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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跑了過來，還未到凌雲跟前便道：「娘子來得正好，小郎君又發作了——娘子莫急，巢太醫已經到了，他說他見過小郎君這種癥候！」

這話直指李家門楣，著實是無禮之極，凌雲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凌雲並不接話，只道了聲：「姨娘說笑了。」轉頭便問周嬤嬤：「那邊如何？」

她眉毛一立就要開口反駁，周嬤嬤卻已笑了起來：「恭喜姨娘！姨娘真真好福氣，大郎和三娘都這般體貼孝順，姨娘以後再也不用忙得像陀螺一般，萬事都不必管，只管歇著享清福就好。」

凌雲心頭一暖，也笑了起來，上前幾步正想說話，卻聽耳邊一聲銳響，玄霸的身影忽地虛了下去，那窗下分明只有一張空空的坐榻，上頭什麼人影也沒有……

她翻身坐起，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是在柴家，而且是在新房的婚床上——之前問過秦娘之後，她便想回去看看阿哲，周嬤嬤卻死活按著她讓她休息休息，她原打算和衣養神片刻，不知怎地竟睡了過去，還做了那麼古怪的一個夢！

雪后初晴的天光透過明窗照進屋裡，把整間屋子都映照得分外明亮，也把窗下玄霸揚起的笑臉映照得分外溫暖。幾天沒見，他看上去似乎清瘦了一點，氣色卻比往日要好，就連雙唇都紅潤了和*圖*書許多，笑容更是久違的無憂無慮，不帶一絲陰霾。

她話音剛落，卻見門帘一挑，凌雲已大步走了出來。她已換了一身家常的松綠色襦裙，明明是有些老氣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卻只覺清爽又貴氣，兼之雙眸明亮，神完氣足，雖然身上半點金玉都無，卻自有一份超然氣度。看見莫氏，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禮，神色竟也就像根本就沒有聽見剛才的那些話。

雪還沒有化，日頭不知何時已升了起來。

周嬤嬤依然是一臉好脾氣的微笑：「這不是大郎逼著娘子回來歇息的么？娘子拗不過他，也只能先回來換身衣裳。姨娘也知道，大郎是個體貼的，聽說之前也勸姨娘回去歇息來著。怎麼，難不成姨娘沒有回去歇息么？」說著她的目光在莫氏這身明顯是新換的衣裳上轉了轉，臉上的微笑明顯更深了些。

周嬤嬤忙笑道：「一切都好，今早過來的那兩位醫師都說小郎君應是並無大礙了，大郎也已抽空洗漱更衣吃過朝食，只是到底還有些不放心，說是要多守一會兒。」

周嬤嬤心頭也是大怒：她早就瞧出莫氏是來胡攪蠻纏的，想來這人是在柴府里稱王稱霸慣了，容不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奪了她的權勢錢路，因此一直在上躥下跳、和*圖*書煽風點火，就想轄制住凌雲，好繼續作威作福。凌雲不願跟她一般計較，這莫氏倒蹬鼻子上臉了！

而此刻，在她的眼前，就在床榻對著的那扇窗戶上，果然已透進了一點微暖的日光；窗下果然也放著一張孤零零的坐榻，剛才瞧見的那張笑臉彷彿剛從空氣中消散……凌雲怔忡地看著眼前的情形，一時簡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凌雲心頭原是有些莫名憋悶，聽到這裏，也不由啞然失笑，她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周嬤嬤氣起人來，小七都要甘拜下風……

她的身後，周嬤嬤有意揚聲說出的話，依舊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堂屋裡，莫氏已是怒不可遏，就差從鼻孔里噴出火來了，聲音自然也是愈發刺耳：「好啊！你說你家娘子是關懷阿哲，才把那邊把守得那般嚴實的，那她人呢？大郎如今還在那邊守著阿哲呢，她這做嫡母的，怎麼就舒舒坦坦地回來歇著了？怎麼就不去關懷阿哲了？」

莫氏原就是憋著一肚子氣，見到凌雲這般模樣，自然更是無名火起，當即側身避開，冷笑了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家夫人總算肯賞臉出來了！我算什麼物流，可受不起夫人您的禮！卻不知夫人如今歇息夠了沒有，要不要治我個衝撞打擾之罪？」和*圖*書

