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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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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生死離別 第十五章 平生大恨

第四卷 生死離別

第十五章 平生大恨

果然是這件事!凌雲當然記得,母親說過,她已為自己安排了一門親事,這些日子她都沒來得及多想,只覺得大概又是哪位表兄,結果卻是柴大哥!可柴大哥……她幾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柴大哥不會答應的。」
元吉的嗓子還沒全好,就又開始胡說八道、惹是生非了?三郎這般遲疑,是因為他的原話更難聽吧?凌雲搖了搖頭,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難怪玄霸竟改了稱呼,原來是為了彌補元吉的無禮,要以這個稱呼來表達出親近和尊敬之意。
何潘仁已經有妻有子了?凌雲只覺得心裏一陣異樣,按說他的年紀只怕比長兄還要大些,有妻有子也是情理中事,但這話聽上去怎麼……這麼不像是真的呢?她看了周嬤嬤一眼,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皺眉道:「嬤嬤,你到底想說什麼?」
難怪三郎轉述時吞吞吐吐,難怪何潘仁突然變得如此冷淡,他不是生氣,他是……避嫌!凌雲臉色一沉,語氣里不自覺的多了幾分寒意:「四郎還說什麼了?」
不過,以何潘仁的麵皮之厚,元吉的刻薄話,他怎麼會往心裏去?
周嬤嬤不知想起了什麼,也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一句話我一直藏在心裏沒敢跟她講,阿文後來的模樣,其實是越來越像老夫人了。」
周嬤嬤看著她的神色,心裏不由一沉,但此事原也無法再拖延下去,當下也斂容問道:「三娘可還記得夫人臨終前交代的事?」
凌雲愣了一下,抬眸看著周嬤嬤,臉色漸漸變得肅然:「嬤嬤,有事請直言!」
何大哥?凌雲有些詫異,但還是向一旁的何潘仁欠身行禮:「多謝薩寶。」
周嬤嬤不由鬆了口氣,柔聲道:「三娘,此事夫人已經反覆想過,你不願嫁人之後一輩子都要裝模作樣,但見過你的真面目又不會心生嫌棄的人,除了柴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郎還有誰?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年少時荒唐過,日後倒是更不容易被蠱惑,就是后宅亂了些,但以你的身份本事,她們那些人能翻出什麼水花來?最難得的是,你嫁過去后,上頭沒有公婆,家裡人口也簡單,你只用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這比什麼都強!」
凌雲心裏一動,突然想起了剛到莊園的那一天,聽說陶家兄弟的祖母虐待他們的母親,而陶老二卻跟著祖母逼迫母親時,文嬤嬤那突如其來的暴怒——原來癥結是在這裏!
窗外的風聲突然變得格外清晰,彷彿有誰的腳步在風裡漸行漸遠。
凌雲聽得幾乎苦笑起來,阿娘考慮得的確周到,她吃過的那些苦,一件都不想讓自己再吃了,尤其是,絕不會讓自己被婆婆磋磨,挑的竇家表弟是這樣,柴大哥也是這樣,可是……抬頭看著周嬤嬤,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嬤嬤,我不想嫁人。」尤其是在明白了母親這些年的經歷和煎熬之後,她真的不想再把自己的這一輩子放到哪個男人手裡。
凌雲心裏依舊有些不解,不過看著玄霸帶著為難之色的蒼白面孔,到底還是沒有再問下去。
周嬤嬤笑了起來:「正是,其實阿文年輕時最是心熱,人也活潑,小七和那時的她就有幾分相像。只是看著夫人一天天被老夫人磋磨,她的性子才漸漸偏激起來,死活都不肯嫁人不說,後來還變成了……那般模樣。」
