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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嬤嬤淡淡地道：「姨娘好口才！只是有件事，姨娘不知是沒留心還是忘記了，那就是小環姑娘和阿哲都吃不得核桃。府里知道這件事雖然不多，可灶房的管事還是清楚的，因此灶上才從不做核桃果。那位管事是姨娘你提拔的，我已讓人傳他了，回頭姨娘不妨好好去問問他。」

阿哲驚恐地瞪圓了眼睛：「不要，這果子是臭的，阿哲不要吃！」說完又看著小環急切道：「阿娘，阿哲以後都乖乖的，再不偷吃果子飴糖了，阿娘不要讓阿哲吃臭果子，好不好？」

「還有一事，姨娘大概也不知道，那次巢太醫是說小郎君中了漆毒，卻還說了一句，中漆毒的人會全身起疹，卻沒見過誰會喉管紅腫無法出氣，不知小郎君為何如此。後來我們特意又請教了他，他才明白過來，說小郎君夜裡發作是因為核桃，後來起疹才是因為漆毒，如今太醫雖不在長安，我們卻也可以帶姨娘去一趟洛陽，去親自問一問太醫。」

柴紹心頭震動，幾乎想躲開這視線，卻還是定住了心神，沉聲道：「小環，你還有什麼話說？」

是阿哲。

她的質問聲越來越高，阿哲也哭得越來越傷心。

莫姨娘嚇了一跳，抬頭瞧見柴紹冷峻的臉色，頓時委屈得紅了眼圈：「大郎，你難不成真的信了她們的話，要處置小環？你可別忘了，你從小到大生病時是誰日夜守著你？你那年病得兇險，要人肉做藥引時又是誰二話不說就割了和*圖*書自己的胳膊？你別忘了這麼多年是誰一直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你也別忘了……」

然而守門的健仆早已讓開道路，屋門外，兩道熟悉的腳步聲正匆匆而來，越來越近；屋子裡，小環也站起身來，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他們之間，柴紹只覺得腳下就如灌了鉛水，既無法跨出一步，更無法再退回來。

莫姨娘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指著小魚道：「大郎你看，她們這些李家的下人當著你的面就這般囂張跋扈，她們的話如何信得？大郎你聽我一句……」

彷彿應和著他的話，莫姨娘在外頭尖叫了起來：「回去？我為何要回去？你們不放小環出來，我才不回去！我還把所有的人都叫過來，來看看你們李家人的真面目！看看你們是如何待我，待小環，待阿哲的！你們這幫黑了心的，不就是嫌我們幾個礙眼，要收拾掉我們，你們才稱心如意么！」

莫姨娘呆了呆，轉頭看看正摟著阿哲流淚的小環，搖頭道：「我不信！大郎，你可不能她們說什麼你便信什麼，小環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小環，你自己快跟大郎說清楚。」

小魚早已不耐煩了，冷笑道：「你才是挑撥離間呢！要給她定罪還不容易？這果子還在這裏呢，你覺得這是我們胡說，那讓她自己吃一個下去好了，看看她到底是多清白！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們一把啊？」

「此事的前因後果已是清清m•hｅtｕｂｏok.ｃｏｍ.ｃｏｍ楚楚，不知姨娘還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解？」

把蓋子一揭，她笑嘻嘻地向阿哲晃了晃，「小郎君，你阿娘給你的果子，你要不要吃一個？」

小環依舊垂淚不語，莫姨娘啞然片刻，卻還是一梗脖子道：「誰不知道阿哲愛吃果子？小環拿這種擱久了的果子嚇唬嚇唬他，又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們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凌雲看了他一眼：「你能勸走她？」

「你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轉頭看著周嬤嬤，她輕輕點了點頭：「讓人都過來吧。」

她只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撫過柴紹的面孔，彷彿在上頭尋找著什麼。

只見那盒子裡頭分了四格，卻已只剩兩個完整的面果，還有一團捏碎的果仁麵皮。大約是擱得太久，那烤得焦黃的果子上已隱隱散發出一股奇怪的油味。

她越說越激動，正要接著往下數，突然有人再次打斷了她：「姨娘你不必說了！」

柴紹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姨娘你不必說了！」

她的眼神和語氣都十分平靜，柴紹卻只覺得臉上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姨娘不是那麼容易被勸走的，他只是不想讓更多的人卷進來，尤其是阿哲，他真的不想讓阿哲親眼看見……

柴紹愕然回頭，卻見凌雲負手而立，臉上並無半分怒火或冷意，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淡淡嘲諷

院門外，守門的李家健仆不知說了句什麼，莫姨娘的m.hｅｔuｂｏｏｋ•com.coｍ聲音愈發尖銳了：「什麼叫明日再說？我可是親眼瞧見你們抓了人過來的，那是柴家小郎君的娘親，不是你們李家阿貓阿狗！你們無緣無故抓了人，我還不能帶著小郎君過來問一聲了？你們這般推三阻四，難不成想私刑處置了她？」

