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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霸早已探脖瞧了幾回，此時忍不住問道：「還沒好么？」

領路的小乙回頭笑道：「這就是望都城了，往北再走五十多里就是上谷郡，算起來今日咱們已經走了三百多里，不出意外，後日定能趕到涿郡的郡城。」

隨著他的描述，眾人眼前彷彿也出現那星辰與篝火遙相輝映的遼闊畫卷。凌雲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這樣的場景，其實師傅曾不止一次地跟她描述過，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才能親眼目睹了。

小乙卻沒多想，只是笑道：「這種老店，自然都是挨著驛舍開的。這家邸店的老闆聽說跟驛舍的驛長還沾親帶故，兩下都沒隔開幾步。」

他居然還惦記著這事？何潘仁不由得啞然失笑：「自然是遇到過，狼群最是兇狠狡詐，若不殺了頭狼，一路都會糾纏不休，防不勝防。」

她話沒說完，何潘仁已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若來者不善，就交給我和阿祖吧。」

眾人心裏都是一沉，也就是說，就算再趕三十里路，也未必能有落腳的地方，這該如何是好？躊躇間，人人都瞧向了凌雲。

玄霸也笑道：「正是，我家……阿兄射箭的功夫也就罷了，躲箭的功夫卻絕對是天下第一，無雙無對，不然也不敢跟你們當家的那麼比試了。」

何潘仁聞言也轉頭笑道：「如今咱們輕裝簡行，的確不好露宿，回頭待得三郎事了，倒是可以來我們商隊瞧瞧。在塞外，我們時常幾千人露宿荒原，以天地為鋪蓋，以篝火為燈燭，縱酒狂歌，卧數星河，這樣過上幾夜，回頭再瞧這世間的城池殿堂，都不過是那麼回事罷了！」

玄霸茫然道：「這可如何是好，前頭可還有邸店？」

眾人隨著他指的方向和_圖_書看去，心裏都是一驚：前面山路的盡頭，原本應是驛舍邸店的地方，如今竟是只剩下了一片煙熏火燎的殘檐斷壁！

何潘仁笑著瞧了他一眼：「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有價錢，要掙最多的金銀，過最舒心的日子，自然就要冒最大的風險！哪有平白就能得手的道理？」

他這一說，眾人自然也看出了端倪，想起早間那把大火，心裏都是一聲長嘆。

待他回過神來，小七已快手快腳地把肉塊放進了碗碟里，端給了何潘仁和凌雲姐弟，隨即便把一個碗塞到了他的手裡，笑眯眯道：「今日這隻烤兔，你原是頭功，就是不知你這烤兔可有什麼訣竅？我瞧著比廚子們做得都強。」

凌雲愣了一下還未答話，一旁的小魚「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你聽他們說得容易呢，這露宿可不是找塊地方躺下就成的，咱們眼下什麼都沒帶，別說豺狼虎豹，就是蚊蟲蛇蟻，也不是鬧著玩的。」

小乙頓時被笑得愣住了，左看右看，愈發不知所措。凌雲忍笑道：「我並沒有什麼刀槍不入的功夫，只是躲閃得比旁人快些。你瞧著我像是中箭落馬，其實是因為當時我已來不及閃開，只能順著箭勢先摔下去。」

同行了這一路，小乙早已知道，何潘仁乃是販馬的胡商，碰巧才與凌雲等人結伴而行，不過他生得俊美，氣度不凡，倒也讓人不敢小瞧，此時聽他說得上道，不由得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如今這大官道邊自是不會有什麼豺狼虎豹的，若走的是小路遇到了林子就要當心了，有一回也是這天氣，我趕著去滏口……」

想到這裏，凌雲看著小乙的神色自是愈發溫和。小乙被她這麼含和-圖-書笑一謝，心裏也是一陣火熱，恨不得再帶他們多跑一百里地才好，只是剛要加速，就聽凌雲又問道：「不知前頭可有能過夜的地方？」

眾人都是一驚，小魚忙伏在地上聽了聽，頓時也變了臉色：「是有馬隊過來，為數怕還不少！」

何潘仁搖了搖頭：「這算什麼危險？塞外的馬匪可比狼群要危險得多，更別說還有黑風、流沙、暴雪這種種的天災，若遇到了這些，整支商隊屍骨無存也是有的。」

眾人忙催馬到了近前，卻見那原是驛舍的地方，已被燒得一乾二淨，旁邊的邸店略好些，卻也沒剩下幾座完好的房間。小乙拍腿怒道：「這邊的山寨是怎麼行事的，搶便搶了，燒它作甚！」

玄霸啞口無言，凌雲心裏也是一動，隱隱間彷彿想到了很多事。只是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來，前頭的小乙突然大叫了一聲，指著前頭道：「哎呀，不好了！」

小魚冷笑一聲，一口撕下了手裡抓著的兔肉，把骨頭扔到一邊：「我去瞧瞧，若是來者不善……」

這一路上，他們在趙郡之內固然是暢通無阻，就是到了被好幾股山匪分割盤踞的博陵郡，也沒遇到太多阻礙。有小乙的賣力分說在前，凌雲遇到盜匪往往只要露上兩手，那些人便會知難而退；偶然有非要過招的，在凌雲的速戰速決之後，也不會再來糾纏——若非如此，他們這一日無論如何也趕不了這麼遠的路。

小魚早已手抄了一塊，邊吃邊點頭道：「好手藝，你若肯教給小七，我便教你如何捉這兔子如何？」抬頭見小乙還在搖頭，她不由奇道，「那你想學什麼？」

小乙哈哈一笑：「郎君說笑了，我是什麼人，出門辦事哪敢隨m.hetubook.com.com便住店？除了那幾家信得過的還能進去落落腳，別的地方，我倒寧可在外頭風餐露宿。不過這時節若不是蚊蟲太多，在外頭睡著其實比屋裡更舒爽。」

