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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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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歲月長安 第七十章 天下第一

第五卷 歲月長安

第七十章 天下第一

柴青呆了片刻,突然握緊拳頭用力一揮:「不是便不是!我這一路還要去好些地方呢,定然能看到真正的好東西!」
秦娘眼睛一亮,上前兩步,將食盒打開,將裡頭的菜肴酒水逐一在案几上放好,隨即便悄然退了下去。
她躊躇著沒說下去,凌雲卻一聽就明白過來,想了想正色道:「嬤嬤,只要柴大哥樂意,怎麼都好。」
凌雲的目光也落在前頭那兩道輕靈的背影上:「柴大哥不必客氣,二郎的確是練武奇才。」而且他還這麼小,就該快快活活地練武、淘氣、開闊眼界,而不是被卷進那些複雜幽黑的舊日恩怨里,背上沉重的負擔——那一切,至少眼下,他還背負不起。
遲來的傷痛如鋸齒般在他的心頭慢慢攪動,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韁繩,幾乎忍不住要丟下身後的一切,策馬追將上去。因為太過用力,他手背上青筋都突突地跳了起來。然而微風一陣陣地吹過,他終究只是面色平靜地撥轉了馬頭,若無其事地走向了長安的方向。
柴紹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還有姨娘和小環的事。」莫姨娘明日就會動身去城外的莊子,因為凌雲的謹慎和利落,莫姨娘做過的事,除了他們幾個,不會有更多的人知道;而小環,凌雲最後也只是讓人將她送去了洛陽那邊的李家莊園,還交代了那邊不要苛待於她——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處置得更輕了。
在漸漸加深的暮色里,在柴紹看不見的驛路上,此時的凌雲也慢慢地拉緊了馬韁。
院里的斜暉不知何時已悄然逝去,而暮色還沒有降臨,天地間一片晴朗。這是夏日最適宜趕路的時辰,他們此刻應該還在路上吧?天高雲淡,山遠水長,那才是她嚮往的天地,至於柴家和自己,對她來說,其實早就只是一個負擔而已了。
轉頭看著凌雲,他認認真真地抱手道了一聲:「三娘,多謝!」多謝你讓沈前輩收下了二郎這個弟子,多謝你們肯帶他一道離開長安,如此一來,不但滿足了二郎闖蕩江湖的夙願,更能讓他避開莫姨娘出府別居的疑惑與尷尬。
三娘難道不知道么,夫妻生分起來不過是轉眼間的事,何況她和柴大郎如今還不是真正的夫妻,出了這麼https://m.hetubook.com.com多的事,兩人之間甚至連句責怪都沒有,客氣得簡直讓人心驚!他們這麼相處下去,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麼過?她哪怕先有個孩子再說呢!如今柴家只有那麼一個小郎君,他已經記事,又有那樣一個生母,必然是養不熟的。三娘日後又能靠誰?
「三娘,多謝你寬宏大度。」
柴紹也悵然勒住了坐騎,心頭頗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是啊,送人送到這裏,是該停下告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柴府的。然而這麼多人先後離開,府里自有無數事在等著他來處置,待得他一一忙完,抬頭才發現,天色已是不早,這一日的光陰居然也就這麼過去了。
想到竇夫人臨終前的擔憂牽挂,她的眼淚不由簌簌而落。凌雲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於她。
天下第一好漢,李三郎。
周嬤嬤讓她過來送吃食?柴紹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索性直接問道:「她到底要你過來做什麼?」
凌雲忙道:「嬤嬤放心,我辦完事就會回來。這兩年要辛苦你和文嬤嬤了。」她們一個要幫她打理柴家,一個要幫她管著鄠縣莊園,雖然有小七來回聯絡幫忙,但自己不在長安,她們終究不會太輕鬆。
說不定,這也是她的意思吧?