一直痴痴看著柴紹的小環彷彿終於回過神來，怔忪地轉頭看向了門外：「阿哲？」

小環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大郎，我也想問你，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凌雲也在靜靜地看著門帘，心頭愈發覺得嘲諷：以前她總覺得後院女子都是可憐人，總不願意跟她們認真計較，結果呢？她根本是有眼無珠，自以為是，這才讓她們一次又一次地得償所願；一次又一次地害了大家，害了三郎！

周嬤嬤低聲解釋了兩句，小魚恍然點頭，冷笑著看了柴紹一眼，嘴角幾乎撇到了下巴上。

莫姨娘的聲音自來有些刺耳，在安靜的夜色里更是尖利得幾乎驚心動魄。

這一下，莫說柴紹臉上變色，凌雲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魚，小魚也是一臉不解：「我明明讓那邊的婢子先把小郎君抱下去歇息了，這才動手把這瘋婆子拖過來的。外頭是誰？怎麼又把小郎君給帶過來了？」

柴紹對他笑了笑，正想說話，手上突然一空，卻是小魚伸手拿走了之前給他的盒子。

一直半蹲在地上抱著阿哲垂淚的小環不知何時已鬆手站了起來，她蒼白的臉上淚痕未乾，卻已https://m.hetubook.com.com看不到半點柔弱和哀痛；她依舊是目不轉睛地著柴紹，眼神里卻也沒有了之前的瘋狂。

她一轉身拉住了柴紹：「大郎，大郎你是最知道小環的，她跟你一起長大，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害過人傷過人了？就算她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也定然不是成心的，你可不能因為外人的幾句挑撥離間就給她定了罪！」

柴紹早已是尷尬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難受，小環這一鬆手，他忙不迭地退開了幾步，沖凌雲歉疚道：「姨娘自來糊塗，她的話聽不得，我這便出去，讓她和阿哲立刻回自己的院子！」

莫姨娘把阿哲帶過來了！

然而更令人心驚的，還是隨即響起的那道稚嫩哭聲：「阿娘，阿娘，我要阿娘！」——

門帘一挑，莫姨娘已氣喘吁吁地拉著阿哲進了屋子。阿哲瞧見小環便直撲過去：「阿娘！」小環忙蹲身摟住了她，淚水一滴滴的落了下來。莫姨娘也上下打量了小環幾眼，眉頭一立，看著凌雲冷笑道：「卻不知小環是犯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罪，竟勞煩娘子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地先抓了她！」

這話說得簡直誅心，柴紹已不敢再看凌雲，轉身便往外走，只是還未出門，就聽凌雲突然開口道：「不必了。」

看著外頭的沉沉夜色，她的眉宇徹底舒展開來，身姿也愈發挺拔如竹，就連聲音里都多了一份切金斷玉般的乾脆：「讓他們進來！」

莫姨娘此時反應突然敏捷起來，應聲道：「我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是，阿哲ｗｗw.ｈｅtubｏｏｋ•ｃom•coｍ那次差點喪命，是因為她阿娘給他吃了這果子？簡直荒謬！太醫明明說了，阿哲是中了漆毒，跟這果子有什麼干係？小環又不是痴兒，就算下毒，又何必從外頭買了果子來下？又何必把東西留到今日？你們不過是想把事情都推到她的頭上，要大郎和阿哲都徹底厭棄她。你們，你們也太狠心了！」

柴紹忙道：「姨娘誤會了，小環她……」他頓了頓，到底還是一聲長嘆，將晚上的事說了一遍。

莫姨娘越聽眼神越是飄忽，卻還是強撐著道：「我不信！小環可是阿哲的親娘，她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害他？橫豎這府里的人如今都只聽你們使喚，那太醫也是你們的人，還不是你們想讓他們怎麼說，他們便會怎麼說！」

柴紹心頭一跳，脫口道：「這又何必？姨娘她糊塗多年，凡事只認死理，有些事跟她只怕說不清楚，我去把她勸走也就罷了，又何必讓她進來添亂？」

小環身子微微一顫，卻並沒有開口，只是將阿哲摟得更緊了些，倒是阿哲慢慢止住了哭泣，委屈巴巴地看向了柴紹：「阿耶！」

周嬤嬤已轉身回來，板著臉答道：「姨娘說笑了，若是只是放久了的果子，的確算不得什麼。只是這果子叫核桃果，府里根本沒有，是在娘子和郎君成親的前一日，小環姑娘特意讓人去利人市買的，當時買了四個。想來那一夜小郎君吃了一個，今日差點又硬塞了他一個，才會剩了這些。那日去採買的下人待會兒就到，姨娘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