文嬤嬤?凌雲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了這個,但想了想還是答道:「文嬤嬤看著嚴厲古板,其實是個熱心腸。」
只是沒過多久,她心裏的這個疑問到底還是找到了答案——掌燈之後,周嬤嬤便找了過來,照例問過明日的安排之後,又閑聊般的問道:「那位何大薩寶和三郎倒是親近,卻不知他www•hetubook.com.com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凌雲心裏一動,看向了玄霸,卻見玄霸一臉窘迫,欲言又止,見凌雲瞧著他不語,這才苦笑道:「是四弟,早間何大哥帶著我提前出發時,四郎問何大哥,這麼殷勤,是不是想給……想給我做家奴。」
這事昨日凌雲便已做過,此時自是不用周嬤嬤再提點,指揮著健仆們將棺木抬入西邊的凶帳,又將靈座在東邊的吉帳里設好,再把酒、脯、黍、稷等物放上案幾。待得一切布置完畢,玄霸坐的馬車也已趕到,眾人一道行禮祭拜過一番,這一日的事情便算是都處置妥當了。
在這條路上,他們已經走了整整兩天了——扶棺回京,有將近三千里的路程,按理他們自是可以騎馬坐車的,但那樣做終究不夠恭敬,至少在出發后和到達前的這兩三日,還是步行才更合乎孝道。只是母親如果有知的話,對這樣的孝道,她大概根本就不會在乎吧……
跟上來的小魚也納悶道:「娘子,難不成國公忘記給何大薩寶錢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嬤嬤才擦乾了眼淚,平定了氣息,輕聲道:「都是老奴不好,三娘也莫要難過了,夫人說過,你不像她是好事,老奴也覺得如此。三娘你心性寬厚,這些日子雖也有些憤懣,但那日柴大郎和何薩寶一說,你就明白過來了,沒讓這份不滿化成戾氣,傷人傷己。只是三娘你既有這份心性,在嫁人之事上又何必那麼偏激?夫人只盼著你能過好,如今也只有你過得順心如意,不要被之前的那些糟心事左右,才是對夫人最大的藉慰!」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位大薩寶生得實在是好,做事也極有手段,待三娘三郎更是親厚,前日不惜得罪大郎,甚至得罪國公,也要幫他們說話。偏偏他卻是個胡人,還是個胡商!縱和*圖*書然他是人中龍鳳,身份到底太差了。說句不吉利的,除非三娘像前日那般,真的一怒之下破門而出,從此浪跡天涯,否則,此事便絕無半分可能。
周嬤嬤胸口頓時涼了半截:這正是她最擔心的情形!她立時長跪而起,正色道:「三娘若這麼想,豈不是辜負了夫人的一片苦心?夫人臨終前跟三娘交代得最多,就是想讓三娘日後能過得鬆快些。以娘子的身份,不嫁人這條路,絕不是能輕輕鬆鬆走下去的。那眾人側目、眾口毀謗的滋味,就算娘子你不介意,國公和幾位郎君又要如何去承受?」
何潘仁側開半步,神色淡淡地還了個禮:「三娘客氣了。」說完又向玄霸點了點頭,隨即便帶著阿祖轉身離開,連那背影彷彿都透出了十二分的清冷疏遠。
是嗎?是這樣嗎?
凌雲轉念間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才道:「嬤嬤多慮了。」
周嬤嬤嘆了口氣,抬眸往前方示意。凌雲這才發現,前頭已是涿縣城北的金台驛,先行一步的良叔早就讓人在路邊搭起了兩座坐北朝南的吉凶帳幕,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周嬤嬤也不敢多說,忙轉了話題:「我看柴大郎跟三郎也熟稔得很,三娘覺得他如何?」
周嬤嬤抬頭看著凌雲,眼裡滿是悲哀:「其實不光文嬤嬤是這樣,夫人她……三娘恐怕還不知道吧?夫人這次來涿郡前發現三郎跑了時,原是動了怒的,但那時姑夫人恰好來送行,隨口說了一句,說母親待別人都好,就是待二郎之外的幾個親生兒女的模樣,總會讓她想起當年的老夫人。夫人當時什麼都沒說,但從那天之後,身子就越發一日不如一日了。夫人最後說,她的一生是個笑話,其實說的就是……」