柴青「啊」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看那模樣,我還以為真是幾百年前的古物呢!」
從長安城往北,不過十幾里便是這條橫帶關隴的長河。正值五月,河水清澈,河岸平緩,清晨的兩岸行人稀少,騎馬走在岸邊,迎面吹來的河風更是清爽得令人心曠神怡。
柴紹愧疚道:「二郎年紀還小,性子不定,終究還要煩勞前輩多多指點,多多開導。」
是秦娘的聲音。
一生一世都無法償還……心裏的那股鈍痛恍惚間又涌了上來,將柴紹的怒火與煩躁都湮沒得一乾二淨。他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你先把東西放下吧。」
柴紹霍然抬頭,沈英不等他開口便擺手道:「我知道你是擔心他。或許你覺得永遠瞞住他才是對他好。但你不妨再想想,若你是二郎,你願意終生被瞞,還是願意知道真相?所https://m.hetubook.com.com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好是壞,終究要將心比心。當然,或許你只是膽怯而已,不敢真正去解決這件事,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能瞞一天便是一天。可拿欺瞞換來的東西,終究不是真的。」
柴紹目光一掃,發現那幾樣竟都是自己愛吃的,秦娘說的沒錯,這是周嬤嬤的意思。
另一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白衣少年。
凌雲默然無語。就在兩人的相對無言中,後頭的沈英和周嬤嬤都跟了上來。周嬤嬤知道只能送到這裏了,該說的她都早已說過,此時也只能下車對凌雲深深地行了一禮:「娘子一路珍重,萬事當心。」
她走的時候,並沒有回過頭,她早已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了。
手腕一翻,她的左手上已多了一張彈弓,幾顆彈丸如閃電般飛向了不遠處的劫匪。
沈英沖他笑了笑,撥馬走上了橋頭。這橋並不算太長,柴青和小魚已到前頭轉了一圈又跑回來了。柴青遠遠地便揚聲問道:「阿兄阿兄,橋那頭有個鎮河的石獸,說是秦時就有了,是真的么?」
風吹渭水,日出長安。
原本負責喊話的劫匪被她搶了話,不由得呆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你等膽敢如此囂張,那就休怪我們兄弟不客氣了!」
沈英抬手還禮:「大郎不必客氣,我是他的師傅,自該好好照料他。」
喊話的劫匪怒火更旺,正要開口喝罵,領頭的那個卻是揮了揮手,上前一步,傲然喝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報上姓名來吧。我涇陽鬼頭王的刀下,從來不殺無名之輩!」
秦娘慢慢抬起了眼眸,她的臉上並沒有恐懼之色,只有難言的凄涼:「多謝大郎體諒,不怪嬤嬤,是我心急了……只是大郎,你知道我欠了李家什麼。我不怕嬤嬤責怪於我,我只是在害怕,這筆債,我這一生一世都無法償還了。」
凌雲忙翻身下馬,扶起了她:「嬤嬤,我不會莽撞行事,你也要保重自己。」
柴紹心裏早有預料,但真正聽到這一句,還是騰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郁怒:「告訴她,我這裏不需要誰來伺候!」
秦娘的頭頓時垂得更低了,身子已有些微微發抖,腳下卻一動都沒有動。
三郎,我答應你,我和*圖*書會代你去看所有你沒看過的風景,會替做所有你喜歡做的事情。所以從現在起,我就是李三郎。
秦娘低著頭,好半晌才低聲道:「嬤嬤的意思是,日後由我來伺候大郎。」
長安李三郎。
柴紹搖頭道:「不過幾十年而已。」那石獸是前朝所制,因風格古拙,大家都以為是古物,若是以前,他或許會順口稱是,但現在……
深深地嘆了口氣,凌雲輕聲道:「柴大哥,你不怨我莽撞就好。」
凌雲怔了一下。之前她只想快刀斬亂麻,把所有的事實都直接擺到了柴紹的面前,如今想來,她其實完全可以做得委婉些,和緩些——或許是因為在她的心裏,對柴紹終究還是留了些怨恨,卻又少了份信任吧。
柴紹心頭震動,啞口無言。
看到柴紹,她微微欠身行禮:「大郎今日辛苦,嬤嬤讓我過來送些吃食。」
周嬤嬤抓著凌雲的衣袖,心裏好生酸楚:這叫什麼事?為了讓娘子過的順遂些,夫人那般苦心籌劃,自己卻那般粗心大意,最後竟讓三郎含恨早逝,讓三娘心結難解,如今竟要離開柴家,離開長安了。要知道,夫人雖然也曾離開國公府,到底只是去了莊園,是以退為進;三娘呢,她居然要真的要去塞北江南,而且不知道要去多久!
她不是不歉疚的。之後無論是對小環的發落,還是對二郎的安排,都是想讓柴紹少一些為難而已,現在他卻說,多謝自己……
沈英點了點頭:「好說,只是大郎,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頭,如今二郎的確還小,但過得幾年,待他懂事明理之後,他的來歷,我還是會跟他交代清楚的。今後何去何從,得讓他自己來決斷!」
柴紹搖了搖頭:「你做的怎麼能算莽撞?是我自己一直不肯去看,不肯去想。若不是你,我還不知什麼時辰才肯睜開眼睛。」
柴紹皺了皺眉方揚聲道:「進來。」隨即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看見秦娘了,自從她去了三娘那邊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如今怎麼過來了?
