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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紹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小環果然就如黏在他腿上了一般，根本沒放開半點；他待要一腳踹將出去，又到底下不了這個狠心。

小魚「哼」了一聲：「還能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府里人人稱讚的這位小環姑娘，又要害人了！幸虧娘子這次回來就防著她使壞，讓我盯著她呢。結果剛才她跟小郎君回屋之後，一關上門就不對勁了，開始是走來走去，念念叨叨什麼不行不能，到後來外頭更漏響了一聲，她突然就跟瘋了一般開始翻箱倒櫃，最後找出了一盒果子，非得讓小郎君吃一個。」

她略一思量正要開口，卻聽小環已啞著嗓子笑了起來：「大郎，你殺了我吧！」

還是從門外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打斷了這份沉寂，卻是周嬤嬤聽到消息后奔了過來。進門瞧見這情形，她縱然早有準備，也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怎麼回事？」

柴紹從未見過小環如此狼狽。

他的腳邊，小環也終於慢慢地撐起了身子。她艱難地往前爬了幾步，突然一伸手緊緊地抱住了柴紹的腳，仰頭看向了他。

凌雲正在靜靜地看ｈｔｔｐs://ｗww.ｈetｕｂｏｏk•cｏｍ•cｏｍ著小環，神色無悲無喜，目光冰冷淡漠。

周嬤嬤的臉色早已徹底冷了下來。她在後宅掌事多年，上次的事一過，她早就疑心上小環了，這幾個月也慢慢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上次那般兇險，還是娘子救了她兒子的性命，再加上這半年來她不曾再有異樣舉動，她便想著，這人應該已吃了教訓，眼下不妨先按捺兩日，總要讓娘子和大郎好好相處了，才好慢慢收拾這些人。沒想到小環竟是一刻都等不得，為了不讓娘子和大郎親近，當真是就算送上兒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小環手上卻抓得更緊了，一雙眸子也愈發亮得驚人：「我不放，我不放！除非你一刀殺了我，不然我死都不會放！你快給我一刀，快殺了我啊！你還等什麼？」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徹底瘋掉了。

一翻左手，她亮出了手裡扣著的小小木盒：「喏，就是這個！小郎君大概是嫌味兒不好，直說不吃。她竟掰著小郎君的嘴要往裡頭硬塞，還說什麼她也不想這麼做，但實在沒有和圖書別的法子了，大不了他們母子一起走，總強過這麼煎熬。我瞧著不對，便跳下去搶了過來，然後便把人給揪過來了。」

凌雲卻並沒有看他，只是瞧著周嬤嬤道：「今日如何處置她，是柴大哥的事，我們不必插手。」

小魚皺了皺眉正要上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凌雲卻突然低聲喝道：「別動她。」

柴紹心頭一凜，終於醒過神來。他當然聽得出周嬤嬤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才對，但這一切實在是來得太快太突然了，簡直有如一場噩夢——從小陪著他長大的，從來都是不爭不搶，只會默默等著他的小環，居然是這麼瘋狂惡毒的一個人。他原以為只有她不會騙自己，害自己，沒想到她居然能對阿哲下毒手！

幾乎用出了畢生的功力，周嬤嬤才沒有破口大罵，只是冷冷地點了點頭：「都說虎毒不食子，今日咱們還真真是開了眼！」

柴紹的手頓時僵住了。夏夜的涼風從大開的房門外直吹進來，吹在他剛剛換好的長衫上。突然之間，他覺得一點冷意直透胸口。

他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扶和圖書起她，伸到一半卻驀然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了凌雲。

她的臉上不再有半分遲疑，只有冷靜得不可動搖的決心：「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柴紹心頭一震，脫口道：「三娘，我……」他並不想包庇小環，也絕不會包庇小環，他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可這些話，他該從哪裡說起才好？

屋裡一時無人開口，安靜得幾乎能令人窒息。

她的眼裡沒有淚水，沒有驚惶，沒有懇求，只有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帶著無法形容的瘋狂與絕望，定定地看向了柴紹。

周嬤嬤忍無可忍，轉頭喝道：「小魚，你去幫柴大郎一把！」

她這一開口，眾人自是都看了過來，卻見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小環身上，眉頭微皺，神色竟似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柴紹心裏原本滿是沉痛失望，但對上這樣的眼神，卻也只覺得眼底彷彿被狠狠燙了一下。他幾乎有些狼狽地移開了視線，咬了咬牙才道：「我會把她送到外地的莊子上關起來，永生永世，我都不會讓她再見到阿哲，更不會讓她再踏進柴家半步！hetubook.com.com」

周嬤嬤聽得皺了皺眉，這懲罰倒不是說不過去，畢竟她是阿哲的生母，不好直接打殺，但也正因為他是阿哲的生母，誰知道日後會如何？

柴紹心頭大亂，只覺得被她抱著的地方都燙了起來：「你放手！」

其實她平日也不算多愛打扮，只是自來收拾得極為乾淨，舉止更是安靜守禮，就算再是焦急無助，也不會把自己弄得狼藉難看。但此刻的她卻是長發蓬散，手腳癱軟，伏倒在地上的模樣，簡直有如一團爛泥。

轉頭看著神色恍惚的柴紹，她的語氣更是寒如冰刀：「如今人贓俱獲，不知大郎準備如何處置這個意圖謀害小郎君的賤人？」

目不轉睛地盯著柴紹的眼睛，她笑得悲哀又癲狂：「什麼外地的莊子，我已經熬夠了，不想再熬下去了。大郎，求求你，給我一個痛快，就當是這麼多年來我一心一意伺候你的報酬，好不好？如今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給我一刀，痛痛快快了結掉我這條賤命就好。以後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再來煩你了，好不好？」

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的小環，他突然有些和*圖*書不敢確信了——這個女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小環嗎？

柴紹怔怔地看著手裡的小木盒。那應該就是一個專門裝吃食的木盒，木料尋常，做得卻還算精緻，只是顯然有些年頭了，不知為什麼，看著似乎還有些眼熟。裡頭裝的東西他不用看也知道，無非是些害人的毒物，小環想拿它去傷害阿哲，就像，就像半年前那次一樣……

她這是什麼意思？柴紹愕然睜大了眼睛，正要開口詢問，外頭突然傳來了莫姨娘尖銳的聲音：「你們這是要做什麼，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一時又是氣憤又是懊惱：夫人早就知道柴府水深，交代她千防萬防，結果在娘子新婚之夜，她就沒能防住這個瘋女人；如今好好的一個晚上，竟然又被她徹底毀掉了……

柴紹心裏一松，胸口堵著的那團悶氣都彷彿消散了不少。凌雲卻是目光一轉，在柴紹的臉上定了一定，這才緩緩開口：「不過明日一早，柴大哥，你得把她交給我。」

說完她把盒子往柴紹手裡一塞，自己退後兩步，抱手在胸，冷冷地瞧著他，大有一副「我該說的都說了你看著辦」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