看著莫氏，她索性笑了笑：「姨娘的話我自然都聽到了，姨娘覺得我是躲懶，我這便過去替下大郎；姨娘覺得管事辛苦，」她轉頭看了周嬤嬤一眼，「嬤嬤，你這就帶人去賬房，召集府里所有下人，從今往後，一切事務都由我們這邊來處置，再也不許有人拿這些事去煩擾姨娘。」

在一陣難言的驚悸之中，凌雲猛地睜開了雙眼。

彷彿呼應著她的這個念頭，前頭傳來了小七的清脆聲音：「娘子！」

外頭果然已經放晴了，陽光照著白雪，天地之間晶瑩清透得簡直不可思議。只是微風吹過時，帶來的寒意也比下雪時更深了幾分。凌雲微微敞開了披風，讓那點冷意直吹進來，從屋裡帶出來的那點悶氣頓時都被吹散開去。

不過她自來就不是個會認輸的人，當即頭一昂便冷笑道：「我哪有這般好命去歇息？這府里上上下下還有那麼多事等著人去處置呢，客人幫閑該送的都要送走，禮單物件該收的要收好，何況如今這府里又多出了這麼些人，添了這麼多油鹽醬醋的碎事，我這一天一夜，陀螺似的忙到如今，也不過只來得及回去換身衣裳而已！誰能像你家娘子一般，回來一歇便萬事不管，就算長輩要見她，也有人幫她攔著堵著，她倒真是會享清福！」和-圖-書

她怎麼來了？

「姨娘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們娘子看您不順眼，要奪您的權？這不是您自己剛剛說了管事辛苦，想要歇息么？多少人還跟我們說，姨娘管家多年，定然捨不得放手，會對我家娘子橫豎挑剔，就想繼續管家呢！我家娘子都說了，姨娘絕不是這種人。姨娘，您說對不對？」

莫氏不由一呆，她自然是回去歇息了的，只是起來後到阿哲的院子里一看，發現那邊里裡外外都已換成了李家人，而凌雲卻是蹤影不見。她頓時再也壓不住火氣，轉身就過來理論了，沒想到還沒見到凌雲呢，這個嬤嬤已是軟釘子一個接一個地頂了過來，簡直頂得她胃疼。

這都是莫氏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如今「啪」地甩回到了她自己的臉上，她再是個混不吝的，此時也被噎得張口結舌。

她的神色和語氣都極為平靜，卻愈發顯出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堅定。莫氏的臉頓時便白了，隨即又騰地漲得通紅：她怎麼敢！她把自己當什麼人了？

她臉色一沉正要開口，凌雲已霍然轉身，看向了莫氏。她生得挺拔高挑，這轉身之勢更是宛如翠竹當風、利刃出鞘。莫氏不由嚇得倒退了一步，周嬤嬤也是大吃一驚，忙叫了聲：「娘子！」——莫氏再是可惡，到底撫養過柴紹，娘子若跟和圖書她直接對上，說不定會傷了跟柴紹的情分，也有損自己的名聲。

「姨娘要去找大郎說說這事？太好了。阿秦正好也在，你快跟姨娘一道過去，把這邊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訴大郎，讓大郎也高興高興！」

凌雲卻只是擺了擺手，莫氏的敵意她自然早有感覺，她最不愛跟這種人打交道，自來是能退則退，能躲就躲，但如果實在退不了也躲不開，那她也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凌雲看著她紅紅白白的臉，心裏一聲嘆息，沖她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出了門。

凌雲點了點頭，伸手拿過披風便準備出門，莫氏見她如此無視自己，胸口的的那團怒火頓時徹底炸開了，忍不住厲聲道：「李三娘，你是沒瞧見我呢，還是沒聽到我說話？就算你是國公府的貴女，你也不能如此目中無人吧？難不成這就是你國公府的禮數？」

外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的質問，彷彿是夢中聽到的那聲銳響追了過來，凌雲心頭一震，定了定神才分辨出來，居然是那位莫氏的聲音——

「姨娘頭暈？來人啊，快去請醫師。姨娘莫怕，咱們府里眼下別的不多，名醫倒是不少，讓他們都來給姨娘好生瞧瞧，我看姨娘您就是太過操勞了，這才累出了一身病的，日後定要好好保養才是，萬萬不能再為家裡的俗事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