「我自來不願作假,三郎的事,當初我沒有瞞著阿雲;莫姨娘的事,日後我也不會瞞著二郎。畢竟天意莫測,世事難料,咱們唯一能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真字,不去欺和_圖_書瞞旁人,更不要欺瞞自己。」
橋頭的另一邊,柴紹也在向沈英鄭重地抱手躬身:「沈前輩,此去萬里,二郎就煩勞前輩教導了!」
這念頭並不算突兀刺痛,卻還是讓柴紹心裏生出了一些惆悵,一些酸澀,他隨手拿起案几上的酒壺給自己滿了一杯,然後向著北方微微一舉,仰頭喝了下去。
看著眼前的劫匪,她提馬上前,心平氣和道:「我是長安李三郎。」
柴青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沈英卻是只是笑眯眯地抱著手看熱鬧。小魚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殺人就殺人,還問什麼名姓!」說完帶馬就要上前,凌雲卻突然伸手攔住了她。
日頭終於漸漸升到了岸邊的樹林上方,柴紹沉默地帶馬站在橋頭上,沉默地目送著凌雲一行人越走越遠。柴青開始還一步三回頭地沖他招手,後來卻還是又一次跑到了隊伍的前頭,而凌雲一直走在最後。這次出門,她再次換上了男裝,今日穿的便是一身素色的衣袍,馬鞍后還掛著一張小小的彈弓。從背影上看去,竟有些像另一個人。
彷彿有股熱流從心頭直湧上了眼底,柴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半晌之後,他才重新睜開眼睛。眼前的石橋上已是空空蕩蕩,他們都已走得遠了,走到了他看不到的另一方天地。
凌雲看著他也笑了笑:「不敢當,不過,我的確是長安李三郎。」
柴紹怔了一會兒,幾乎苦笑了起來。他正要出門去阿哲那邊看看,外頭突然有腳步聲漸行漸近,有人在門外輕聲問道:「大郎在么?」
兩人的前方,小魚和柴青已按捺不住地催馬衝上了石橋,柴青一面策馬還一面大笑,那響亮快活的笑聲在河面上傳出了老遠。柴紹此刻縱然是百感交集,也禁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周嬤嬤心裏愈發難受,再次深深彎下腰去:「娘子放心,老奴定然不教讓娘子有後顧之憂。」定然不會讓夫人再次失望!
鬼頭王怔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長安李三郎?你也知道長安李三郎!兩年前是有個長安李三郎,一連挑了八百里太行山十八座大寨,人稱天下第一好漢,怎麼,你準備拿這個名頭來唬人了?」
周嬤嬤含淚答道:「都是老奴份內之事,只是柴大郎那邊和_圖_書……」
想到這裏,她的眼圈一紅,幾乎沒落下淚來:「三娘,你一定平平安安地早日歸來,要記得長安還有這麼多人日夜牽挂著你。」
柴紹不由抬頭看向了門外。
他們的前面,橫七豎八地擺上了路障,隨著一聲唿哨,數十人從路邊的山林里涌了出來……熟悉的陣仗,熟悉的做派,凌雲幾乎能提前幫他們說出那些千篇一律的詞句來。
他的聲音甚是洪亮,這一聲更是喝得氣勢十足,跟著幾十個劫匪也都跟著嗷嗷怪叫起來:「正是,我大哥不殺無名鼠輩,你們還不趕緊通名受死!」
小魚高興地搓了搓手:「你們不用客氣,千萬不用客氣!」
門帘一動,秦娘翩然而入。半年不見,她似乎消瘦了不少,如今一身家常打扮,整個人比往日少了些柔媚,多了些溫婉,手裡提著一個半舊的食盒,居然也並不顯得突兀。
眼見前頭便是中渭橋的橋頭,她一抖手腕帶住坐下的颯露紫,轉頭看向了柴紹。
他該鬆口氣么?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理解柴紹的不容易,能原諒他的無心之失。直到那一天,當柴紹苦笑著說,她的確應該離開,不應該留在柴家這種地方,留在他這種人身邊時;她才驀然意識到這些懷疑和不滿,意識到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憤怒和怨恨。
凌雲便在這風裡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兩年前,她帶著玄霸扶棺回京時自然也經過渭水,不過那時他們走的是東邊的那條主道,先渡東渭橋,再過灞橋驛,那一路驛道平整寬闊,車馬絡繹不絕,而八月的渭水更是浩浩蕩蕩,泥沙俱下,全然不是眼前的清靜風光……
小魚更是按捺不住地興奮了起來:「你們不必廢話了,我們是不會給你們買路錢的!」
他這一路都興奮不已,此時已跑得滿臉是汗,黝黑的小臉在日頭下幾乎能反出光來,兩排潔白的牙齒也愈發醒目,柴紹看著這熟悉的笑臉,心裏五味交陳,定了定神才道:「這座橋最早的確是始皇下令修的,不過渭水經常泛濫,這橋後來也重修了好幾回,如今這橋已不是當初的那座,橋頭的石獸自然也不會是原來的那隻。」
柴紹愈發煩躁,卻還是壓著性子道:「你不必害怕,去告訴周嬤嬤,如今我無意於此,她不會難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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