心情多說什麼,擺了擺手便開門見山道:「我不打緊。還請大郎見諒,今日請你在此稍候,是世民有一事不明,想向大郎請教——那就是長安第一好漢乃是我家三弟這件事,不知大郎還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誰說過?」
竇氏瞧著世民,輕輕嘆了口氣:「二郎,你記住,世上最無用的事便是生氣。你若覺得有人對不起你,欠了你,那就想辦法讓他心甘情願為你做事,讓他心甘情願地還了這筆債。除此之外,所有的事都是多餘。」
李世民年紀其實還小,身量並未長足,如今又滿臉青腫渾似豬頭,但不知為何,當他這麼肅容抱拳行禮,卻彷彿風過松林,自有一股肅穆氣象。柴紹比他大了十歲有餘,原是把他和玄霸一樣當做後生小子來看的,此時卻也不由的正色回了一禮,「二郎客氣了,柴某萬萬不敢當。」
彷彿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他的全身上下頓時哪裡都不癢了,訕訕然把手往身後一背,目光竟是不知該看向哪樣物件才好了,好在沒過多久,就聽身後有腳步聲響——李世民已頂著一張青腫的面孔走進了書房。
李世民獃獃地看著竇氏,一時覺得心裏豁然開朗,就像有扇門突然打開了一樣;一時又覺得愈發迷糊,比如說,母親為什麼一定要讓柴紹覺得他們全家都很感激他呢?
李世民在竇氏身邊長大,原是萬事都省心慣了——橫豎有母親呢!這兩日里才幾次三番地被母親如此反問,他不是笨人,略一思量,便隱隱明白過來:「難不成此人只有柴大郎才查得出來?難不成此人就是,就是他家裡人?他身邊人?可我剛才已經問過他了,他說不會啊。」
聽他說得如此誠懇,李世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平復了一下心緒,對著柴紹神色肅然地再次抱了抱手:「多謝大郎了!此事按理原是不該煩勞大郎的。我聽姊姊說過,大郎當初就救過我家三弟,這次又是大郎仗義出手,才保住了三弟的性命,如今還要煩勞大郎去長安查出此人,這樁樁件件,世民都無以為報,大郎日後若有差遣,世民當萬死不辭!」
這把弓的弓身是用罕見的www.hetubook•com•com金色拓木心材和一對足有兩尺多長的三色牛角製成,筋弦勻潤,漆色光潔,就連纏柄的黑色絲線都純凈如水,此外便再無一絲多餘的裝飾,卻比那些鑲金戴玉的寶弓不知奪目了多少。
李世民不由鬆了口氣,接著便問:「那貴府知道此事的人,可曾告訴別人?」
「二郎,從今往後,你要多想,少說,咱們家這次的劫數是過去了,但有些事,已經不一樣了,永遠都不一樣了。我們只能努力往前看,爭取看得更遠些。」
不過,什麼的人才配得上用它呢?
不知怎地,這念頭剛一升起,柴紹的腦中便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出凌雲那紅衣烈馬、箭發如電的情形……
竇氏悠然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柴大郎怎麼就一事無成了?李世民想反駁幾句,突然發現,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柴紹出身將門,父親雖是早逝了些,但也是十幾歲就做了先太子的千牛備身——這原是世家子入仕的最佳捷徑,父親李淵當年就是從這個位置做起的;可柴紹倒好,先太子夭折后,他就一直不上不下地混在了親衛里,如今更是被趕回了長安。還有他的親事,居然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懸了多年,從當初人人看好的佳婿之選,到如今已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人。
默然離開上房,李世民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獃獃地出了半天的神,轉目四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有些陌生,難道真的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么?
最後這幾句話,她說得極輕極慢,李世民心頭卻是一凜:每當母親用這種語氣說話,那隻說明,這句話他絕對要牢牢地記在心裏。
說定了此事,柴紹只覺得心裏彷彿多了千頭萬緒,一時竟是再也待不下去,客套幾句后便堅決告辭了。
父親要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了么?世民心裏不由一喜,隨即卻注意到,李淵雖然在笑,這笑容卻分明帶著嘲諷,帶著苦澀,再也不是以前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懷大笑的模樣,而一旁的凌雲,笑容也是淡淡的,涼涼的,彷彿早已看透了這一切。
柴紹越聽心裏越沉,聽到最後,心底深處更是一陣陣的不安,他也來不及分辨這份不安到底來自何處,見世民如此激憤,也只能點頭道:「柴某明白,柴某定當竭盡全力,把此人找出來。」
柴紹心裏不由一突,忙道:「此話怎講?」
竇氏笑了笑:「他自然覺得不會,他若覺得會,也不會如此混沌度日,一事無成了。」
他轉身回到主院,竇氏早已等候多時。世民忙告知了母親柴紹的表態,說到最後,忍不住抱怨道:「阿娘為何非得讓柴大郎來幫我們找人?按理說,咱們還欠他好大的人情沒還呢!」
李世民越聽越是驚愕,柴大郎的千牛備身原來是這麼來的,難怪當初柴家在朝中已經式微,柴紹卻能得到那麼好的職務,而此後就再也沒有別的機會了,只是,「母親你怎麼知道是他身邊的女人做的?」
他正想再問,竇氏已疲憊地揮了揮手:「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不過今日這件事,你不要再告訴別人,我不希望家裡還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不由呆了一下,母親說得對,有些事已經永遠地不一樣了,因為他們這些人,所有的人,都已經不一樣了。就算事情過去,這個家卻已是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模樣——他竟然直到這一刻才明白!
柴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還真是一場無妄之災。想到此刻還趟在榻上的玄霸,他不由嘆了口氣:「好,我回去之後,一定會查探清楚,不教三郎平白受這回傷。」
柴紹不由一愣,想了想才道:「她不會說。」——寫信告訴他這事的,是他最信任的婢女小環,這兩年他跟著陛下東奔西跑,庶母和庶弟都留在了長安老宅,小環也留在了長安,照顧老弱,打理宅院,她原是再妥當不過的人,也沒什麼外頭的交際,絕不會到處亂說。嗯,應該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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