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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環深深地吸了口氣，對兒子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臉：「好好走過去，去給你阿耶和你……你的母親，好好地行個禮！」

婢女忙點頭道：「正是，他們就快回來了，姊姊要不要帶小郎君去迎一迎？」

她的話沒說完，小環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了她：「姨娘，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姨娘以前在這府里過得不痛快，你希望我能過得痛快些，希望我能幫你出掉以前的那些惡氣，但如今真的不是以前了，我沒這個本事，我只是個下人，我……認命了！

「姨娘，你也認了吧。」

莫姨娘嗤笑了一聲：「你是不明白！按理說，娘家兄弟過世是該服九個月大功，可兄弟又不是父母，你見過誰出嫁后正正經經給每個娘家兄弟都守滿九個月的？要是這樣，那些兄弟多的女人，還過不過日子了？何況我還打聽了一下，那位李三郎過世時還沒到十六歲生辰，只能算是夭折。就算按照禮法來，李三娘都不用服滿九個月！你可別忘了，如今她已年過二十，以前再是疼愛這個弟弟，如今都嫁了人了，難不成還能為了死掉的弟弟繼續耽擱時日？」

「你更別忘了，阿哲可是大郎的長子！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阿哲想一想！」

莫姨娘的臉色驀然陰了下來，李三娘當m.hetubook.com.com然不一樣，就連二郎……想到柴青提到「阿嫂」時的熱切神色和看向自己時的嫌棄目光，她心裏那股邪火又騰地躥了上來，語氣里的憤恨再也壓抑不住：「那是！以前的那些人都是不入流的鶯鶯燕燕，只會撒嬌賣痴；這位卻是明媒正娶的柴家主母，嫁妝豐厚，手段了得，你的那些手段，的確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小環臉色變幻，到底還是慢慢鎮定了下來，點頭柔聲道：「姨娘說得是，是我想差了，娘子她早些回來才是正禮，回頭我便給娘子做兩身夏日的衣裳。」

莫姨娘意外地打量了小環幾眼，撇著嘴冷笑了一聲：「你看清楚些，大郎沒在這屋裡，你在我面前扮什麼賢良淑德？敢情以前那哭哭啼啼活不下去的人，都是我？」

她自來低眉順眼，很少這麼直愣愣地盯著人看，但真這麼直視過來時，那雙眼睛竟是亮得懾人。莫姨娘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過神后才惱得「騰」地站了起來，冷笑著點了點頭：「好，好，好！我竟是白為你操了這麼多年的心，那我就等著看吧，看柴大郎如何跟李三娘雙宿雙飛，看你如何在這府里過下去！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別再來哭著求我！」

甩下這句話，她疾步走出了屋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新換的帘子險些沒被她甩得直飛出去。小環卻恍若不見，只是怔怔地瞧著窗外出神。

在大門口伸著脖子等了半日的柴青頓時有些傻眼：他家阿嫂，怎麼有些不一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婢女疾步而入，輕聲道：「小環姊姊，外頭報信說，大郎和娘子馬上就要回來了。」

凌雲有些意外，柴紹也詫異地看了柴青一眼，不大明白自家阿弟為何突然這麼懂禮了，就是……笑得像個傻子！

他忙抱手行禮，親親熱熱地叫了聲「阿嫂」。

小環低頭聽著，聽到最後，卻還是苦笑了一下，輕聲接過了莫姨娘的話頭：「我就是在為阿哲著想！姨娘難道忘了，是她救了阿哲的命，我若恩將仇報，日後阿哲會怎麼看我？」

莫姨娘原是一肚子的火氣，走進院門后卻也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待到瞧見依舊眉目柔順、言語安靜的小環，她的臉上的惱怒之色已收了大半，只是從嘴裏說出來的話依舊是涼颼颼的帶著冷風：「你倒真是坐得住！如今那位李家娘子就要回府了，這府里人人都歡天喜地，恨不得掏出心肝來討她歡心，你呢？你又給你的這位主母準備了什麼大禮？」