玄霸脫口問道：「沒有驛舍么？」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對，他們如今可都是江湖中人，如何住得了驛舍？何況他們這一路過來，經過的驛舍都是門牆破落，顯見已被劫掠一空，倒是尋常邸店還有門窗緊閉，屋舍完好的，按小乙的說法，那是店主原本就跟各大山寨有些交情，給過孝敬，此時自然不會太難為他們。

何潘仁皺眉瞧了幾眼，搖頭道：「這驛舍是他們自己動手燒的，邸店大概是被牽連了。」這驛舍燒得也太乾淨了，而邸店卻是靠近驛舍的地方燒得最狠，遠些的地方明顯要好得多。

玄霸緊張道：「那豈不是危險得很？」

還有這種事？小乙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倒是何潘仁抬頭問道：「不知三郎為何會專門練這躲箭的功夫？」

凌雲笑了笑正要開口，就在這時，原本在悶頭吃肉的阿祖突然霍然起身，看向了南邊：「有馬隊過來！」

六月的紅日早已西沉，驛道上的燥熱卻依然未褪。在這樣的天氣里趕了整整一天的路，人人都是風塵僕僕，面帶倦色。眼見著前頭那座城池已越來越近，凌雲揚聲問道：「這是哪裡？」

阿祖悶聲道：「至少有六十匹馬，離這裏還有兩里地。」

如今既然已不用急著趕路，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了露宿的見聞。旁人聽著也就罷了，玄霸卻是越聽越覺嚮往，忍不住低聲跟凌雲道：「今日這般悶熱，咱們要不要也露宿一回？」

何潘仁贊同道：「沒錯，這種暑熱天和*圖*書氣里，在外頭枕著露水，吹著夜風，比悶在屋裡自是強上百倍，若無虎豹豺狼，便是給座宮殿也不換！蚊蟲倒是好說，多用些藥粉也就是了。」

小乙的臉不由騰地漲了個通紅，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那邊凌雲和玄霸都已吃了一口，只覺得這兔肉外焦里嫩，味道果然不俗。抬頭見小乙一臉窘迫，玄霸便笑道：「小七休得無禮，既是訣竅，自然不能輕傳。」

小乙心裏一跳，抬頭瞧見凌雲也笑吟吟地看了過來，胸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氣，大聲道：「我想學三郎刀槍不入的功夫！」——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這李三郎胸口中箭，倒落馬下，誰知竟是立刻起身，一滴血都沒有流！他這一路拚命表現，心裏隱隱約約地就抱著這個念頭：他想知道這是怎麼做到的，他想學到這一招！

眾人都是一怔，但見凌雲笑得輕鬆自在，再想想她的話，也忍不住跟著她笑了起來。

小乙道：「那得再走三十多里，而且那邊靠近上谷，張家行事又霸道……」他搖了搖頭，沒說下去。

玄霸笑了笑，沒敢再說什麼，倒是何潘仁饒有興緻地問道：「這一路的邸店，小乙可是都住過？」

玄霸自然更是悠然神往，想了片刻卻忍不住問道：「那你們商隊真的遇到過狼群，真的去獵殺過頭狼？」

玄霸不由「啊」了一聲，只覺得之前瞧見的那張美好畫卷頓時都化為了灰燼。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夜風愈發涼爽，而在被燒毀的驛舍後院里，一堆篝火已熊熊燃起，被架在火上烤制的野兔被烤得焦黃，不時有油脂滴入下頭的火堆，爆出一團香氣四溢的小小花火。

既已拿了主意，大家自是分頭行hetubook.com.com動，不多時就選定了驛舍里一片頗為平整的空地，那邸店倒還有些粗席薄褥沒有來得及拿走，翻檢出來往地上一鋪便可坐卧。阿力阿澤又搬來了柴火，小七在灶房裡找到了一口小鍋，先在灶上燒了鍋熱水出來。小魚則是到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時手裡竟多了一隻半死不活的野兔。小乙瞧見便大喜過望：「我來我來！我最會收拾這個！」

這就要歇息了么？小乙心頭好不遺憾：自己趕夜路的本事還沒施展出來呢！想了想，他還是答道：「往前十幾里有家老店。」

凌雲也在靜靜地瞧著眼前的廢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竟漸漸地露出了笑容。見眾人詫異地看了過來，她眉頭輕揚，笑容愈深：「看來今日咱們是註定要露宿一回了，燒燒篝火，看看星河，就假裝自己就在塞外也罷！」

小乙忙擺手不迭：「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著該怎麼說才說清楚。」

小乙笑道：「好了！」說著便把野兔取下來放到了早已洗凈的砧板上，自己摸出了一把匕首正要分肉，就見小魚躥了過來，手上輕揮，寒光閃動，定睛再瞧，那隻焦黃的烤兔竟已被齊齊整整地分成了二十多塊。

他鼓足勇氣嚷出這一句，自己也嚇了一跳，正想往回找補，就見凌雲和玄霸相視一眼，都大笑了起來，一旁的小魚和小七也是笑得直不起腰。

後日就能到了？凌雲心裏一松，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今日有勞你了。」——這少年著實機靈，得知要為他們引路，便先去挑了兩匹好馬，一人雙騎，不時換乘，竟也沒比這些大宛馬慢上多少；待到凌雲編了個三日內要趕到涿郡與人決鬥的事由后，他更是急了起來，與人交涉不遺餘力，就怕耽誤了他們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