玄霸忙笑道:「阿姊放心,何大哥的馬車平穩得很,我們又只在早晚趕路,也不會悶熱,今日我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已經好多了。」
周嬤嬤笑道:「老奴若猜得不錯,柴大郎只怕已經答應了。」不然的話,國公怎麼會帶他來三娘的院子,又怎麼會親自帶他去遼東?可見一切順利。不過瞧著凌雲的模樣,她也有些笑不出來了:「怎麼?三娘覺得柴大郎不好?」
周嬤嬤忙道:「那倒沒有,何大薩寶當時就上下打量了四郎幾眼,回答說,四郎生得這般清奇,居然也知道什麼面首不面首的,實在是太過多慮了。」
耳邊有人叫了聲「三娘」,凌雲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見周嬤嬤正一臉擔憂地瞧著自己。
周嬤嬤心頭微松,忙接著問道:「娘子覺得阿文如何。」
巴掌大的銅鐸,一步一搖,引導著後頭的靈車棺木緩緩往南而行。那清冷的聲音,在夕陽斜照的空曠原野上傳了出老遠,也給這支扶棺回京的隊伍平添了幾分凄涼。
凌雲最擔心的還是玄霸的身體,雖見他下車氣色還好,走出帳幕後,忍不住又仔細地瞧了瞧他。
恍如一道驚雷在眼前響起,凌雲不由徹底愣住了,心底深處彷彿有個聲音在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可是,其實……
周嬤嬤沒料到凌雲如此敏銳,有心搪塞幾句,但對著她清亮的眸子,到底還是欠身道了歉意:「三娘莫怪老奴多心,這位何大薩寶容貌行事都與眾不同,待三郎又好,原是招眼了些。今日早間,老奴便聽到四郎問他,他這麼殷勤,是想給三郎做家奴,還是想給三娘你做面首?」
凌雲默然許久,終於緩緩開口:「嬤嬤,你讓我再想想。」
凌雲搖了搖頭,隨即才意識到,他們這一路上雖也算得上同甘共苦,但對於這個人,好些事情她還真是毫無了解。
是啊,她不嫁人,可以避居鄉野,甚至可以出門遊歷,但旁人議論起來,不但要說她不好,還要說父親對她不慈,幾個兄弟對她www.hetubook.com.com不友……自己憑什麼要讓他們經歷這些?凌雲不由得垂下了眼帘,不知該說什麼了。
凌雲縱然惱怒,聽到這話,也差點失笑。周嬤嬤想著當時的情形,也是莞爾:「四郎愣了半日才明白他的意思,氣得上來要打他,卻被他拌了個滿嘴泥。大郎聽到動靜不對,過來把四郎拉走了,過了一會兒又過來跟何薩寶道了歉,說絕不會讓四郎再胡說八道。這事自然就算是過去了,但老奴心裏卻還是有些不踏實,這才過來多嘴幾句,三郎跟他親近也就罷了,三娘還是要注意避嫌才好。」
他是不好么?凌雲只覺得心頭又是恍惚又是混亂,簡直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柴大哥當然沒什麼不好,他比那些表兄們都好得多,她只是……實在無法想像嫁給他這件事!
小魚奇道:「那又是誰惹了他?」
她忙定了定神:「嬤嬤?」
周嬤嬤看著凌雲的神色,便知此事她還從未想過,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才笑道:「我看他年紀比大郎也小不了多少吧?想來家裡應該是有妻有子,這麼長年累月的在外頭奔忙,又生得那般模樣,也不知家裡人該如何惦記……」
凌雲牽馬走在柩車的邊上,心神彷彿也被這鐸鈴聲牽引,飄飄蕩蕩的不知飛到了何處。
凌雲心頭詫異更甚:他這是怎麼了?
凌雲搖了搖頭,父親這些日子百忙之中還是籌集了千兩黃金,臨行前已交代良叔拿給何潘仁了,雖說父親這次沒能親自接待他,可事出有因,何潘仁對此也沒有什麼不滿。
周嬤嬤終於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凌雲不由得閉上了雙眼,淚水卻依舊從眼角滑落了下來。是啊,有什麼事情會比掙扎煎熬了一輩子,卻慢慢活成了最恨的那個人的模樣,更可笑,更可悲?母親說她誰都不原諒,是因為,其實她已經沒有能力再改變,也沒有辦法再原諒她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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