莫姨娘瞧著她的模樣，忍不住hｔtps://ｍ.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ｃｏm搖頭嘆了口氣，語氣也放軟了幾分：「小環，你也知道，這半年來，府里早就成了他們李家人的天下，姨娘如今只是個多餘的閑人，可我好歹還有二郎，大不了再熬幾年，分家出去。你呢？你打算熬多少年？你覺得在這種世家貴女手下，你真能熬出頭來？還有大郎……」

小環愕然抬頭，脫口道：「不是九個月么？這才過了半年……」對著莫姨娘譏諷的笑臉，她忙不迭地移開了視線，喃喃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

小環卻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姨娘就別笑話我了，我能準備什麼大禮？也就是能做點針線。可如今娘子還在服喪，不好給她做什麼新衣裳，我前些日子才找周嬤嬤要了尺寸，給娘子做了兩雙鞋出來，也算表表心意。別的物件，總要兩三個月以後才好送。」

莫姨娘愣了一下，隨即撐不住地大笑了起來：「哎呦，我說你怎麼坐得這麼穩呢！原來你是打著這個主意！」好容易止住了笑，她身子往前一探，盯著小環輕聲道，「你是算著她還要給她那個短命阿弟服喪，回來也做不了什麼是不是？那你可就算錯了！你沒瞧見外頭的燈籠門帘都換了么？她這是已經脫了喪服，要回來跟大郎好好過日子了！」

小環沉默了片刻才輕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m•com聲道：「以前是以前。娘子她，不一樣。」

他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正想說話，凌雲已一眼掃了過來，目光清冷銳利，隔著輕薄的幕籬也能透出幾分鋒利之意來。柴青心頭一凜，隨即便咧著嘴笑了起來：這才對嘛！

莫姨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什麼恩將仇報？若不是她，阿哲根本不會中那什麼漆毒！她肯出手，也不過是為了在大郎面前顯擺本事罷了。結果你也瞧見了，大郎被她降得服服帖帖的，這半年，她在城外住著，大郎不就見天的往外跑，就算回了府，也是酒肉不沾，絲竹不聞，就是你這裏，他也沒來過夜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自己死了兄弟呢！如今她這麼大張旗鼓地回來了，你就等著看吧，看日後大郎還肯不肯多看你一眼！」

在柴青的身後，小環默然垂下了眼帘，她有些明白莫姨娘的怒火是從何而來了。被她牽在手裡的阿哲早已忍耐不住，大叫了一聲「阿耶」，手上一掙就想往前跑。小環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低聲喝道：「阿哲，聽話，我是怎麼教你的？」

小環怔了片刻，臉上的迷茫之色終於漸漸退去，像往日般垂著眼笑了笑：「當然要去迎，我去叫阿哲起來，你快給他選身衣裳，要喜慶點的。」

「不過你可別忘了，正因為她有這樣的身份，這樣m.ｈetｕｂoｏk.cｏｍ.ｃｏｍ的本事，等她一旦在這個家裡站穩了腳跟，再生出個嫡子來，你和阿哲還能有立足的地方？這些世家貴女是什麼嘴臉，我還不知道！沒在後院站穩之前，各個那叫一個大度寬容，等到自己有了孩子，攏住了夫君，再對付起前頭的女人孩子來，手段比誰都狠，有多少人被她們收拾，有多少人被她們連累，卻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她終於回來了。

是的，站在府門前的那個女子，才是他的母親。

小環依舊低著頭，臉色卻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白，就連扶著案幾的手指都漸漸顫抖了起來。

不管外頭如何熱鬧紛擾，小環這邊依然是一片安靜祥和。阿哲還在午睡，小小的院子里，就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阿哲委屈地抬頭看著她：「阿娘！」

小環眸子微微一動，有些茫然地重複了一句：「大郎和娘子馬上就要回來了？」

阿哲迷迷糊糊醒來，聽說要去接他阿耶和那位「母親大人」，倒是立時打起了精神，只是他畢竟還小，等折騰著打扮齊整，再走到大門口，柴紹和凌雲的車馬也已到了門外。柴紹早已翻身下馬，凌雲也扶著小七的手下了馬車。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不過披帛和腰帶都是亮麗的橘色，看去不覺素淡，只覺清新秀雅，和依舊是一身玄衣的柴紹站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