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就連柴紹也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就是他們？」他們到莊子那天，自是有人提前通風報信了，但這一路上他們向好幾撥人問過路，凌雲怎麼就認定是這祖孫倆了？

玄霸「啊」了一聲，好不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哎呀，我可真笨！阿姊穿男裝出門還從沒被人識破過呢，他們定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玄霸作聲不得，一直目送著柴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才黯然垂下頭來，低聲道：「也不知柴大哥什麼時候才能得閑了。」

凌雲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我盡量改。」

玄霸立時眉開眼笑：「正是正是，柴大哥，我和阿姊反正也要去縣城的，走吧。」

玄霸笑道：「那天他們被姊姊識破了，扔碗想砸姊姊，被姊姊用馬鞭把碗給抽回去了。」說完心裏一動，轉頭看向了凌雲，「阿姊，那天你是怎麼一眼瞧破他們的？你說讓我自己好好想想，我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原來柴大哥，也是這麼想的。

玄霸更不服氣了：「我什麼時辰沒聽姊姊的話了？」

想到這幾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心裏一聲苦笑，不等玄霸再多說什麼，便抱手笑道：「我就不進城了，你們多多保重，日後我得閑了自會過來。」說完看了凌雲一眼，又向玄霸點了點頭，轉身便帶著三寶拍馬離開，直奔長安的方向而去。

柴紹的話頓時都被噎了回來，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

凌雲抬頭瞧了他一眼。玄霸奇道：「姊姊話還沒說完呢，看我作甚？」

他話音未落，小魚「騰」地便跳了下馬，興緻勃勃地瞧和圖書了瞧老者頭上的傷疤，又兩步湊到少年跟前，盯著他的額頭看了兩眼，嘖嘖了幾聲：「這是怎麼弄出來的？瞧著倒不像是刀棍的印子。」

時間已經不早了，而她要做的事，還有那麼多！

玄霸顧不得小魚，忙問：「柴大哥怎麼了？」

柴紹聞言不由又瞧了凌雲一眼，那天他也覺得車夫雖是黑瘦，卻並無飢色，而且言語輕快爽利，和那些神色木訥的莊客截然不同，他還特意去攀談了幾句，發現那車夫對莊子村子都很是熟悉，還認識趙家老大，這才消了疑心。誰知這些司竹園的盜匪原本就是當地的閑漢獵戶，那車夫更是常來這邊打獵，連趙家老大都瞧他眼熟，自然沒有破綻可露，加上這一臉憨厚的祖孫倆……他柴紹也算行走江湖多年，這次若不是凌雲機警，說不定還真會栽在這群小毛賊身上！

柴紹不由看了凌雲一眼，卻見她面帶詢問地瞧著自己，顯然是等著他來定奪。他心裏不禁苦笑了一聲：自己看她作甚？在吃飯打尖這類的大事上，她自來沒什麼主意，別人說什麼便是什麼；也就是遇到殺人放火這樣的小事，她才會悶頭不響地自己就做了，而且做完連聲解釋都沒有！

小魚扔下幾個銅板，一行人重新上了馬。玄霸也捨不得催馬快走，只恨不能多在路上磨蹭些時光。只是縱然如此，不過半個多時辰之後，他們便到了縣城的城門前。

她這是……在安慰自己？柴紹愣了一下，心裏不知為何愈發覺得沒趣。玄霸更是忍不住抱怨道：「阿姊你都知道事情不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怎麼也不提醒我們一聲！」

只是心裏抱怨歸抱怨，不知怎地，他還是點了點頭：「咱們不如歇歇再走。」

小魚一口頂了回去：「你若什麼都聽娘子的，這會子早就在涿郡了，還能在這裏說話？」

玄霸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麼！柴大哥跟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想明白這節，他們自是什麼多餘的話都不敢再說了，老漢便賠笑問道：「這裡有剛從山上打下來的泉水，也有新得的酪漿，不知諸位想喝哪種？」

玄霸也「哼」了一聲：「自然是泉水，不然誰知道你們又加了什麼進去！」

柴紹轉念之間已明白了過來，見玄霸一臉好奇，嘰嘰喳喳，凌雲神色無奈，沉默不語，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拍了拍玄霸道：「不知內情的人，誰能瞧得出你姊姊是位娘子？」——就算知道，一眼瞧去，只怕也會認定玄霸才是女扮男裝吧。

眼見著這倆你一句我一句地鬥了個不亦樂乎，柴紹不由暗暗鬆了口氣，自己那句話到底還是太唐突了，他原本已想得很清楚，不能再跟李家姊弟沒輕沒重地胡說八道，怎麼又忘了呢？好在及時圓了過去，應該沒人能聽出來。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瞧了凌雲一眼，卻見凌雲原本微笑著看那兩人鬥嘴，彷彿感受到他的視線，也轉眸看了過來，目光之中，儘是瞭然。

看著眼前的這條長路，她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嘆的是什麼。

被他們這麼一瞧，凌雲也愣了一下：這事不是很明顯么？想了m.hetubook.com.com想便指著那老漢解釋道：「那天，他開口便說，『諸位娘子郎君』。」

那祖孫倆相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苦笑，他們自然是早就收到了消息：昨日在這裏打過尖的那群人要進城辦事，領頭的是個女扮男裝的娘子，極為厲害，他們定要多加小心，把這些人都留下來！他們倒是小心得很呢，滿心惦記著要分辨出哪個才是女扮男裝的厲害娘子，結果是開口就漏了餡，那些加了蒙汗藥的餛飩，全被扣回他們自己的腦門了！

柴紹心知失言，忙笑道：「你和小魚換過來就好了，我看她做事可比你把穩得多。」

老漢作揖不迭：「各位好漢明鑒，我等萬萬不敢再有冒犯的。」說完便當著他們的面拿了五個洗乾淨的碗，打開裝泉水的木桶，一人一碗水送了上來。

柴紹正要推辭，凌雲看了玄霸一眼，笑了笑道：「都到這裏了，咱們倒不如去縣城買些東西回去。」

凌雲反問道：「他哪裡對了？」

柴紹也被他的鬼臉逗笑了，脫口道：「你們若是換過來就好了。」凌雲若是男子，這般沉穩果敢能擔當，真是沒得挑的英雄好漢；玄霸若是女子，這般天真爛漫清澈見底的性子，也是再好不過……

他越想越覺得沮喪，臉上不由露出了幾分自嘲之色。

玄霸不疑有他，不服氣地道：「她不也是什麼都沒瞧出來么？」

只是這思緒轉眼便被她拋在了一邊，抬頭看了看天色，她乾脆利落地打斷了玄霸和小魚的爭吵：「走吧！」——

小魚早就一口喝乾了水，上躥下跳地把棚子里裡外外都瞧了一和*圖*書遍，聞言回頭笑道：「正是，娘子你這什麼事都愛悶在心裡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我那天猛不丁聽你要我裝出那族正還有救的樣子，還要我當心周管事，差點沒想破頭！娘子就不能先提醒我一句么？」

那祖孫倆自然也認出了凌雲這一行人，頓時都變了臉色，少年不由捂著額頭後退了幾步，老人倒是沉穩得多，愣了一下之後便迅速地擠出了一臉的笑容，上前兩步作了個揖：「幾位娘子郎君可是要進城辦事？不如進來喝口水再走。」

凌雲看了看他，輕聲道：「這也沒什麼，我知道事情不對，自然會多留心些。」

凌雲卻是搖了搖頭沒做聲。她自然知道，柴紹說的是，她和玄霸換過來就好了——從小到大，她不知聽見多少人這麼感慨過，「你若是個男兒，那該有多好！」

那水清澈之極，喝在嘴裏微有回甘，果然是極好的山泉水。玄霸喝了兩口水，又忍不住問：「阿姊，你怎麼瞧出那車夫也不對的？」

柴紹心裏好不狼狽，索性清了清嗓子起身道：「我看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回去還要走那麼遠的山路，還是不要再送了。咱們不如就此道別，後會有期。」

玄霸頓時愣住了，他們這一回出來，原本就是要送柴紹回長安的。他也知道，莊子的事如今已走上正軌，柴紹有公務在身，總不能一直陪他們耽誤下去，但心裏卻實在捨不得，忍不住道：「還早呢，我們回去又不急。」——能多送一程也是好的。

玄霸的嘴頓時撇到了下巴邊上：「那也比蒙在鼓裡好！」

依舊是那個岔路口，依舊是那間小m.hetubook.com.com竹棚，在竹棚外頭忙碌的，也依舊是那祖孫倆——只是兩人的額頭上，都多了一道刺眼的傷疤，而且是同樣的形狀，同樣的位置，冷不丁一眼看去，倒像是爺倆照著同一個模子磕出來的！因此，當他們一道轉頭看過來時，就連原本心情不好的玄霸，也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在這樣的目光中，柴紹只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彷彿都已無處遁形，一口水頓時沒咽下去，竟是嗆咳了起來。

瞧著鄠縣的城門，玄霸的肩頭都垮了下來。柴紹心裏也是一聲嘆息：三天前，他們穿過這道城門時，他滿心覺得自己定要送人送到底，要幫他們鋪平所有的道路再離開，沒想到最後竟是半點忙都沒幫上，自己還差點中了別人的道……

小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咱們的確是換過來的好，這樣三郎便能跟著柴大郎一道回長安了，也不用這麼為難！」

小魚笑道：「我不用瞧出什麼來，反正娘子怎麼吩咐我便怎麼做，總不會有錯。」

玄霸衝著凌雲做了個鬼臉，回頭便對柴紹道：「我阿姊她能改才怪！」

玄霸奇道：「什麼換過來？」

凌雲沉默片刻才道：「我只是疑心，沒有證據，不想讓你們白白擔驚受怕一場。」

柴紹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泉水。」

他這一問，那祖孫倆也都看了過來，他們已在這三岔路口設棚賣了好幾年的食水，從未出過差錯，那天更是精心準備，力求不出半點差錯，怎麼就被她一眼看穿了？

玄霸點了點頭，等著她的下文，卻見凌雲進竹棚坐了下來，再沒有開口的意思，忙追問道：「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